第121章
姬未湫将姬溯抱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又将人背回了寝宫。
姬溯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但背着他的是姬未湫,宫人们再疑惑也不敢多问半句,唯有庆喜公公问了一句:“殿下,圣上这是……”
唯恐惊醒了姬溯,庆喜公公的声音很轻。
姬未湫笑得跟只偷着了鸡的黄鼠狼一样,道:“我把皇兄灌醉了。”
“……”庆喜公公瞪大了眼睛沉默了半晌:“……那老奴令人将圣上送回寝宫?”
“不必。”姬未湫道:“我自己来。”
庆喜公公在心里摇头暗笑,之前还担心小殿下是不是过界了,现在一看,兄弟两关系好着呢!——若不好,圣上能在殿下面前喝醉?
姬未湫虽然武功方面是个菜逼,但是背一个姬溯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本来想公主抱,但是考虑了一下安全,还是背着比较妥帖。
宫人撑起了厚实的天幕,将连廊遮得密不透风,姬未湫穿着单薄的衣衫,居然也不觉得冷。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将姬溯带回寝宫,他将人放在了床上,费力替他脱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这才跟着上床躺下。
他一手支颐,姬溯依旧如同方才一般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他下意识叫了一声:“皇兄?”
姬溯毫无反应。
姬未湫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发慌,他钻到姬溯怀里,趴在他的胸膛上,侧耳听着姬溯强劲有力的心跳顺着血肉传入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稳定得让他心安。
他敢下药,当然下的不是凡品,胡老太医知道他这回出门危机重重,给了他不少防身的东西。这蒙汗药一开始就在他的拇指上,怕姬溯亲他的时候发现,等到吃东西的时候顺道一起将那薄薄一片的东西含进嘴里,碧云酿是进了他的嘴才成了下了药的酒,而非一开始就是。
其实是可以借宫人的手的,云池宫有一个宫人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又是孤身一人,愿意效死,可他也不想害那宫人,这事儿成就成,不成还有下一次,他有耐心,就姬溯这种已经默认他要造反了,还能站在雪里等他的人,下不了手杀他。
真要杀,他有命回京?
姬未湫用力蹭了蹭姬溯,姬溯的皮肤像是冷玉一样,手心放上去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微妙的吸附感,他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垂首一下一下的亲着,姬溯胸口都被他亲的湿漉漉的,他又觉得好笑,从床边的柜子里抽了张帕子来,亲完了给他擦一擦。
姬未湫擦着擦着又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没敢太用力,也有点不舍得咬的意思,含在口中就是不舍得放。半晌他才依依不舍的爬了起来,做戏做全套,不然他这口气出不去。
他唤了小卓来,吩咐他去取些东西,小卓眼睛都瞪大了,却不敢不听话,乖乖去取了。不多时,姬未湫就得到了几根金链子,又嘱咐明日罢朝。他挑了一根金链子,扣在了姬溯脚踝上,姬溯生得出尘绝逸,脚踝也生的好看极了,这跟链子一扣上去,陡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姬未湫不禁侧过脸去亲了亲他的脚踝,握在手中把玩。
姬溯醒过来不会被他气得血压都高了吧?要不要先让太医准备一些保心丸?
哦保心丸这种东西床头就有。
姬未湫笑了笑,又将链子扣在了姬溯的手腕上,四肢都被他锁干净了,他又觉得没必要,困住姬溯哪里是几根锁链能搞定的?这种金链子别说姬溯了,他都能扯着玩儿,主要还是靠药物。他拆了其中三根,只留下左手的那一根——也是很有意思,明明只是做了点无关轻重的事情,姬未湫却觉得气出了一半,钻到姬溯怀里抱着他舒舒服服地睡了。
他本来就累,回来还要跟姬溯玩心眼子,把人放倒了之后心神一送,当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就是个没出息的货色。
姬未湫想着想着凑上去在姬溯金尊玉贵的下巴上咬了一个牙印出来,又抱紧了姬溯——舒服了,睡觉。
***
翌日,姬溯药效褪去,自睡梦中清醒,他看着怀里蜷缩着的人,下意识在他背脊上揉了一把,年轻人皮肤细腻,薄薄的肌肉藏在皮下,只是这么随意抚触,便是极致的享受,偿全心念。
姬未湫被揉了这一下便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瞧见姬溯,就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埋首于他怀中,勾着姬溯的腰磨蹭着还要再睡。
他昨天才千里迢迢赶回来哎,今天这么早起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细碎的金玉碰撞声响起,姬未湫骤然清醒,想起了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抬头,便见到姬溯也在看左手上的金链,链子的另一端没入帷帐,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相撞,姬溯平静地看着姬未湫,姬未湫却忍不住埋首在他怀中笑了起来。
他本来想的是姬溯一睁眼,就要看见他衣衫整齐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拉足气势,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跟姬溯说‘皇兄你输了’这种,但情况赶不上变化,不过现在也真的很有趣。
姬未湫笑够了,这才仰首看向姬溯:“皇兄是不是没想到?”
“放肆。”姬溯平静地说。
姬未湫捞起了他的左手,垂首亲了亲他的指尖,接着道:“皇兄不问问我给你下的什么药?”
姬溯自然察觉到了异常,他手脚无力,内力全无,就像是一个久病之人一样,抬起手都费力。姬未湫又亲了亲他的指尖,凑过去吻他的嘴唇,姬溯平静地注视着他,不知道是无力还是无心,任由姬未湫在他口中放肆。
姬溯感受着姬未湫的亲吻,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被姬未湫抚平了,他贴着姬溯,抱怨道:“你都不问点什么吗?”
