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1 贝希克塔什的小酒吧(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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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希廷哼了一声,他是想以此表示他在思考,但什么也没搞明白。

“裴丽汉说我失去了以前的平衡……”

“你觉得是这样吗?”

“有点……如果这个叫平衡的东西是随着生命轨迹自然发展的话……如果平衡是容易觉得幸福的话,我大概是有点失衡了……”

穆希廷说:“太糟糕了!”然后他想了想又说:“你以前很为自己的平衡感到骄傲的。不,失去平衡应该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

穆希廷想:“他的状态很差!但是我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烦恼,再说明白点!”

“还有什么可说的?……”雷菲克想了想,然后很害臊地说:“我也不想去上班。我在考虑是不是不去办公室了!”

“那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个的……”

穆希廷说:“你结婚了,有孩子了。你是一个工程师。工作上也没有什么让你头疼的事。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大家庭里。你有一个可爱的妻子,几个好朋友。你有自己的社交圈,过着平静的日常生活……难道这些东西要我来提醒你吗?你应该知道得更清楚。”

雷菲克说:“我知道!我太知道了。”他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悲哀的笑容。“可能问题就出在这里。”

“你确信没有别的事吗?你烦恼的根源就在这里吗?是不是它们中的一个出了问题,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没有。如果有我会说的。”

“哼。那么你父亲的去世,孩子的出生,是不是让你有点不知所措了?”

“可能吧。”

“那么,所有的事都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是什么意思?以前可以做,而现在没法做的又是什么?”

“以前我是平衡的。也许裴丽汉是对的。你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失去平衡以后,我找不到以前的和谐了。同样的事情,以前做的现在还在做,只是我和世界之间的和谐没有了。我还会这样继续生活一段时间,但到最后,我将无法继续做现在所做的一切,无法继续现在的生活。”

穆希廷说:“你竟然连办公室也不想去了!”他怕自己显露出嘲讽的神情。

“你也看见了!”

“也就是说你不幸福了?”

“我不幸福,兄弟。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又用“兄弟”这个词了,但是现在这个词已经不再对穆希廷产生什么影响了。

“也许你出去一趟会好些,反正你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

“不,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但是不行。”他有点迟疑地说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去铁路上找奥马尔?”

“可能那房子对你们来说太小了。”穆希廷收起了嘴角边的微笑,他说,“现在有孩子了,要不你和裴丽汉搬到外面去住吧。”

“那又能改变什么呢?……再要点葡萄酒吧?”

“好的。我想说也许你的烦恼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但是快到十月份了。”

雷菲克说:“你在开玩笑吗?我在说我不幸福。我失去了平衡……”

穆希廷突然说:“你没有任何权力不幸福。你明白吗?你没有权力。你看我想到什么了。两年前也是在九月里的一天,我去了你们家,那时我喝醉了。你给了我很多忠告。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等等,你让我说完,现在该我来说你了。是的,你没有权力不幸福。不幸福是用诗歌来打发时间的小孩子的事情,诗人的事情,那些渔夫和司机的事情。我们在尽情享受我们的不幸福。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在胡说吗?好,好,就算是我在胡说,但是你也在胡说,因为我什么也没明白。”

雷菲克说:“我也不明白!”他仿佛是对穆希廷的愤怒感到害怕了。他说:“老实说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感到很吃惊。”

穆希廷说:“我对你也很吃惊。昨天在电话里听到你声音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刚才我看见你的脸又吃了一惊。我以为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一件坏事或是什么灾难。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雷菲克嘟囔道:“那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你什么事也没有。我还真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比如说:孩子病了,你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你的公司破产了,或是你的妻子欺骗了你……诸如此类的事情。但是你没有一个不幸福的理由……昨天你电话里的声音,今天你脸上的这个表情让人想起一个不幸的人。我对此一点也不怀疑,你有一个一成不变、幸福的生活。你的生活是舒适的、没有烦恼的和一成不变的……”穆希廷决定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能说什么呢?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雷菲克心烦意乱地说:“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让我怎么办,别人也会这么对你说的。因为谁都不会喜欢你现在的这种状况。所有人都希望你这样的人可以幸福。谁也不会理解你现在的这种状况。你拥有一切,却还在抱怨。这是谁都无法理解的,也是谁都不会感兴趣的一个故事……”

“难道你也想说你对此不感兴趣吗?”

穆希廷叫嚷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但他也害怕自己显得不真诚。“我们是多年的朋友!”

“但是你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没来之前我想,‘穆希廷是诗人,可以告诉我点什么。’”

穆希廷无可奈何地说:“去做点新鲜的事。”

“我在做!”雷菲克说,“我在读书。这些日子我在读卢梭,《忏悔录》给了我一些影响……”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害羞地说:“我在写日记!”

穆希廷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他想:“写日记!然后说些什么自己不幸福的话,什么生活脱轨了,和谐……他在说什么?我知道他为什么烦恼了。他结了婚,有了孩子,父亲死了。他可能觉得自己老了,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了……”

“你可能是觉得自己老了!”

“可能吧……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诗人。”

“又没人拦着你!”

“是的!”

穆希廷发现自己又被感动了,他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雷菲克,但他明白今后不会轻易这样了,因为他觉得脑海里雷菲克的形象被玷污了。他想:“不付出代价想在生活里找深沉!”他有了要惩罚他的念头。

“亲爱的雷菲克!你是对平淡的生活感到厌倦了。除了读书你还可以找一些别的事情做做。你可以集邮、下棋、找些玩牌的新朋友、去看球赛、出去拍拍照,我怎么知道,总之找些事做做!”

雷菲克气愤地说:“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我应该去集邮。你就没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没有!让我们再喝一杯葡萄酒!哎,伙计,再拿两杯葡萄酒……”

[1]雅哈•凯末尔(Yahya Kemal,1884—1958),土耳其著名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