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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着这样的特质,人族方能在天地间夺得一栖之处,甚至与妖族分庭抗礼。

卿浅不置可否,只就着她的手吃糖葫芦。

末了才慢悠悠地回:“你对人类似乎一直都很宽容。”

这在妖怪中其实很少见,毕竟喜欢人类的妖,可比喜欢妖怪的人要少得多。

“可能是爱屋及乌,”江如练眉眼弯弯,低声提醒:“排到了,师姐小心脚下。”

她护着卿浅踏进轿厢,并排着坐下。

随着摩天轮缓缓上升,城市的一角在眼前展开。一眼望不到头的钢铁森林、绵延的远山,还有澄澈无云的天空。

“吱呀——”轿厢停在最高处,这下左右彻底没人了,狭窄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

江如练靠在窗边,支着头笑问道:“恋人会在摩天轮上接吻,那师姐来这里做什么?”

这种地方,分明和师姐的气质截然相反,而且她也不相信师姐会喜欢。

卿浅颔首,大方地承认:“正如你所说,接吻。”

她双手交叠在膝上,坐得笔直端正,似乎亲吻这件事得严谨严肃才行。

这可逗笑了江如练。

或者说,从卿浅手足无措地找话题开始,她就一直在笑,没停过。

“师姐好像什么打卡的游客,照着攻略一步一步地走。也不管喜不喜欢,总之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

听见这话,卿浅直接撇过头。明显是被江如练说中了,又傲娇着不肯承认。

她在笨拙地模仿别人的恋爱模式,再用到与江如练的相处上。

在江如练眼中,可爱得想捏捏脸。

江如练按着卿浅的肩,把人掰回来:“其实不用这样,自然一点。”

她声音轻柔,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娓娓道来。

“我们可以一起御剑,去最高的山和最深的峡谷,不高兴了就抓只坏妖怪揍一顿,高兴了就找个好地方躺着晒太阳。”

“你安静看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你。从前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卿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一秒、两秒……

江如练被盯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挠了挠头:“不想这——”

卿浅突然凑上前,未尽的话语被堵了回去。

舌尖纠缠侵占、唇齿相依。心跳乱作一团,频率却出奇地一致。

直到轿厢重新启动,卿浅不轻不重地揣了江如练一脚。

后者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嘴角还勾着,整一个傻笑的状态。

满脑子都在想,师姐缓不过气来的时候,会浑身发软,只能小小声地哼唧。

真可爱。

卿浅平复了一下气息,从失神中恢复过来,才问:“那天你抱着我跌下悬崖,伤了羽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江如练忍不住思忖,想什么?她当时没怎么在意卿浅的反馈,后续也因为伤得太重,记不清了。

只知道伤好后,自己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每天都觉得离师姐更近了点。

她把那段记忆提取出来反复倒腾、猜测,片刻后还是摊手:“猜不到,师姐说说看?”

卿浅顿了一下,思绪仿佛被拉回了当初。

“当时在想,居然会有这样固执的妖怪,我没做什么,怎么值得你倾心。”

更何况还舍命相救。

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搂在怀里,既舍不得放手,又担心配不上。

江如练不假思索:“可喜欢就是喜欢,我并不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她一直都在被吸引,光是看着就无比满足,有朝一日得到,只是加深了这份喜欢而已。

“但是火焰如果不添柴,迟早会熄灭。我想为你做一些事。”

“急什么呢?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卿浅的目光落到了别处。

轿厢逐步降落到平台上,江如练先一步跨上去,随后朝卿浅伸出手。

后者似乎反应了几秒,才牵住那只手,与之十指相扣。

接下来的一整天,江如练都在勤勤恳恳地陪卿浅打卡。

在游乐场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正准备打卡据说“情侣必去、惊险刺激”的鬼屋时,卿浅站在黑黝黝的门前,主动拒绝了。

“没意思。”她如此说道。

她们遇到过的妖怪比鬼屋真实,所以不需要再将“人造危险”当□□情的试金石。

这也是江如练抗拒白云歇安排的原因。

再怎么表现得乖巧听话,凤凰都是高傲的妖,不会那么容易认命。

意识到逛鬼屋并不符合自己和江如练的爱好,卿浅当即敲定下日程:“去水族馆好了。”

江如练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嗯!”

排除掉那些不确定因素,她能感受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未来一定很值得期待。

*

玩了一整天,到家已经不早。

等忙完种种琐事、再洗完澡,时间更是逼近凌晨。

山中没有太多的灯,星子就洒满了天。

江如练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卿浅正捧着本书,靠在美人榻上慢慢翻阅。

仔细看,这书的封皮江如练还见过。

当初在涂山,卿浅不知从哪处小书滩拎回来的奇怪指导书,居然还没丢。

“师姐在看什么?”江如练挽起湿漉漉的头发,几步之间,发丝被灵气蒸干。

可惜在她靠近前,卿浅就已经合上了书页:“没看什么。”

因为这个动作,江如练心中升起了一丢丢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书,师姐一定要避着自己看?

她半蹲下来,假装乖巧:“很晚了,师姐今天早点休息吧,我帮你放。”

出乎意料的,卿浅没拒绝,就这样大方地递给她,还提醒道:“书的材质不太好,小心划伤。”

这倒让江如练不确定起来,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她心里揣着事,注意力就没怎么集中,随手接过书翻了翻,还没看清内容先“嘶”了声。

江如练皱眉,定睛一看,食指多了道狭长的伤口。

还真被卿浅说中了!

也就这短短几秒钟,伤口已经开始渗出鲜红的血,凝成血珠子。

她觉得奇怪,只是一本书而已,怎么可能划伤自己的手?

而卿浅没表现出多少意外。

她瞥了眼,把江如练手中的书抽出来,不咸不淡地开口:“都说了要小心。”

其实这伤不管也没事,凤凰的自愈能力很强,一晚上就能好。

但她还是捧起江如练的手,细细地瞧。

江如练的注意力便不自觉地落到了那本书上。封皮用烫金且花里胡哨的字体写着——

30天甜蜜恋爱,和羽族伴侣必须做的事。

江如练:?

怎么还会有这种书?!师姐一天天的就在看这个?

“师姐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卿浅打断:“书上说,羽族喜好用翅膀将伴侣圈起来。”

她睫毛颤了颤,流露出一点点落寞。

“你从来没对我做过这种事。”

江如练思绪瞬间就被带偏了,开始急于解释:“羽族是这样的没错,但是凤凰……”

但是凤凰的羽牢,被圈进去就很难再出来。

卿浅那一双秋水瞳盯着她,她好像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最后只好懊恼地薅乱自己的头发:“如果师姐想……”

卿浅不假思索:“想。”

趁着某只凤凰处在愣神状态,卿浅略微低头,一口含住江如练划伤的手指。

指尖蓦然戳中某个柔软的部分,能明显地感觉到伤口在被舔舐着。

江如练吓了一大跳,呼吸都屏住了。

酥麻的过电感从手指传递到全身,她大惊失色:“等、等等!”

她刚才的话,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凤凰的血有“毒”,这可不兴舔!