姬溯缓缓道:“今日罢朝?”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叹息道:“皇兄还有心情关心今日上不上朝?”
“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姬未湫挑开了姬溯的衣襟,抚摸着他的颈项,忽地双手都放了上去,语气冷得他自己都没发现:“有时候恨不得掐死你。”
本来只是说着玩玩,可说出来的时候,姬未湫就知道,原来这句话是真心的。
姬溯可以不喜欢他,可以厌恶他,但这样又喜欢他又防备他,不断的试探他,是个人都会累的。他的理智在疯狂的叫嚣——不如就此杀了姬溯!
只要姬溯一死,这个国家,这片土地就是他的,不会再有人敢再这样试探他,不会再有人能再这样威胁他,不会再有人如姬溯一般伤害他,就这样杀了他!让这一切就这样结束!
已经没有比今天再好的机会了!
锁着姬溯颈项的手却稳稳当当的,没有半点要收紧的意思。
姬溯恍若未觉一般,反问道:“既然如此,何不动手?”
“我吃的亏还没还完。”姬未湫翻身坐在了姬溯腰上,拇指压着姬溯颈部的经脉,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道:“还完了,才能动手。”
姬溯的手缓缓抬起,往日里如钢筋铁骨一般的手如今柔若无骨地握住了姬未湫的手腕:“聪明了不少。”
姬未湫目光平静,陡然道:“你想死?”
姬溯道:“为何选了这个方式?”
姬溯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绝不会正面回答,往日里姬未湫不想逼他,今日却想逼出他点实话来,他定定地看着姬溯:“回答我!姬溯,你将我一步步扶到了这个位置,让我去边关,给我安排势力……周二哥,其实才是我的兄弟吧?”
“你想让我对他说什么?你想让他干什么?又想让我干什么?”他语气中带上了一点讥讽:“怎么,皇兄,你这是想引颈就死?”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骤然松开了他的颈项,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个模糊的指印,又很快随着血脉流通而散去,只留下薄薄的红。
姬未湫看着那一点红痕,一股怒气陡然直冲大脑,他单手扣住了姬溯的颈项,几乎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脱口而出道:“怎么,跟我在一起,你他妈的就想死?”
“明明是你说喜欢我,要和我在一处,你要是这么恶心我,为什么要说?闹的如今仿佛是我在强迫你一样!”姬未湫松开了手,任他倒回了床榻。
未束的长发缱绻地散落在床榻上,姬未湫却无心去看。
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这个地方好痛。
他明知姬溯是喜欢他的,却耐不住心中剧痛,这一次是姬溯在试他,可难道姬溯就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一定会赢吗?要是他真有逆反之心,万一他赢了,姬溯怎么办?
但凡他昨天心狠一点,给姬溯下的是剧毒呢?
今日姬溯又是什么下场?!
除了死,只有死。
他要不是喜欢姬溯,他真造反,第一时间就是杀姬溯。
谁敢将姬溯这样的人留下来?
“是我强迫的你吗?”姬未湫眼眶发热,他强忍着泪意,声音沙哑,又问了他一遍:“是我强迫的你吗?”
是他强迫的他吗?!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姬溯就要求死?!
凭什么?他明明可以忍,他明明已经接受了他既定的结局,为什么姬溯要这么做?!
可姬溯还未说话,他已经捂住了姬溯的嘴。
他不想听。
他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今天就不该做这件事,他就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高高兴兴的回来,继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过他的日子。
真相向来残酷,他不该问,也不如不听。
第122章
“不必说了。”姬未湫松开手,平静地说:“就当是我强迫你的。”
“姬溯,你听着,现在你在我手上,我就是反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姬未湫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舒展了开来,眼中的泪意褪去,他抚摸着姬溯的脸颊,垂首亲吻他的眼角,姬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任由略显冰凉的唇瓣与他相碰。
姬未湫发现了一件事——他无法改变姬溯的想法,姬溯认定的事情不会变,他只会不断地去试探、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与姬溯,本就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姬未湫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你从了我,那你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你不从,那日后就困在后宫当至高无上的皇后。”姬未湫道:“我不及你,皇兄,我做不到密不透风。”
“所以与其让人猜测,不如我让史官如实记上这一笔。”姬未湫依偎在了姬溯怀中,闭上了眼睛:“会让他记清楚我们兄弟相-奸,记清楚你是如何从皇帝成了皇后,我还会让人传播出去,让所有人记得我们背人伦、逆天理的事实,千秋万代,史书上永远会有你我一笔。”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姬未湫任它流淌:“你要是死了,我会在你身后为你加冕,立即与你合葬……你这一生都休想摆脱我。”
“你不是在意这些吗?”姬未湫轻声道:“那就和我一起遗臭万年吧。”
姬溯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你会受万夫所指。”
姬未湫反问道:“那又如何?我不在意。”
姬未湫顿了顿,自嘲而笑:“至多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与其看姬溯日日猜忌,不如一死,这本就是他注定的结局。
姬未湫从枕下摸出了一只墨玉小瓶,与姬溯道:“这是千机散。”
“皇兄你知道的……这是彻底毁了你的经脉的毒药。”姬未湫道:“喝下去,日后你就是个废人。”
说罢,姬未湫抬头饮尽,随即吻住了姬溯,将里头的液体送了进去,冰凉的嘴唇贴在了一处,姬未湫唇瓣微张,苦涩的药液自两人的交合处溢出,他看着姬溯,等待着他的回应。
喝,还是不喝?
当时胡老太医给了他两种解药,一种需要两天才能彻底解除药效,一种是立刻生效,姬未湫选的是后一种。
……算了,就这样吧。
让他遗臭万年,他舍不得。
——就赌这最后一次。
姬溯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的小孩儿,终究张开了唇,将药液饮下。
姬未湫还未来得及惊讶,下一瞬间,两人身形反转,姬溯一掌压在姬未湫颈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宇从平静转变成了惊讶。
姬未湫笑了起来,他不惊不怒,他四肢舒展,甚至扬起了颈项,将这处致命的位置彻底送入姬溯掌中。
口中苦涩得要命,但于姬未湫而言,不亚于最醇厚的蜜糖。
姬溯这样的人,视己身贵重无比,如今却愿意吃下他喂的毒药。
他注视着姬溯,姬溯也在看着他。
许久,姬未湫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怎么不动手?臣这般放肆,圣上为何不处置了臣?”
“是圣上亲自赐死,还是拖出殿门杖毙,亦或者午门问斩?”姬未湫说罢,微微地笑了起来:“下不了手是不是?你敢说那杯碧云酿不是你心甘情愿喝下去的吗?给你软筋散你喝了,给你毒药你也喝了,如今怎么舍得要我的命?”
姬溯神色复杂:“你是在威胁朕?”
姬未湫喂他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姬溯在这一刻甚至自觉有一种赤身暴露在天光下的狼狈,仿佛心脏都被剖开了,任由眼前这个一手养大的年轻人一览无余。
“是,我就是在威胁你。”因为坦然,因为确定,姬未湫显得格外的从容:“你要下得了手,那就动手,我绝不反抗,日后你随意安一个罪名给我,想必也无人置喙。”
“再给你一次机会,皇兄,动手。”姬未湫的手覆盖在了姬溯的手背上,他压着他的手用力向下,他笑:“来,动手,杀了我。”
姬溯在这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扣住姬未湫颈项的手,他反手将姬未湫双手扣在掌中,他沉声道:“朕从未想过真正要你的命。”
“没有吗?”姬未湫笑道:“哥,你说这话,骗的是谁?”
两人的目光交缠着,姬溯轻声问他:“何必骗你?”
他是想过,若早知有这一日,理应早早杀了姬未湫。
可从未想过真正去杀了他。
他连皇位都能拱手送了他,又哪里能真的要了他的命?
姬溯一手抚去了姬未湫眼角的泪痕,略显冰凉的液体在他指腹如同烈火灼烧,不知道这小孩儿又是如何承受的。
姬未湫道:“好,我信你。”
“不杀我是吗?”姬未湫看着姬溯沉沉的眼眸,轻松地说:“那要不要软禁我?只要打断我的手脚,拔去我的舌头,将我软禁起来,也很安全不是吗?”
姬溯道:“朕未曾想过。”
就算是软禁,也不会打断他的手脚,拔去他的舌头。
“那怎么办?”姬未湫嗤笑了一声:“不杀我,也不软禁我,就任由我在这里谋夺你的皇位?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看你晚上抱着我睡得挺香?”
“……”姬溯没有开口,忽地,姬未湫一手从他掌中抽出,轻描淡写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不重,甚至很轻,却有种显而易见的侮辱:“现在呢?下得了手了吗?”
姬溯微微侧脸。
“让你长根舌头不是让你当哑巴的,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姬未湫握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他。
“你该杀我。”姬溯的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下去,松松地扣着姬未湫的手腕,轻轻地揉着上面的红痕:“你我心知肚明。”
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好的机遇,只要他一死,他能够得到想要一切。
姬溯看着小孩儿通红的眼睛,低声问他:“为何不杀了朕?”
只要杀了他,他就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瑞王,无人再会置喙他的身世,无人再会胁迫他,无人再会叫他因皇权俯首,无人再会为他添上污名……他为君失道,为兄失德,不过一死,何尝足惜?
他将这样难得的机会给他了……他为何不要他的命?
他这样孤身回来,他便有些朦胧的感知,在小孩儿将解药说做毒药的时候,那份感觉越发强烈,但是他不敢确定。
……会吗?
姬未湫笑着反问:“我杀你作甚?我还要留着你,让你给我当皇后呢。”
他甚至想再给姬溯一个耳光。
他和姬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说到底,不过是情情爱爱,甚至都算不上背叛。他对这个国家有什么宏图霸业吗?说到底,不过是雾里看花。
那他杀姬溯做什么?图他早三?图他折子批到晚上九点?图他一个月休三天?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登基,姬溯真给他当皇后,那回头姬溯也得给他批折子。
主母不是应该打理家业吗?虽然这个家大一点,但多少也算是个家。
姬溯垂下了眼帘:“不要说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姬未湫耐心地道:“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你只认定了你那皇位人人垂涎欲滴,认定了我想要,我这么喜欢你,喜欢得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怎么敢不依从你?我辩不过你,你就当我想要好了。”
“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日日图谋你的皇位,日日想着造你的反,日日想着把你囚于后宫,还日日想着宠幸你。”姬未湫举起与姬溯十指相扣的手,姬溯左手上的金链闪闪发光,他侧脸吻了一下姬溯的手腕。
他虽然被姬溯压着,眼眸中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杀不了我,那日后有数不尽的猜忌,算不完的心机……哥,你就只能自己受着了。”
“……”姬溯清晰地看见了姬未湫眼中的怜悯与深情,他爱惜地抚摸着姬未湫的眉骨,一时哑然。
居然……是真的。
世上怎会有人不爱这一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呢?