然而卿浅才不会乖乖听话。

她仰起脸,薄唇还沾着点尚未干涸的血迹,异常刺眼。

随后食指一抹,下一秒就贴到江如练唇上:“你得留下。”

丝丝缕缕的铁锈味被嗅觉精准捕捉,江如练说不出话来。

师姐越来越主动,而且表述都相当直白。

只是有的时候直白过了头,语不惊人死不休,能直接让妖大脑宕机。

比如现在,卿浅攥着她的衣服不肯放手,眼眸里盛了汪潋滟的春水。

意思不言而喻。

江如练后退:“可是——”

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卿浅仿佛看出了江如练在想什么,猛地扯住她的衣领,唇顺势贴在她耳朵边。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踩在江如练心上,如鼓点一般带起汹涌莫名的情绪。

“几百年、不算快。”

确实不算,对于江如练来说,她已经等了太久。

内心混杂的欲/望有如气球,卿浅靠近一步,它就膨胀一分。

“让我试试你这味药,能不能治相思?”

何必相思,明明已经近在咫尺。

探出去的手被卿浅捉住,她眼角泛着薄红,像枝欲开的春桃。

那颗小痣也因此活了起来,愈发明艳动人。

“你应该先亲我。”

江如练顺从地在她锁骨上落下一吻:“这种事情师姐也教吗?”

卿浅停顿数秒。

“教。”

江如练心情相当愉快,凤凰化身成忙忙碌碌的小蜜蜂,为卿浅端茶倒水、毫无怨言。

卿浅裹着被子翻身,没盖好,剩一条雪白匀称的腿露在外面,连脚踝都精致小巧。

就是这只脚之前将江如练脱在床尾的衣服踢下床,然后绷成了好看的弧度。

她现在连手指都懒得动,刚递过去一个眼神,江如练就巴巴地贴上来,替她把被子理整齐。

随后自己也躺进去,搂过卿浅的腰,嗅着熟悉的木香,止不住地开始畅想未来。

小夜灯暖融融的光芒照在卿浅脸上,引得江如练“吧唧”一口亲上去,还蹭了好几下。

她闭上眼睛,语调轻快:“我们以后可以到处旅游,去见见西方的妖怪。”

“修缮青萝峰的院子,在梧桐树底下搭一架小秋千。嗯,再去昆仑建一间木屋好了,那里的日出很美。”

“可以在院子里种师姐喜欢的花。还可以养一只小猫。养外面,不准进屋。”

这一条条的,全是美好的愿景。

卿浅半阖着眼帘,声音略带沙哑:“小猫都是养家里的,你这算什么?”

江如练不依,养一只小动物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她收紧了怀抱,委屈地撒娇:“不行,师姐只能拿我暖手,只能抱我,只能和我一起睡。”

卿浅热得慌。不想才换上的干净衣服又沾上细汗,她伸手把黏身上的牛皮糖扒拉开,斜了江如练一眼。

“这么小气,不如不养。”

江如练臭不要脸,又贴上去,一侧羽翼伸展开来,轻轻覆盖到卿浅身上。

“那最好,二人世界不行吗?”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们夏天就去昆仑避暑,冬天就去南方取暖。”

“可以学好多好多东西,师姐要不要试着去做甜点?不想也没关系,总能找到消磨时间的事情。”

最后与卿浅额头抵着额头,轻声叹道:“这些事光是想想就很幸福,不用再要求太多。”

毕竟她是只知足常乐、心态佛系的凤凰。

夜风摇动窗外的竹影,飒飒直响,催人入眠。

卿浅抿了抿唇,主动钻进江如练臂弯里,阖上眼眸:“我也……别无所求。”

在江如练听来,这就几乎就等同于海誓山盟的承诺。

她美滋滋地关灯准备睡觉,还决定把今天设立成纪念日,在日历上备注。

名字就叫做,妖生巅峰!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到妖生癫疯OvO?

?第58章

江如练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而卿浅就没这么有精神了,软绵绵地蜷缩在被窝里,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江如练端着热乎的竹米甜粥回来,卿浅依旧抱着枕头,睡得正沉。

江如练拿勺子敲碗:“卿卿,吃完早饭再睡,这都快中午了。”

她就见卿浅的眼睛好不容易掀开一点、又瞬间闭上,随后更是被子一笼,整个人钻进去,床上随之隆起个小鼓包。

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

江如练爬上床,剥开重重叠叠的被子,准备把卿浅从中薅出来。

“快起来吃点东西,不然胃该疼了。”

好不容易见到卿浅的头发丝,她又猛地把脸埋枕头上,瓮声瓮气地说话:“你要是无聊,可以去妖管局交辞呈。”

就是不想起床,还想方设法地“赶”走打扰她睡觉的凤凰。

江如练觉得好笑,耐着性子去扯卿浅的枕头:“师姐经常说,不急。既然师姐都不着急,我为什么要赶着去呢?”

才说完,腰上就传来一股推劲,力道还不小。

她一个不小心,直接被推到了床下,摔了个呲牙咧嘴。

卿浅爬起来,满头白发如瀑倾泄。

而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语调很冷:“不交辞呈,那以后你上班,我在家睡觉。”

这怎么行!

那自己岂不是又要去工作,连带着和师姐见面的时间也大大减少?

江如练有被卿浅的假设吓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衣服。

“师姐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你记得把粥喝了。”

她随手披了件外套,就这样空着手去妖管局。路过前台时还很有礼貌地和小狐狸打了个招呼。

和从前无数个迟到的早晨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她本来就是为了卿浅才进入妖管局,对这里并没有什么好感。

因此走的时候也没必要大张旗鼓。

于是顾晓妆抱着文件夹进办公室的时候,江如练正端坐在书桌前,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什么。

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咦?江队你在写什么?”

“辞呈。”

“哦。”

顾晓妆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慢半拍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江如练说了什么。

“辞、辞呈?”她突然拍案而起,嗓门贼大:“不是吧,我才决定要考到妖管局来唉!”

没经过考试,她现在只是个代班的小实习生。估计等表姐回来,她的出入证就会被收回了。

江如练满脸无所谓:“考就考呗,其他部门不也能做事。”

“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

顾晓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可没有江如练这么漂亮、强大,还喜好发福利,带员工公费旅游。

似乎看出了顾晓妆所想,江如练嗤了声:“你出去的钱是我自掏腰包付的。”

她是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好苗子,本着惜才的心思培养一二。

虽然自己并没有教会她多少,还是师姐比较会教人。

顾晓妆立马改口:“谢谢老板,其他部门再也找不出比老板慷慨的妖了。”

回车键一按,江如练敲下最后一个日期。

懒洋洋地开口:“如果你只是因为好奇之类的来到妖管局,那大可不必。”

“妖族和人族没多少不同。有深情厚谊之辈、也有见风使舵之徒,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很多,遇到危险插朋友两刀也不算少。”

“你要是没个什么伟光正的信念,还是回去做个普通人好了。”