可面前就有一个。
“……我永远不会杀你。”姬溯俯下-身来,在他唇上碰了碰,他眼眸微微阖了阖,沙哑地说:“……你想要什么,那就来拿。”
他早该知道,从那一日与他说出‘心悦’两个字的时候,从昨日看见他的马车缓缓驶入这深宫时,他心中一切的算计、一切的谋划在那一刻变成了空白——他还愿意回来。
只要他愿意回来。
无论他想要什么,就来拿吧。
权力就在这里,他也在这里,无论他想要什么,无论他是伪装还是真心,无论日后等待他的是背叛、是举世不容、是千古骂名,他就在这里,任他索取。
心愿得偿,何必再求未来,有这一刻,便算是完满。
第123章
姬未湫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太过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连四肢都仿佛变得软绵绵的。
他侧脸看了看天色——好家伙,架都吵完了,天还没亮。
“我昨夜传了令,今日罢朝。”姬未湫环着姬溯的颈项:“……再睡会儿?”
或者做些什么?
姬溯抚了抚他眉间,起身坐到了一侧,他道:“睡吧。”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他翻身坐到了姬溯的腿上,两膝压着床榻,伸手摸了一根发绳来,他咬着发绳给自己束发,道:“嗯,我不睡,你睡你的。”
姬未湫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喜欢把头发束起来,因为太长了,很容易压到,出了汗黏在身上也不舒服。
单薄的寝衣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了半片,在皮肤上映出淡淡的阴影,发带自姬未湫齿间滑走,他扬首便与姬溯的目光对上了。
姬溯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巡视。
姬未湫问他:“好看吗?”
不等姬溯回应,他已经俯身咬住了姬溯的嘴唇,这一个吻很粗鲁,像是野兽对人类单方面的撕咬,姬未湫咬破了姬溯的下唇,血液混合着唾液自唇角流下,在姬溯的颈项上留下了一条淡红的痕迹。
姬未湫松开了姬溯,捏着他的下巴打量着这一道痕迹,没有人说话,呼吸却在沉默中交缠。
本来淡色的嘴唇如今泛着艳丽的红,明明是姬溯的血,却又仿佛是姬未湫的,在这张出尘绝逸的脸上注入了生气,如同玉像走下了神坛一般。
——漂亮死了。
他迫切的想要做一些什么来印证真实。
姬溯的左手松松地搭在他的腰间,腕骨上的金链也随着姬未湫的呼吸轻动,姬溯忽地道:“好看。”
姬未湫挑眉,环着他的颈项细细密密地亲他,姬溯握住了他的后颈,回应着他的吻。忽地姬未湫闷哼了一声,他侧脸,将额头抵在了姬溯肩上,压抑着声音,呼吸有些急促,动都不敢动一下。
“抽出来。”姬溯握住了他的手腕,道:“小心伤着。”
姬未湫咬着牙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姬溯注视着他,目光温柔,许久才问道:“真的想?”
姬未湫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用一种尽量若无其事地语气说:“我本来打算给你下千里春光的。”
千里春光,宫廷秘药,主用于闺中合欢。
姬溯顿了一顿,随即将他抱到了膝上,姬未湫软了背脊,伏在他怀中,忽然听见了姬溯的轻笑声,他恼羞成怒地说:“皇兄你给我喝碧云酿难道不是为了这事儿?!”
姬溯从一旁柜中取了一匣子膏药,药膏的清香逐渐在帐中漫延开来,略显冰凉的指尖搭在了姬未湫身上,姬溯方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姬未湫骤然抖了一抖,他抱紧了姬溯,连背脊都僵硬了,他死死地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肩头,动都不敢动一下。
姬溯停了手,又道:“疼?”
姬未湫没吭声,说实话,他怕他一开口就忍不住跳起来跑路,虽然不太痛,但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姬溯偏偏就不动了,另一手自他的背脊上一节一节的按摩过去,他侧脸看着姬未湫,却只能看见小孩儿发颤的肩头。
“不要怕。”姬溯在肩头亲了亲:“乖。”
姬未湫没忍住一口咬在了姬溯的肩膀上,不重,却咬着,姬溯耐心地等着他不再紧绷,这才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姬溯忽地托住了他的腰,姬未湫下意识跟随着他的力道向上抬了抬,很快又被带着缓缓坐了下去。
姬未湫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许久却发现还没结束,他松开了口,侧脸看姬溯,见姬溯神态从容,他伸手摸了一摸后方,这才见他眉目微动,漆黑的眼眸骤然撞入了他的眼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差点以为姬溯有点什么毛病,拿的是其他东西弄他。
——要不然明天还是请胡老太医给姬溯看看吧。
姬溯忽然问道:“在想什么?”
姬未湫:“在想明天请胡老太医给皇兄你看看……”
艹,说错话了。
姬未湫刚意识到这一点,就被惊得闷哼了一声,他重新将头抵在了姬溯肩上,颈项上红了一片,渗出细密的汗,姬溯在他耳边吻了吻:“抬头。”
姬未湫抬头,眼睛都是红的,嘴唇微张,姬溯捏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看着他,又低头看去,小孩儿这样,只当他是怕的,可要是真怕,恐怕是无暇抵着他的。
姬溯吻住了他的嘴唇,长驱直入。
金链摇曳,伶仃有声。
……
“睡吧。”
得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姬未湫一头就扎进了梦乡。
姬溯垂眸看着呼吸变得绵长均匀的小孩儿,哑然失笑——当真是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小孩儿知不知道但凡他说一句话,他就能死无葬身之地?就这样轻易地信了他,轻易地将性命放在他这个兄长手里?
他一手搭在了姬未湫的背脊上,慢吞吞地拍着,思绪变得迟缓而平静,似乎那些他曾经赖以为生的一切在这一刻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累赘。他的手停了下来,皮肉裹着骨骼抵在他的掌心中,有种奇异的满足。
姬溯的目光落在左手上,那条细细的金链依旧松松地扣着他的手腕,在昏暗的灯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在他腕上留下了几道淡红的勒痕。
大逆不道。
姬溯注视了金链许久,终究没有拿它如何。
他的目光落回了姬未湫身上,躺了下来,将姬未湫拢入了怀中——罢了,让小孩儿自个儿解开吧。
***
等姬未湫再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明月当空了,还是熟悉的怀抱,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姬溯,姬未湫觉得自己真没说假话——抱着他,姬溯是睡得挺香的。
他想起身,却只艰难地动了一动,感觉整个人都是麻的,连骨子里都泛着一股酥烂的意味。
真要命。
原来是这种感觉。
姬未湫埋首于姬溯怀中,耳朵都泛着赤红,他其实不太记得之后的事情了,他感觉好像做了一整个上午,中间被扶着去洗了澡,还吃了点东西,又一觉睡到了现在。
姬溯很有耐心,似乎是怕弄伤了他,一举一动都要确定他能接受了才开始,时不时还要停下去看一看,折磨得他半死不活,他受不了抓着他的头发让他快点,结果可倒好,叫快可以,叫慢可以,叫停就当没听见是吧!
姬未湫看着近在眼前的牙印,慢吞吞地想:我咬的。
我牛逼。
……再咬一口?
刚有了动作,后颈就被捏住了,慢条斯理地将他拉开,姬溯垂眸看来,眉宇间有一抹隐而不露的餍足:“醒了?可有何处不适?”
想到姬溯令人堪忧的精神状态,姬未湫犹豫了一瞬,还是实话实说:“……有一点,涨得慌……喜欢,多做几次。”
一张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和姬溯做当然舒服,要是姬溯能少管他就更好了,他年纪轻轻,讲究一个顺其自然,养什么生!
姬溯已经从一旁取了茶盏来,递到了姬未湫的唇边,姬未湫直起身将温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这才觉得喉咙里舒服了不少。
姬未湫极其反感私密事暴露于外人面前,故而偌大一个寝宫,连个宫人都没有。除却第一次不知情,当着他的面前叫了宫人来更换寝具,往后姬溯再也未曾招过宫人,便是要招,也是将他带到其他地方后再招。
姬未湫喝完水又倒进了姬溯怀里,伏在他身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姬溯抱着他,轻轻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姬未湫闷声道:“……皇兄。”
他是不是被艹坏了,他怎么感觉有点异样?好像里面还有……
“嗯。”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似乎是知道姬未湫要问什么:“再忍一炷香。”
姬溯揉了揉他腰下,意有所指。
姬未湫在这一瞬间甚至有种想笑的冲动——装的人模狗样,结果连这些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是不是就等着给他用了啊?啊?!
亏了,早知道他凌晨的时候搞那一套做什么,他只要躺平,姬溯自然而然就来了。
他用力蹭了蹭姬溯的胸膛,忽地感觉有什么在他手臂上蹭了一下,有些疼。他微微皱眉,直起身来看,便见原本手臂的位置是一条细长的金链,一端扣于姬溯腕骨上,一端隐入床帷,因为他压着的关系,姬溯身上多了一条如蛇一般的细长红痕。
姬未湫直直地看着那道红痕,他看了许久,又抬头去看姬溯,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等想到做这个孽的是自己,他干巴巴地说:“……这金链还挺结实的。”
“皇兄怎么不摘下来?”
姬溯就这么戴了一天?……啊?
他捉着姬溯的左手,见腕骨处有几处深红色的勒痕,他顿时皱眉,又低头在上面亲了亲:“……疼不疼?”
姬溯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平静而柔和,他微微仰头,喉结上是一个堪称嚣张跋扈的牙印。
他仿佛在说,与这个相比,手腕上的不算什么。
姬未湫抿着嘴唇帮他把金链给解开了,被捂得温热的金链被主人弃之如履,姬未湫又想要去找玉露膏来给姬溯涂上,人刚越过姬溯,就又被姬溯拉了回来。
姬溯道:“伸手。”
姬未湫迟疑了一瞬,终究伸出了手——完了,要挨打。
姬溯扬手,等落到姬未湫手中时却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日后,不许如此。”
姬未湫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把金链子又给姬溯系上了。
第124章
姬溯微微扬眉,姬未湫还未来及笑,就被姬溯按到了膝上,一声脆响在姬未湫耳边响起,他骤然闷哼了一声,往一旁躲去,偏偏腰被按得死紧,动弹不得,他环抱住姬溯的腰,感觉到紧实精悍的肌肉在掌下跳动,他分不清究竟是姬溯在动,还是他自己的心跳。
“皇兄,我错了我错了……”姬未湫一迭声地说,把脸挨在姬溯身上使劲磨蹭了几下,姬溯轻描淡写地道:“打疼了?”
姬溯这一下根本就是跟他闹着玩,压根不痛,但他里头还含着东西,被姬溯打得往里头撞了一下,昨天翻云覆雨还留下的余意在他身体里乱窜,指尖都在发麻,姬未湫也知道怕,连连摇头:“不疼不疼,放我起来……”
姬溯果真放他起来了,却不是允许他下床,姬未湫被抱到了姬溯膝上坐着,他伏在姬溯怀里,心有余悸地抱着姬溯,继续认错:“我错了皇兄我真的错了,我下次再不敢了……别打……”
这要是打下去,他今天不得死在这张床上?