她这话说得其实有点不客气,但办公室里没人敢插嘴打断。

眼见顾晓妆憋成一个包子脸,李絮一个劲地扯她衣袖。

奈何顾晓妆误解了李絮的意思,还以为她在鼓励自己和江如练硬刚。

她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反驳:“为什么好奇就不行了?只是体验体验生活,不可以吗?”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李絮在下面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江如练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直到后者再也维持不住,怂怂地低下头。

她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将辞呈打印出来,亲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当然可以。可你得知道,一旦选择了这条路,你就会和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渐行渐远。”

“你的亲友都会老去、死亡,大厦终有一天会崩塌,而你还活着,活成一个隐形人。到时候你会后悔吗?”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修行的道路上收获漫长的寿命。

而所有活了千百年的修行者,几乎都是形单影只的,圈子也小得可怜。

平日里更得处处小心,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

“能活久一点有什么不好。”顾晓妆忍不住吐槽。

可看着江如练的眼睛,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最后还是默默地低下头,小声回答:“我……再考虑考虑。”

“嗯,”江如练对此没做评价,随口问道:张风来最近去哪了?我有事要问他。”

李絮这才接嘴:“一小时前,他好像从外面回来了,骂骂咧咧的。刚才又出了妖管局,不知道去哪了”

“外面?流沙?”

江如练摩挲着下巴,不确定地猜测。

她先前派了几个人,代替卿浅前往流沙糊弄住妖管局。

这老头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吧?

“唉,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他。”

江如练有些烦躁地走到窗台前。

她还没忘记昆仑上的事情,正好趁着单独出门的机会,抓几个熟人问问。

然后快点赶回家,看看卿浅有没有好好吃饭。

无数的飞鸟从城市各地飞起,翅膀掠过附近的每一处街道、小巷。

各种各样的小鸟在窗台上来来走走,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这样的奇观持续了一刻钟,江如练歪头:“找到了,还有个老熟人。”

真挺巧,这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

张风来正在与一条巨大的青蟒对峙。

青蟒长约数十尺,两只手都抱不拢的粗细,只是本该细密排列的鳞片此时脱落了一大半,渗出的血都是暗沉的褐色。

它活不久了,但仍旧不可小觑。

更何况它尾巴还卷着一个失去了神智的男人,而此处是废弃的钢铁厂,来不及通知同僚帮忙。

张风来投鼠忌器,只能被动防御,想找机会救出自己的徒弟。

他怒声斥责:“我这徒儿与你无冤无仇,妄造杀孽,你就不怕入不了轮回吗?!”

青蟒吐出蛇信子,像是在笑。

随后卷着男人的尾巴猛地拍地,在水泥墙上砸出一个浅坑。

男人的手脚开始抽搐,再多来几下估计就撑不住了。

“张道长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呢?”青蟒口吐人言,声音千娇百媚:“至于轮回……虚无缥缈的东西,怎敌我心中千分之一的恨!”

她猛地张开巨口,尖牙朝着张风来噴出一口毒液,被后者堪堪躲过。

青蟒扭动身躯,在地上飞速滑行,将张风来围在中间。

“张道长,你此刻可有后悔?”

张风来一甩拂尘,目光灼灼:“张某一生封印妖兽无数,从不后悔。”

地面上隐隐有光芒亮起,无数闪烁的线条渐次连接,逐渐勾勒出繁复的阵法。

而阵眼,正指向青蟒自己。

张风来认不出阵,但也感觉得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早就在上次的爆炸中伤了根基,咬牙丢掉了自己的拂尘:“你若与我有仇,就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徒儿。”

“哈哈哈哈。”青蟒躬起身,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张道长,这句话多熟悉,我父母是不是也对你说过?”

阵法的光芒愈发明亮,与此同时,空气似乎变得沉重起来,几乎让人寸步难行。

而青蟒的身上出现了道道可怖的裂纹。

她似乎察觉不到痛,越笑越痴狂:“你拔剑冲着我的时候,我父母都跪下了,求你放过我,可最后呢?”

它干脆利落地收紧尾巴,只听咔擦声响,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怪他们太心善,竟然以为你是讨水喝的路人!”

空气重若千钧,张风来猛地跪了一膝,强撑着不让自己趴下。

他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鲜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还颤抖着嘴皮开口:“我、不后悔!”

“嘶!”青蟒目呲欲裂,嘴巴张到相当恐怖的宽度:“那你就去死!”

腥风袭来,张风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反而是一声巨响,青蟒被什么东西掀出了阵法,直接砸碎了一整面墙。

张风来愣愣地转头,看见了窗外盘旋不停的飞鸟。

黑暗中,江如练缓步走出,开口就是嘲讽:“啧。平日里伤天害理的事做太多,现在终于遭报应了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发疯,我或许会把虐的部分一次性放出QAQ?

?第59章

“你还说不认识她。”

江如练打了个响指,火焰化作绳索将青蟒牢牢地束缚住。而无形的灵气拖起地上的男子,将他送到张风来身边。

张风来跌跪在地上,还强撑着身体去看。

那男子满脸血,但残留了少许气息,这让他松了口气。

这一幕看得江如练无语:“你徒弟的命是命,怎么妖怪的就不是了?”

地上的阵法失去了阵眼,不再起效,但凡江如练少来几分钟,估计张风来都会葬送在这里。

不远处,青蟒巨大的身体扭动了一下,奈何她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挣不开束缚。

张风来像是老了十岁,鬓边的白发凌乱不堪,声音如破败的风箱,嗬嗬呼气。

“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如练挑眉:“那你告诉我,裘唐让我师姐去流沙做什么?当真只是修补阵法?”

如果只是补阵,根本不需要支开自己,更何况白负雪说过,他们其实是想活捉卿浅。

张风来嘴角抿直,没有正面回答,还反问道:“如果封印将破,需要你拿命来填,你愿意吗?”

这是什么试探?

江如练睨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你们自己想办法,我还没活腻。”

只这一句话,张风来浑浊的双眼半阖,颤巍巍的手擦去唇边血迹。

“那阵法需要用火行的魂魄为阵眼。”

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如练怎会不懂。

这帮人打自己主意,知道自己不肯就拿卿浅做突破口,真该夸他们一句“小聪明”。

她气笑了:“师姐才舍不得拿我去填阵,这事没得商量。”

换从前她还会忧心一二,毕竟自己的师姐从来都把除妖护民放在第一位。

现在却半点不担心。

她只想先下手为强,把出这个主意的人类解决掉。

江如练嫌弃地踢了一脚不省人事的男子:“带你徒弟走,这里我来处理。”

张风来没推辞,也没多说,再耽搁下去他徒弟就救不回来了。

目睹那两人晃晃悠悠地走出门,江如练才转头看向那条青蟒。

因为激烈挣扎,蟒身上全是一圈圈火焰灼烧出来的焦黑,地上有鳞片散落。

她在喘气,还活着。

没有妖丹和灵脉,死亡对她来说是早晚的事。

就算如此,她也要用阵法和张风来同归于尽,可见恨意之深。

江如练打量她半晌,偏头:“需不需要我给你个痛快?”

若是带她回妖管局,免不了被折磨。

青蛇咧开嘴,锋利的毒牙隐约泛光,乍看像是在笑。

“你为何不先给张风来一个痛快?”