“好,要记住。”姬溯拢着他,一手搭在了他的臀上揉了揉,姬未湫身形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姬溯,一手摸索着去抓姬溯的手,却被姬溯连同腰一并按着,他气短:“皇兄……呃……”
他骤然闭上了嘴。
“忍一忍。”姬溯平淡地说着,五指一下一下的揉着姬未湫腰背下的肌肉,酸痛之下是难以琢磨的酥麻,姬未湫轻哼了一声,腰都软了下去,肚子里又酸又胀,好像又回到了昨天一样,记忆深处的快乐又被重新翻拣了出来,大咧咧的晒在阳光下。
姬未湫眼角都红了,他闷头埋在姬溯肩上,一阵一阵的发颤,仿佛每一块肌肉都会牵引到里头的东西,若有若无地动作几乎让人发狂,姬未湫扯住了姬溯的衣襟,柔滑的织料在他手下变得满是皱褶。
“别弄……了……”只有三个字,姬未湫却像是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中间停顿了好几次。
姬溯手腕上的金链轻轻晃动着,没有停止,姬未湫看着近在咫尺的姬溯的颈项,青蓝色的经脉隐没在皮肉中,冷玉一样的皮肤在烛下映着柔润的光,喉结轻轻滑动的时候,姬未湫凑上去含住他的喉结,讨好似地舔了舔。
明显的凸起在舌尖上碾了过去,姬未湫像是被烫着了一样松开了他。
姬溯显然是被讨好了,他垂眸看着姬未湫泛着粉色的眼角,“想要?”
姬未湫自暴自弃地用力点了点头:“对对对我想要!皇兄就容了臣弟这一回,臣弟感恩戴德,铭记五内……”
什么人啊这是!
第二次结束天更黑了,末了姬溯将左手递到了姬未湫面前,姬未湫老老实实地解开了,再也不敢往他身上锁了。他蔫了吧唧的被姬溯抱起来去清理,他难过得要命,感觉屁股都开花了。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更衣的时候,姬未湫进了净房,站直的时候听见腰都在吱呀作响,腿软得没法说,他扶着柜子的边缘慢吞吞地走着,这要摔了就搞笑了。
他就觉得不科学,虽然姬溯习武,但是他胜在年轻啊!被搞两次腿都站不直了是怎么回事?好歹姬溯都三十岁了,他都没有一点男人步入中年应该有的苦恼吗?!啊?!
没吃到以前是馋,吃到嘴了发现完全吃不下,撑得难受!
说实话他现在小腹还有点奇怪的酸,不太舒服,大概是进的太深的缘故。
姬未湫踉跄了一下,他立刻抓着木几站稳了,不想上面的铜盆被他带着翻倒了半边,他一僵,果然见到姬溯进来了。
姬溯的目光在满地的清水和歪着的铜盆上扫过,随即搭着姬未湫的腰将他扶稳了,姬未湫尴尬地就是不看姬溯:“没事,不小心。”
“嗯。”姬溯应了一声,带着他走到了恭桶边上,姬未湫意识到姬溯想做什么,人都麻了。姬溯的呼吸拂在他的耳垂,姬未湫道:“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自己就可以了!”
“别闹。”姬溯道:“仔细摔了。”
姬未湫忍不住要避开姬溯,还没推拒两下就被扶起来了,也不知道姬溯怎么弄的,姬未湫没能忍住,轻微的水声响起时,姬未湫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已经飞出天灵盖了。
屏风外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宫人们进来更换新的铜盆与水。姬未湫就像是一只警惕到了极点的猫,紧紧地贴着姬溯,直到脚步声消失他才松懈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山里被伏击的那一次,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上次在山里……皇兄就想这么做了?”
那一次姬溯只是替他扯着裤子。
姬溯面不改色地替他擦拭干净,又为他整理衣衫,就是不答话。姬未湫握住了他的手臂,姬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脏。”
“我又不嫌弃我自个儿。”姬未湫回头看去,姬溯倒是一脸平静淡漠,跟他在清宁殿批折子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姬未湫口舌发紧,姬溯将他的腰带系好,转而松开了他去净手,姬未湫抓着他的衣袖:“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
姬溯看了他一眼,道:“是。”
衣袖从姬未湫手里溜走,柔滑细腻的触感还残存在掌心中,姬未湫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说:“这么……这么早的吗?”
姬溯将他也拉到铜盆旁边净手,耐心地与他道:“朕在你心中,难道是个善人?”
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想到你这么脏啊!
“……”姬未湫终究还是问了那句话:“皇兄你的洁癖好了吗?”
……
两人胡闹得太过头,等真正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只能当夜宵了,姬未湫这时候才觉得饿得发慌,猛猛连炫三大碗饭,抬头一看姬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姬未湫陡然问道:“皇兄在想什么?”
已经好几次了,他和姬溯吃饭,好几次抓到他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有一种含蓄的意味,之前好奇但觉得没必要问,今天他忍不住想问一问。
“民间有句老话。”姬溯姿态悠缓从容,意味不明地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所幸你生在皇家,吃不穷朕。”
姬未湫:“你还想当我爹?!”
姬溯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姬未湫连连摇头:“不不不,臣弟失言,皇兄恕罪。”
这个不行,真的不行。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就当这事儿算过去了,庆喜公公进了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听闻今日罢朝,午时前差了人来问,入夜前又使了人来问,圣上您看……”
姬未湫本来正打算吩咐宫人上点甜汤,闻得此言,骤然侧脸看向姬溯,姬溯八风不动地道:“与太后道一切都好,明日朕与瑞王朝后去向母后请安。”
庆喜公公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姬未湫只觉得浑身发毛,就姬溯这种人,轻易不会罢朝,母后得知后应该亲自来看一看,而不是差了人来问,更何况还是两次,他轻声问:“母后……知道了?”
姬溯颔首:“无妨。”
正巧宫人送来了桂花赤豆汤,姬未湫焦虑地扒拉了一下勺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溯:“母后……没事吧。”
“母后一切安好。”
姬溯这么说,姬未湫才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是母后给气出病,他就是真该死了——不过母后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母后,姬溯也心疼母后,应该不会有意将母后气出病来。
他这才有心思低头喝甜汤,绵绵的赤豆沙吃进嘴里,他才觉得好了不少,等到一碗吃完,姬未湫与姬溯在廊下走路消食,忽地只听姬溯道:“朕不会封你为后,亦不会昭告天下。”
姬未湫:“……?”
不是,怎么突然提这事儿?
姬溯注视着他,平静又温柔,他握住了姬未湫的手,耐心地与他解释:“年少情热,自然愿与天下知,然须知人言可畏,东宫不可失道。”
姬未湫道:“我也不想要东宫之位……”
“住口。”姬溯打断道:“日后不得再提此言。”
“朕年长你十二岁。”姬溯平静地说。
他年长姬未湫十二岁,虽说他常年习武,但日后若无意外,必是要先姬未湫一步而去的,姬未湫如今已有东宫之实,来日若不登基,谁能容他?
下一任东宫,可以是姬未湫在宗室中选取,甚至可以是在他死后娶得名门闺秀生下的子息,必得称姬未湫一声‘父’,方能登基。
以他之能,为姬未湫留下一个盛世不难,叫他享二三十年太平富贵,无上尊荣,日后百官为他议号,也至少能得一个美谥,也算是青史留名。
“朕活着,娇妻美妾不必再想,朕容不下。”姬溯轻声道:“从旁的补你。”
姬未湫想什么,却见姬溯抬手制止了他。
“至于与朕合陵。”姬溯轻轻抚摸了一下姬未湫的发际:“朕等着你。”
他的断龙石不放下,等他便是。
来年若心有变故,那就独入陵寝,若不变,就依然与他合陵。
姬未湫咬了咬嘴唇,他没有想到姬溯居然将他的玩笑话都记在了心中,他眼眶有些发热:“我……我开玩笑的。”
姬溯的眼神冷了下来。
姬未湫:“……!”
“不是玩笑,哎?!哥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合葬一定要合的,不过我真不想要当皇帝!是这个意思!”
姬溯这才好了许多。
姬未湫吸了吸鼻子,扯着姬溯的衣袖说:“你给我考虑这么多呀?”
姬溯没有说话,只是从庆喜公公手中接了披风来为他系上了。
要了他,难道只图这一时欢愉吗?叫他受千古骂名,万世指责吗?
自然要为他周全一切。
第125章
翌日下了朝,姬未湫直接跟着姬溯去了后殿,顾相见状露出了遗憾的眼神——他还想问问‘生意’谈得怎么样了呢。
姬未湫翘着二郎腿吃点心,姬溯则是在喝茶,歇了一会儿后就往慈安宫中去。
若是往日里,他们这两个好大儿联袂上门,太后必然是早早就候着了,结果今日去说是太后还在御花园里没回来,让他们两个等等。
姬未湫笑眯眯地就扯着姬溯坐了下来,差着宫人去给他们弄点吃的,还使人去御花园里请太后回来。
姬溯撇了他一眼,姬未湫扬眉:“皇兄?”
“无甚。”姬溯流露出一点笑意。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太后离开便是不想见他们,打定主意要他们白跑一趟,也就只有姬未湫敢叫人把太后请回来。
不多时,太后果然回来了,只是沉着一张脸,眉目含霜,和姬溯少说有五成相像。姬溯与姬未湫都起身行礼,太后也没叫起,在上首落座,道:“还知道来给我这个老太婆请安。”
姬未湫已经直起身了,凑到了太后身边,笑眯眯地说:“母后,谁惹你生气了?儿臣去教训他。”
太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是说前日就回了宫?”
姬未湫笑着往自己脸上轻轻抽了一下:“是我不好,叫母后担心了。”
太后下意识一把拉住了他:“你……你这个孽障!”
姬未湫轻轻挣脱了开来,给她敲肩膀:“母后~也不是我不来,这不是赶着回京,一路上累着了,在皇兄那儿躺了两天才回过气来。”
怎么不累?要不是姬溯精细,办完事儿又是汤药又是药膳的给他补上,他今天能爬起来才是见鬼了。
姬溯已经到一旁坐着去了。
太后一听就有些担忧,也绷不住表情了,忙回过头看姬未湫:“可是病了?”
“没有,儿臣好着呢……”姬未湫作势弯了一下手臂,要给太后展示一下他的肱二头肌,被太后拍了一下才作罢,太后道:“像什么样子,快放下!”
姬未湫这才放下了,他坐到一旁,捡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太后见他眉目盈然,半点不带晦涩,再看姬溯,他虽然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却轻而易举能看出来轻松愉悦,松下了半口气。
另外半口气却怎么都缓不下来。
姬溯淡淡地说:“都退下。”
宫人们行了一礼,纷纷退了出去,姬未湫抢先道:“母后……你知道了?这事儿跟皇兄关系不大,是我的错。”
姬溯看向了姬未湫,太后的面容也嗖得一下就冷了下来,她道:“若是你皇兄无心……”
姬未湫:“那说明我有本事。”
太后被哽得不知道说什么,姬未湫换了个橘子开始剥,歪着头直笑:“好了母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皇兄对我可好了他还会跟我说话呢!他第一次跟我多说了几个字我都怀疑天上要下红雨了……”
太后:“……”
他这副语气说的仿佛他皇兄是个哑巴一样。
姬溯警告似地看了姬未湫一眼,姬未湫只当是没看见,太后却看见了。姬未湫习惯了,根本不带怕的,橘子剥好了他先塞了一瓣进了嘴,眼睛一亮,赶忙掰了半个往太后手里塞:“母后,这个甜!”