江如练无所谓地摊手:“拜你所赐,他也活不久了。”

“呵呵呵。”青蛇将身躯盘起,笑声尖利,听得江如练直皱眉。

她吐着蛇信子,不怕死地蹭到江如练面前,瞳孔缩成一道细线,带着三分癫色。

随后附耳:“白负雪没有告诉过你吗?当初我给你种下的蛊。”

江如练往后退了一步,相当冷漠。

青蛇像是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咯咯地笑起来。

“那才不是什么噬神,而是白云歇辛苦研究出来的——情蛊。”

她欣赏着江如练的表情,故意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淬了毒。

“你吻了谁,谁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可惜,时限仅有一个月。

那次在涂山,奋不顾身替你解阵的卿浅,有没有被你亲吻过呢?”

亲吻?

江如练脑海中闪过那一个短暂的亲吻,心脏蓦然缩紧。

“少来挑拨离间。”

她声音又快又冷,如冰雪凝成的霜刀,也不知是要斩断谁的念想。

青蛇似乎感受不到逐渐攀升的温度和威压,嘴角越咧越大。

“你难道就没细想过,她为什么突然对你热情了?”

明明知道现在不该走神,江如练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从什么时候起的?

因为得天独厚的能力,凤凰其实很少会对邪物毒虫做出错误的判断。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咬了,蛊线那么明晰。

自那以后,卿浅就像变了个人,踏过碧波涟漪,和自己抱了个满怀。

还说那并非蛊毒,而是戏耍你的诡计。

江如练神情恍惚,并没有注意到青蛇缓缓直起身,獠牙上凝结出一滴毒液。

她对准江如练的脖颈,猛地一弹——

瞬间,青蛇嘴巴咧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

而变故也仅在一刹那。

江如练面前横斜出一柄剑,剑光如雪,照亮青蛇错愕的脸。

“噗嗤”一声,剑锋从青蛇胸口穿过,刺破血肉。

随着卿浅抽剑,青蛇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没闭上眼睛,翠碧色的瞳孔倒映出剑尖上殷红的妖血。

卿浅干净利落地收剑,看也不看地上的蛇尸。

她轻声唤:“江如练?”

江如练打了个颤,下意识地回:“师姐。”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嗓子疼,说两个字都费劲。

卿浅微微蹙眉:“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有回来。”

这句是在解释为什么她会寻过来。

“怎么在愣神?”

这句就是在表达关心了。

和方才出剑时的凌厉完全不同,此刻的卿浅是温和的,眼神很柔,恰如春日里潋滟的水。

可江如练还是说不出话。

直到卿浅伸手去牵她衣摆,她才慌慌张张地撇过头:“没事。”

她很少在卿浅面前掩饰自己,喜怒大多摆在明面上。

所以连装样子都不会,轻易被卿浅看出了破绽。

卿浅不明白江如练的不安从何而来,只好扯扯衣服,垂下眼眸:“今晚也想抱着睡。”

哪曾想她表现得越乖巧依赖,江如练就越觉得虚无缥缈。

师姐、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长年被拒绝和冷落,由此产生的惶恐卷土重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江如练新建的防线。

她深知自己不该怀疑,当下的信任是由卿浅每一次主动换来的。

可是、可是……

江如练嘴唇翕动好几次,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姐知道情蛊吗?”

“不清楚。”

卿浅回答得相当干脆,似乎不需要思考:“你问这个做什么?是要调查什么事吗?”

接着,手上传来布料的磨擦感,那截衣摆就这样从她手中溜走。

江如练退后了一步:“师姐先走,我、我晚点回来。”

卿浅不明所以。

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能让江如练慌张成这样?甚至连基本的对视都做不到,抗拒也肉眼可见。

“江如练。”

卿浅再一次去牵江如练的手,没想到这次直接抓了个空。

她愣在原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样茫然的表情如一根钢针,刺破理智,在江如练脑海中呼啸。

师姐的吻是真实的吗?

踟蹰独行的旅人,最怕的停歇绿洲只是沙海蜃楼,一场空。

她只觉得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也顾不得什么飞行禁令。

掉头三两步翻过窗户,化作凤凰振翅。

江如练以最快的速度飞过城市,翅膀尖掠起丝丝缕缕的云,最终停歇在停云山,卿浅暂居的小院子里。

青石地砖上落满了梨花,如碎玉铺陈。

赤色的小凤凰从窗户的缝隙中挤进去,变回人形。

她来到书柜前匆忙翻找,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万毒千豸图谱》,当初她只读了第一页。

书页微黄,但上面的墨迹尚还清晰可见。

所以第二页那行用蝇头小字格外显眼。

【小白故意把情蛊的外表和发作症状养得和噬神蛊一样,是想拿去坑人吧。噫!真坏。】

小白,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在指白云歇。

江如练恍惚了一瞬,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耐着性子,找到写着“情蛊”的那一页。

比起前面精美的插画,情蛊就画得相当潦草,介绍也是。

【情深缘浅,为之奈何。】

字迹潇洒随性,是白云歇亲笔。

难怪,白负雪会说,下蛊是白云歇给她的任务,她又把这道命令给到了青蛇。

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是卿浅,其次是白云歇。

再虚无缥缈的事情有白云歇的参与,都能真上几分。

“咔嚓。”

一声纸张撕裂的响,书页被扯出道小缝,江如练触电似的缩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看那本书,如看什么洪水猛兽。

今天是被蛊虫咬的第几天来着?江如练望向窗外。

满树梨花簌簌飘落,恰如薄雪。

好像时间不多了。

直到月亮爬上来柳梢,江如练才回到家。

客厅里有光,卿浅居然还没睡。

她整个人蜷进柔软的沙发里,盖了层雪白的小绒毯,开着小台灯读书。

书本翻过一页,她抬头:“你怎么才回来?”

听语气颇有些嗔怪。

埋怨完,卿浅没再多说什么,还往旁边挪了挪,给江如练腾出地方来。

这种带着浓浓依赖意味的举动,甜蜜如酒,能把整只妖都灌醉。

有那么些时间,江如练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事,凭着本心,顺其自然地坐过去。

然后乖乖巧巧地道歉:“对不起,有事耽搁了,师姐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卿浅垂眸良久,久到江如练呼吸都有些不畅,才一把揪住江如练的衣领,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罚你。”

扼住咽喉的危险举动,却被她做出几分旖旎的意味。

她转而吧头搁到江如练的肩上,闷闷道:“我就当没发生过。”

她表现得十分大度,又藏着小小的委屈。

毕竟是江如练出走在先,还没留下任何解释。

按照经验,这只凤凰应该会给予她一个拥抱,轻声细语地道歉和安慰。

可这次,江如练开门见山地问:“师姐还记得我被蛊咬了之后的事吗?”

卿浅蹙眉思索,半响才不确定地开口:“我到处找你,然后寻到那片湖泊上”

后来的话,江如练已经听不清了,脑海中全是尖锐的蜂鸣。

那个吻,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被忘记?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没发生过?”

记忆倏忽回笼,她挣脱怀抱,望见了卿浅眼中的自己,满脸错愕。

她好像已经知道,重新恢复理智的卿浅会怎样处理这件事了。

卿浅向来冷静,看在百年姐妹情义的份上,她不会当面撕破脸皮。

最大的可能就是像这样,把过去的一个月推翻,彼此心照不宣,都别再说。

江如练指尖微颤。

她见过师姐春光里的笑,吻过师姐带着甜味的嘴角,曾在同一个被窝里与她耳鬓厮磨

自己明明已经拥有师姐了,为什么还会失去?

好想、好想把师姐关进自己房间里,用翅膀裹住。

“你脸色很白。”

卿浅的手触碰上额头,仿佛兜头一盆凉水。

等江如练猛地反应过来,手心里已经沁出冷汗。

她情绪不对。

不确定的关系会让凤凰恐慌,进而做出难以预料的举动。

江如练屏住了呼吸,手却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

偏偏卿浅还担忧地去抱她:“江如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热柔软、带着草木香气的身体与自己相贴,倘若离开,就像从心上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这种近乎病态的想法刚出现,江如练就主动推开卿浅。

随后不出所料的,卿浅僵在原地,眸光晃了晃,沉寂下去。

江如练深吸一口气:“我想消失一段时间,师姐别来找我好不好?”

听起来很生硬,不禁让卿浅怀疑她在生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耐心的询问并没有换来坦诚,相反,江如练步步后退。

她本来想和师姐好好解释一下情蛊,然而严重的负面情绪已经开始影响她的行为。

这是凤凰的本能,反抗本能,无异于自我凌迟。每退后一步都需要极大的自制力。

可她不能放纵,至少不能在师姐被影响的时候占她便宜。

江如练头也不回地离开,没被挽留。

她毫不意外,师姐那么聪明,或许自己应该就能猜出前因后果。

夜色沉沉,群山沉默。

她回头看,别墅的窗户里漏出几缕温暖的光,与前方浓重的云雾形成鲜明的对比,很吸引人。

让她有一种反身回家的冲动。

然后把师姐按在沙发上。

不行。

江如练松开手,细白的手心里有深到发青的指甲印。

而后一声不吭地带起兜帽,走入树林之中。

*

一只成年的凤凰说要消失,就没人能找到。

江如练慢悠悠地喝水,桌子上的手机亮起,屏幕上显示着当前时间。

这六天卿浅当真没寻过她一次。

而且,情蛊的时间已经过了不是吗?

她嘴角上扬,自嘲地笑了笑,“咔擦”一声脆响,又不小心捏碎了手里水杯。

紧接着不知是谁打开了办公室的灯,头顶明晃晃的刺眼。

江如练动作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全身只有眼珠子动了一下。

是顾晓妆。

“嘶——”

刚进门就对上江如练灿金色的眼眸、面无表情的脸,顾晓妆吓得差点又把门关上。

这妖异的相貌一看就不是人,关键是还阴沉沉,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顾晓妆垫着脚挪进门,试探性地询问:“江队你怎么不开灯?”

“……太亮。”

江如练撩起额前凌乱的头发。

难受,从离开卿浅开始,她已经熬了整整六天。

这就像戒断反应,最初的两天,她焦虑到控制不住地拔自己的羽毛。

根根带血,才能勉强按下抓卿浅回窝里的想法。

再然后,她因为失眠在城市和深山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却发现这种方式近乎自虐。

因为到处都是自己和卿浅的回忆,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象,看得见、摸不着,让妖心情烦躁。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她能找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呆很久。

方才只是在想,凤凰羽可以变成红绳,很衬师姐。

她的心跳乱了拍子。

江如练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眼神给到顾晓妆:“你这个点回来做什么。”

凌晨六点,太阳刚冒出个头。

许久未见,江如练周身的气质变化太大,像是从人畜无害的呆毛鸡变成了随时随地准备叨人的金雕。

就连粗神经的顾晓妆都因此紧张,小学生一样背手站直,干巴巴地答话。

“我还是想考妖管局。虽然身边的很多同学都准备转行,但我想去看看另外一个世界。”

她越说越顺畅,嘴角带起浅笑:“所以再怎么孤独我都不在乎。再说,江队活了这么久,有觉得孤独无聊吗?”

江如练沉默片刻,突然抬手遮住眼睛:“因为我一直都有师姐陪。”

以后或许没有了。

她突然开始担心卿浅会故意躲着自己,哪怕现在是她在躲卿浅。

“你可以去停云山找裴晏晏借书,那里的术法入门书籍大多有我师姐的笔记。”

“谢谢!”

顾晓妆连忙鞠躬,再抬头,发现江如练正闭着眼睛揉眉心。

眩晕、头疼的人有时候会做这个动作。

她有些担心,毕竟江如练现下不太正常,比如遍地的玻璃碎片也不清理,呼吸凌乱,妖气到处乱窜。

“呃,江队?”

话音刚落,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江如练晃悠着站起来。

抬眸时一瞥,原本金色的眼瞳中混入了血红,有些骇人。

顾晓妆下意识地战术性后退。

下一秒江如练就当着她面,手撑窗台翻了出去。

“哎!”

她惊呼出声,赶紧冲上去查看情况。

窗外的城市刚刚苏醒,夜色渐褪,四下连根鸟毛都没有,徒留顾晓妆陷入纠结。

江队的精神状况,真的没问题吗?

她没立场去询问江如练的事情,便决定找机会把这些转述给卿浅。

等顾晓妆打车到停云山,穿过界碑,已是天光大亮。

裴晏晏静候在梨苑门口,瞧见顾晓妆来,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静。

梨花纷飞的小院子里,卿浅正坐在摇椅上支着头翻书。

鸦羽似的睫毛、淡粉色的唇,细碎的花影落在她白衣上,更添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柔。

她就像一泓冰凉的水,教人想摸,又怕惊扰了这份平静。

都不用裴晏晏说,顾晓妆自己就屏气凝神,生怕吵到她。

卿浅头也不抬:“你来找我?”

声音特别轻,风一吹就能散掉,顾晓妆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去听。

“是,江队说停云山有前辈的笔记。”

清风倏忽而过,残花乱舞迷人眼。

卿浅拂落书页上的花瓣,一声长叹:“江如练。”

顾晓妆紧张到攥衣袖,感觉很奇怪,卿前辈也变了好多。

非要形容,就像个熟悉的陌生人。她提到江如练时少了些自然,带着点无可奈何。

这对小情侣吵架了?一周前不还恩恩爱爱的吗。

卿浅就又道:“所有的笔记藏书楼都有整理,你可以自行去借阅。”

顾晓妆眨眨眼,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面前地冷美人就突然低头,紧接着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宛如锦缎崩裂、血肉拉扯,心肺都快要咳出来了,光是听着就觉得疼。

更有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在白衣上砸出几朵红梅花。

裴晏晏跨进小院,满脸焦急:“师叔祖!”

她去了也只能干站着,什么事都做不了。

最后还是卿浅自己缓过来,脸色刷漆似的白,眼底却古井无波,或者说是死寂。

“嘘。”

她做出噤声的手势,残余的血迹染红了薄唇,格外刺眼。

顾晓妆张了张嘴,想问这是怎么了。

但尝试了好几次,声带仿佛被封印住,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蹦不出,明显是被卿浅施了什么术法。

卿浅接过裴晏晏递来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晏晏,我吩咐你的事做好了吗?”