剩下的橘子又掰了一半,分了姬溯。
姬溯接了,吃了一瓣。
太后顿时生出了一种无可奈何之感,若说毫无阴霾是可以装出来的,可这份轻松随意是绝对装不出来的——纵使他要装,他皇兄不配合,又怎么能装的出来?
姬未湫把剩下的两瓣橘子一口气吃了,丰沛的汁水涨满了整个口腔,他眯了眯眼睛,又在果盘里挑第二个,边道:“母后,我在宫里过年,今年热不热闹呀?”
太后只觉得这辈子是欠了他的,道:“哪有过年不热闹的呢?偏偏我这儿却冷清极了。”
他们两在一处,她这个当母亲的阻止不了,那好歹得有个后吧?她也不挑,两人谁的都行。
姬未湫道:“那过年把王叔一家子也请进宫里来过年,把他家孩子全带上,让嫂子们陪母后抹抹牌……”
宗亲王家子息昌茂,要是全带进宫来,能把慈安宫爆改成幼儿园。
姬溯平淡地说:“也好。”
太后知道这是两人都拒绝了,不由叹了口气,抬眼却见姬未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姬溯直笑,她看着就头疼,道:“罢了罢了……随你们吧!”
姬未湫‘哎’了一声,姬溯昨天折子还没批,确实是久留不了,他就跟着姬溯告退了,临走前还跟太后说:“母后,那个橘子赏我两筐呗!”
太后没崩住,怒道:“叫你皇兄赏你去!”
“哎好!”姬未湫拉着姬溯就往外走,姬溯跟着他出来,见他脚步轻快,不由也轻松了不少,他问道:“何事叫你笑成这般?”
姬未湫看四下无人,低声与姬溯道:“母后催着要孩子……我反正是没那本事生,皇兄你能生吗?”
姬溯瞥了他一眼:“放肆。”
姬未湫拉住他的手:“回去叫我看看呗?”
姬未湫的手被姬溯反手打了一下,又被姬溯抓住了。姬未湫贩完了剑,身心舒畅,笑得张扬又肆意:“其实我想说别的……不过没敢说。”
他母后真算起来年纪也不大,也算是保养得宜,生孩子就算了,毕竟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高龄产妇搁哪儿都危险,但既然觉得冷清,也可以寻几个面首的嘛!
又不是养不起喽!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估计得被他母后和皇兄一起打个半死,无论成不成,这顿打铁定会挨。
毕竟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姬溯不知道姬未湫要说什么,但听他说不敢说,想必不是什么好话,便道:“那便不必说。”
姬未湫也是笑笑不说话,两人回去上班,午歇后,小卓公公进来禀报道:“殿下,张大人回来了。”
“知道了。”姬未湫颔首,等到姬溯手上这个折子看完了,他才道:“皇兄,我出去一趟。”
姬溯颔首:“仔细着些。”
“知道了。”姬未湫出了清宁殿,转而去了冷宫——也不是故意要关到冷宫,主要是方便他过去,左右今日是要出结果的,不会在冷宫逗留太久。
冷宫门口是青玄卫在值守,姬未湫进了去,就看见了熟人——墨剑。他有些好奇:“墨剑你怎么回来了?”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边关吗?
墨剑行了一个礼:“国公爷费了些功夫才将人抓着了,特意命小的一路押送回京。”
姬未湫颔首道:“辛苦你们,回头领了赏再走。”
“小的代兄弟们谢过王爷!”墨剑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瑞王说赏,这一份赏可不会少,他是不缺,可底下的兄弟们缺呐!这差事太好,又能在王爷跟前露脸,又能领着赏。
墨剑身后,是被捆着的醒波。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未湫,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姬未湫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墨剑见状,将一封有些厚的信交给了姬未湫,转而便先行告退,将地方让了出来。
姬未湫先是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叹息了一声:“醒波,你要给我引荐的那个……早已不成气候,何必呢?”
周如晦在信中说,醒波勾结北地世家,不光走私一些违禁品,还囤积了不少兵器——这事儿还不是从醒波这里发现的,而是与醒波结盟的那个世家。
他假死脱身后,醒波一直在向外传递暗号,周如晦有意放走了两个,顺藤摸瓜摸到了辽源府一个小世家,祖上曾经辉煌过,如今已经没落了,这家人户在军中还有些势力,是周如晦手下的两个小将。仔细一查,才知道醒波与他们家勾结。
往哪里运呢?往西边运。
借由商队南来北往,明面上不过是走私些丝绸茶叶,实际上来回都不空趟,周如晦肃清那两个小将的时候,甚至查到了今年的边境布防图。
醒波的口枷被解了下来,他深深地看着姬未湫:“殿下……殿下还活着……”
姬未湫坐了下来,那双对着姬溯总是灼灼生光的眼睛如今是一片平静如水,他道:“咱们好歹也是相处了快十年,醒波,你该不会说,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吧?”
不要装出一副都是为了他的样子,难道他和姬溯在一起之前醒波干的也是为了他吗?
醒波垂下了眼帘,忽地道:“殿下,醒波知道,如今再说其他已无用处,还请殿下赐死——圣上昔年弑父杀兄,冷情冷心,绝非善类,殿下万勿……”
姬未湫打断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