裴晏晏皱眉:“已准备妥当。”

寻常纸巾没办法完全抹掉手上的血迹,卿浅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书页,像是怕弄脏它。

“飞鸟理应自由,而不是总围着停云山打转。当初是我错了。”

刚刚遭受过重创的嗓子明显嘶哑,她垂眸,声音又低落了许多:“现在也是,是我自己不想让她死。”

裴晏晏并没有答话,而听得满头雾水的顾晓妆一个劲地朝她比划,也被后者直接无视。

什么死不死的?卿前辈怎么了?

这场意外止于卿浅站起身,披着外套回了房间。

裴晏晏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拉着急出一身汗的顾晓妆出门。

她随便挑了级台阶坐下,捧着张愁苦的小脸。

“这是停云山的禁言术,师叔祖应该只是把相干语句封锁了,你还是能说话的。”

顾晓妆一屁股坐下,尝试随便“啊啊”了几句,果然可以。

封印的是“死亡”、“受伤”之类的话,所以今天发生的事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卿浅为什么要这样做,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字,结果手也不受控制。

顾晓妆急得团团转,声线都带着颤抖:“江队是不是还不知道?这对她不公平!”

与她相比,裴晏晏明显淡定得多,但也眉头紧锁。

“这俩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光是师叔祖就有一千零五十个。”

顾晓妆满脸茫然,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骂江队缺心眼?”

裴晏晏乜她:“别说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

“还是有办法的。”裴晏晏当即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了,对面是江如练沙哑的声音:“什么事?”

语气很不耐烦,听得顾晓妆直耸肩。

“师叔祖刚才让我收拾东西,说要出去云游一段时间,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说,还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

裴晏晏无视顾晓妆震惊的神情,继续编故事,毫无心理负担。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她有些急,好多东西都没带。”

“……”

对面持续沉默着。

于是裴晏晏振袖,信心满满地给出最后暴击:“哦对了,师叔祖还留了根很漂亮的羽毛,让我随便处置。是前辈的吗?”

据她所知,凤凰尾羽是定情信物,卿浅确实留下了,只不过后面那句是她编的。

原话是让她退还给江如练,除此以外还有一箱东西需要挪到青萝峰的梧桐树下,永久封存。

果然此招一出,江如练瞬间挂断了电话,只余忙音。

计划看起来很成功,裴晏晏骄傲地撩了把头发。

面对顾晓妆懵逼的脸,她认真解释道:“凤凰受不了伴侣的冷落,我这样一说,前辈自己就会去找师叔祖问清楚。”

顾晓妆嘴角抽了抽。

“呃,前辈你这样是不是有些狠?我早上去见江队的时候,感觉她精神状态好像有些不正常。”

这不是两边骗吗?

哪知裴晏晏非常无所谓地摊手:“能有多不正常,以她的性格是会郁闷,过一阵子就自己调整过来了。”

“那个——”

裴晏晏站起来拍衣服上的灰,又去拍顾晓妆的肩。

“没事,别担心,这种事情只要她俩见面,说清楚就行,两个人一起想办法。”

“嗯”

顾晓妆缩成一只颤抖的鹌鹑,不知该如何说明。

可是江队就是很不对劲啊!!

早上的见面还历历在目,江如练尤其焦躁、烦闷,顾晓妆甚至怀疑这两人根本没法正常交流。

然而裴晏晏已经小手一挥,相当豪气地拍胸脯保证:“我们就等着吃她俩的喜糖!”

“……”

顾晓妆不忍直视地撇过头,闭上眼:“我觉得,可能会先被江队狠狠叨上一顿。”

“怕什么,别担心。走,我先带你去尝尝停云山的桂花糕。”

于是顾晓妆被裴晏晏推着,不得不离开。

她频频回头,终于在回廊拐角的时候,瞧见了推门出来的卿浅。

一头白发挽起伫立在门前,正对着天边连绵的群山。

顾晓妆再走一步,彻底看不见了。

*

半小时后,一道红色流光落入梨苑中,落地时变成了红衣黑发的江如练。

随着她的走动,耳后繁复的红色羽毛纹路缓缓出现,甚至还在不断生长、快要蔓延至脸上。

这是妖力逐渐失控的表现。

停云山的检测妖气的铃铛响个不停,江如练充耳不闻。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房门前,推了一下没推开。

“砰!”

一声脆响,锁被她直接崩断。

房间里除了没有人外,一切都很好。

床铺理得很整齐,风拂动窗帘带来熟悉的草木香。

很好,就是没有人。

书桌上倒是放着几样东西,一个小木盒、几章银行卡、一枚钻戒。

还有支流光溢彩的尾羽。

卿浅把她送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退还。

江如练揣着兜,面上平静,实际上指甲已经嵌进了手心里。

她的灵气扫过房间的每一寸,连边角缝隙都不放过。

最终柜子的锁哐当落地,一个被术法封印的纸箱进入她视线。

这也难不住江如练,凤凰猛烈燃烧后,设下的封印瞬间被瓦解。

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动作粗暴地撕开箱子,只想知道卿浅去哪了,又瞒着她藏了什么。

入目即是一本书。

这本书和其他东西格格不入,封面做得花里胡哨,有种劣质的廉价感。

江如练见过——

30天甜蜜恋爱。

耳后的妖纹如有生命,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江如练的眼底浮上阴翳。

她把书拎出来,动作僵硬如木头。

太快的话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把这本书给撕了。

随手翻开一页里写着,“为羽族梳理羽毛,能帮助羽族放松心情,也能增进感情。

特别是按摩羽族的翅膀根部,能够有效地取悦他们,增添情/趣。”

这段话被划上了波浪线,最后面打了个勾。

江如练凌乱的呼吸放缓了,她耐着性子往下看。

“多夸奖你的羽族伴侣,特别是打架赢了后,这样能满足他们的表现欲。”

每个小节后面都留下了一个小勾勾。

就像有个好学生,认真且努力地按照教程学习,学着如何谈恋爱,以及如何哄一只凤凰开心。

这次停顿了好久,江如练颤抖的指尖抚过那些笔记,眼尾微微泛红。

“羽族喜欢高处,喜欢在日出日落时温存,邀请他们去有绝美日出的地方旅行吧!”

这一页里夹着张旅行计划表,目的地是蓬莱,出发时间定在四天前。

在涂山时,她曾与卿浅约定过要去蓬莱看日出。

于是某人悄悄做了旅游攻略,精挑细选了一条路线。

标记出最佳日出观赏地、自己感兴趣的博物馆,还有土气的情侣打卡胜地。

比记笔记还要认真。

末尾处还画了只昂首挺胸的圆滚滚小红鸟,活灵活现。

可是旅行的时间已经过了。

那晚走得太匆忙,许多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淹死在惊慌与失措里。

书被放到地上,江如练索性坐下来,从箱子里摸出另一个精致的盒子。

卡扣打开,一枚剔透的蓝宝石在丝绒布上闪闪发光。

切割工艺和成色无可挑剔,江如练总觉得在哪见过。

直到她翻出底下的标签。

这是碧落。

那颗极其漂亮的宝石,她每次上班路过珠宝店,都会透过橱窗瞄上好几眼。

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还想去把它买下来。

可惜迟到一步,去的时候它已经被买走了。

现在看来这个神秘买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师姐。

江如练将蓝宝石取出来,透过日光看。

妖管局的藏书室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对面的繁华商业街,当然也包括那家珠宝店。

她把宝石揣进怀里。

箱子很大,底下还塞着许多东西。

她小时候换下来的初羽、封存在琥珀里的小枝梨花、空空如也的糖罐子、一沓沓被画满红圈的习字……

甚至还有一瓶竹米。

最后是本老旧泛黄的笔记。

内里是熟悉的清秀字迹,记录着一些凤凰饲养心得。

江如练瞥见“难养”两个字后立马焦躁地翻了好几页页,动作很急,甚至把纸张撕了道口子。

裂痕将语句切割成两半,不影响阅读,更不会影响她发呆。

“她很黏人,总爱跟着我。”

“好像很容易被欺负,不懂得如何反抗。”

“原来是在装乖。原形比人形可爱,抱着很暖和。”

这是在记她小时候。

“突然就长大了,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性格很张扬,但并不讨厌。”

“不知道要如何留下这枝梨花,好像没有这种术法。”

“偷糖被她发现了,再以师姐的身份自居,有些别扭。”

这是在记她少年时。

“好像习惯她跟着我了。”

“很笨,没有妖怪会去救一个人类。我明明没带给她什么。”

“不敢看她的笑。”

“今年冬天很冷,晚上又梦见了她。”

字迹越发潦草。

“她每次远行都不会超过半旬。”

“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罚面壁,她看见我时还能笑出来。”

“为什么师尊不肯放她走?”

“要让她离开。”

日记断在了这里。

江如练心上被剜出个大洞,空落落的,还渗血。

她曾无数次抬头,望向卿浅所在的地方。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卿浅投以同样的注视。

她曾无数次穿过树林和山野,回到青萝峰的梧桐树上。

而在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卿浅给以同样的思念。

在漫长的时光洪流里,她靠近她无数次,原来并不是没有回应。

所以为什么知道了师姐所想,却还是很难过?

难过到想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永生永世不分开。

日记摔落在地上,江如练突然捂住胸口,嘴角咧开一抹笑。

鲜红的妖纹在她眼尾勾勒出羽毛形状,炽热的凤凰火将周围的空气扭曲。

“呵——”

她眼睛眨也不眨,暴动的灵气追踪房间内残留的气息,指出一个方向。

她要去把卿浅抓回来。

藏起来、再也不要离开自己视线了。

作者有话说:

卿浅:知道错了,但是不改。

江如练:好的:)?

?第60章

很神奇,到最后卿浅的气息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熟悉的妖气。

非常熟悉、不仅如此还很浓烈。

这几乎能让江如练确定——师姐身上带着自己的羽毛。

什么样的人,才能表面拒绝,背地里又放不下?

江如练如飞鸟般轻盈地落地,嘴角上扬,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她抬手,穿过指尖的风带着异常活跃的火灵气,而眼前正是妖盟所占据的停云山脉。

*

江如练在追人,卿浅同样也在寻人。

只是她追逐的对象明显难缠太多,能凭借着山林复杂的情况将自己的气息掩藏得分毫不露。

不久前,她交代完后事,提剑出了停云山,准备往流沙的封印去。

结果横穿妖盟时被一道术法拦截了一下,她便顺势落入早就布置好的树林中。

入目便是熟悉的阵法、和似曾相识的手段。

卿浅闭了闭眼,手中剑斩断飞袭而来的火线,神情冷若冰霜。

“裘唐。”

只有他,才会三番四次地出手想要困住自己。

她可不信什么修补封印的说法,其中肯定有更深的缘由,甚至会与江如练有关。

重重叠叠的幻境与阵法相交叠,再继续耗下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就怕是裘唐更胜一筹。

卿浅皱眉,不动声色地把涌到喉头的淤血咽下去,手里的剑未曾颤动半分。

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她只需要想办法让江如练辞去妖管局的职务、离开停云山,自己再渐渐从她生活中消失。

什么都不会发生,对于一只拥有漫长生命的妖来说,年少慕艾会随着时间化作记忆里的一粒沙。

难过只是暂时的,风一吹就散了。

凤凰总会找到合适的梧桐枝,而江如练会再次遇见和她一样自由的妖怪。

等到那时候自己已经黄泉埋骨,落寞和嫉妒也就无从谈起。

谁知天命难测,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停云山的月色下,与江如练那一吻同时落下的,还有极其浅淡的异香。

随后记忆开始模糊,等把那只凤凰找回来,就仅仅只记得江如练清澈的一双眼,还有格外温柔的笑。

她当时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能够及时止损,到最后却依旧选择了无动于衷,任由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究竟是她中了蛊,才因此失去理智。

还是早就无法压制的私心,“教唆”她心甘情愿地被蛊惑?

卿浅毫不犹疑地下腰,避过横斜而来的灵刃,反手就是一剑。

剑风荡出去几米,将沿途的障碍物从中劈开后似乎撞上了透明的屏障。

“咔擦”一声脆响,仿佛镜面破碎,面前的森林“裂”成碎片,最后屏障散去,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面容和蔼的老人倚靠在轮椅上,被发现后并无半点惊讶,反冲卿浅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这样莽撞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卿浅抿了抿唇,脊背挺直,掩不住的戒备和紧张。

毕竟是两代人,哪怕在修行造诣上再天才,她也和裘唐有着一定的差距。

裘唐继续道:“要不是见了这身白衣,我还以为来的是江如练。”

他说完转动轮椅,主动往前走了几步。

卿浅没后退,提着剑随时都能出招:“你的目标当真是我?”

“是,也不是。”裘唐没有正面回答。

风带着热浪掠过山林,灵气沿着既定的路线游走,使得卿浅四周的阵法微微发亮。

又是一个缚阵,而且是只抓活的。

事已至此,卿浅也不和他废话,索性点明了:“当初祭阵应该是你。”

封印以五行入阵,流沙所处正好为火。

她当初特意要来了“太初图书馆”的权限,就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

白云歇的旧友,正好对应五行,也正好自那以后渺无音信。

果然,裘唐眼角笑出了褶皱,无所顾忌地承认道:“当然是我,这是白云歇精心设计的封印,花最少的力气,赢得最好的保障。”

“我的那些个老友先后去了。白云歇送走了他们,下一个就该轮到我。”

他摊手,做了个无奈地姿势:“怕死是人类的本能。他们愿意做这个英雄,我可不想。”

所以他将蛊毒下到死士上,让他带着一众魔物直抵昆仑,又通知到觊觎昆仑已久的大妖,总算逼得昆仑分崩离析,不死树更是遭到了重创。

裘唐意味深长地开口:“只有心甘情愿的魂魄,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你要知道,昆仑的凤凰当初赴死时并没有后悔。”

“噌——”

锋利的剑光快出残影,势如破竹,带着主人的怒气直指裘唐眉心。

而裘唐只是略微偏头,伸出两根手指牢牢夹住剑身。

鲜红的血从指缝间缓缓流下,他面不改色,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

忽略地上明亮的缚阵,他看起来正如一个拿小辈没办法的老人。

卿浅脸色惨白,动作却不让分毫、步步紧逼:“她心甘情愿,你就能心安理得?”

裘唐终于收了笑,抬起手,灵气以他为中心疯狂涌动。

他扬起下颌,嘴角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一颗能连通轮回井的树,一只好骗的凤凰,还有一众天真过头的妖怪。”

“你以为白云歇当真没打过昆仑的主意?”

“你师尊早就设计好了备选方案,能吸引魔物的蛊是她制成的,我不过是把这些拉出来摆在明面上而已。”

察觉到卿浅的力道隐约有松动,他句句逼问:“昆仑之祸、凤凰腹背受敌,她有来帮忙吗?献祭本来可以中断,她有站出来阻止吗?”

“同门亲友在她手中不过是一枚棋子。你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卿浅有瞬间的晃神,哪怕她很快调整过来也已经迟了。

猝不及防的一掌拍在她肩膀上,强劲的灵气逼得她倒退好几步。

最后控制不住地半跪在地,咳得躬起了身。

“咳、咳咳。”

点点红梅在白衣上绽开,分外刺眼。

轮椅碾出一道道辙痕,裘唐缓缓驶到卿浅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凤凰本该死去,可她再次出现了,而流沙的封印被破。我听说得天独厚的大妖能逆天改命”

卿浅又咳了几声,以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抬起头艰难地吐字:“原来如此。”

他是想要一个心甘情愿的魂魄,再一次复现千年前的献祭。要一个长生不死的秘法,好残喘于世。

从前让凤凰甘心赴死的是昆仑,而今换成了自己。

卿浅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给攥住了,还在不断拉扯,连呼吸都能带出疼。

她的视线逐渐被灰色噪点覆盖,大脑清晰地知道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手中的剑却不听使唤。

成为江如练的弱点,竟让她生出一种想要自毁的冲动。

自己走后,江如练是不是就不会再被威胁了?

如果自己当初能狠下心,江如练就不会困守停云山,更不会忍受那么多指责和束缚。

信任之人到头来不可信,亲近之人算如今不敢亲,她竟活得如此可笑。

缚阵还在继续运行,裘唐怡然自得地靠着轮椅,指尖点了点扶手。

黑色细线如有生命般缠绕上卿浅的小腿、手腕,勒出深深浅浅的红痕。

而阵中人眼眸沉沉,并没有做出反抗。

缚阵的最后一步是大型传送术法,繁复的花纹亮起蓝光,随着卿浅的身形渐渐模糊,裘唐笑得开怀。

“放心,等‘交易’结束。看在白云歇的面子我会把你和江如练同葬,就选在停——”

“砰!”一声巨响,裘唐的话戛然而止。

炽烈的火肆意燃烧,如红云席卷,所过之处一并点燃,颇有股疯劲。等凤凰火不管不顾地将灵气烧得一干二净,阵法也因此截断。

江如练从火中走出来,昳丽的容貌与火焰相交,更添了分非人的妖异。

她的眼神只落到裘唐处一瞬,就移到卿浅身上。

“师姐?”

卿浅抬头,失了焦地眼睛愣愣地望过来,唇上是鲜血染就的艳红。

这无疑令凤凰暴躁,本来就不怎么稳定的精神状态此刻更是崩塌得彻底。

得快点、快点把人抓过来。

眼见江如练快步走过来,大妖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裘唐意识到不对劲,皱着眉将手放到卿浅肩上。

“江如练,你冷静点。”

这是提醒,也是威胁。

这招无疑是有效的,江如练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秒江如练就消失在原地,裘唐旋身堪堪躲过突然出现的灵刃,轮椅重重地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他稳稳地站着,还不忘伸手一勾,轻而易举地勒住了卿浅的脖颈。

昔日强到令妖邪胆寒的人,此刻就如一只破败的瓷娃娃。

白衣被黑线切割,有的甚至渗出血色。她只能微张着嘴呼吸,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江如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放出来的火焰不受约束,已然烧毁了周边大片树林。

裘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妖像是失去了束缚,做事全不顾后果,也听不进去人话。

这是很危险的事,一只发疯的大妖比全盛时期的卿浅难对付。

于是他再一次沉声,隐含威胁:“你师姐可是在我手上。”

江如练瞳孔缩成道细线,当真退后了几步。

只是裘唐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手上就传来一阵刺痛,仿佛冰锥扎进肉里。

裘唐吃痛松手,卿浅趁此酿跄地往前,脱离他的控制范围。

她望着江如练,恍惚地提起剑。

她把剑一横,架到自己脖子上。

她闭上眼睛用力,剑锋刺破血肉,决绝到没有丝毫的犹豫。

可本该有的窒息感并没有传来,剑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卿浅睁开眼,触目则是一片猩红。

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剑身滑落,最锋利的部分全握在江如练手中。

眼前的凤凰强行将剑压下,还笑出了声:“师姐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咬牙切齿的,就好像如果卿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要把这人活吞入腹。

卿浅其实手软脚软到站不住,面对着江如练却还是咬着唇垂眸。

“没结契。”她似乎哭过,话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你就当没发生过。”

江如练脸色沉了下去。

师姐宁肯自刎,也不想和自己在一起。

当初的海誓山盟都是骗自己的。

她一只手掰着卿浅的下巴,强迫后者抬头,随后在卿浅的琉璃瞳中看见了几分惊慌失措。

师姐在害怕什么呢?师姐是不是在怕自己?

这念头一经出现便如野草般疯长,攻占了江如练全部理智。

她几乎没有思考,强行吻住卿浅的唇,撬开贝齿。

灵刃划破卿浅手心,江如练伸出自己受伤的左手与之十指相扣。

卿浅想说的话都被堵在唇齿间,也动弹不得。只感觉手心的血液似乎都被抽走了,冰凉彻骨。

这一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之后一股暖流顺着手臂往上灌入心脏,又流经全身。

仿佛有无形的因果将自己和江如练联系在一起,胸口被什么东西塞满,沉甸甸的。

分明是晴天,天边却有惊雷炸响。

雷光混合着四周炽热燃烧的火焰,就显得此处如同地狱。

可身在其中的人并不在乎。

江如练直起身,手松开时带起几丝粘稠的血,如红线交织。

她歪头,眼底里压着深切的疯狂和探究:“那现在呢?”

她开始期待卿浅的反应了,被自己强行结契,师姐是会生气、还是会羞愤到拔剑自刎?

可卿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神情完全不在江如练的猜测之内。

她先是怔楞了会儿,睫毛一眨,眼眶里就蓄上了泪水,连带着眼尾都被洇出淡淡红色。

紧接着猛地把江如练推倒,自己也扑进她怀里,连声音都带着颤:“我、我不想你死”

两人的位置骤然对调,江如练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样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