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这儿吗?”
“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
“无名氏。”
“你开玩笑吗?”
“你看,先生,你问我他的名字。他登记的名字就是无名氏,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们从不多问。”
“谢谢,”本叹了口气说,便转身离开了。这意味着什么?就在几天前,柯佐罗滋还安心地使用真名登记。他突然变得神秘,是否与穆塞被杀有所联系呢?
他几乎整晚都琢磨着这件事。当晚十点,他站在百老汇大街上旅馆的阴影里。他们一起走出来,基德和柯佐罗滋,径直走向附近一条冷清的街道。在大约距离旅馆半个街区的地方,他们在一条窄巷的巷口停住脚步,环视四周后,便走了进去。本穿过马路,跟在他们身后,他的手在衣袋中钟爱地握紧德林格枪那冰冷的金属外壳。
这个街区的煤气灯距离很远,于是他走进小巷,隐藏在阴影中,用左手摸着粗糙的墙面探路。这条小巷通往下一条街道,只有巷子口有盏煤气灯,所以他只能看到那三个人的轮廓。三个人——基德和柯佐罗滋,还有身材更加高大的第三个人。他们低声谈着话,但有件东西却在他们手中传递着——一个信封,可能,给了基德,然后另一个给了柯佐罗滋。那个高大的男人手上的某样东西,可能是一枚钻戒,反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便结束了。高大的男人转头看向一辆等在煤气灯下的马车。本从衣袋中掏出枪来,心里清楚若要行动,便在此刻。
但他能做什么呢?为了一宗他们可能毫不知情的谋杀案,在巷子里开枪把他们打死?可能穆塞只是一宗单纯的抢劫案的受害者。不,现在还不能开枪。本小心翼翼地退出巷子,轻手轻脚地躲进身旁的一条门道。不一会儿,基德和柯佐罗滋便进入视线,朝着旅馆的方向走去。
此时,本的狩猎真正开始了。他曾在军队中横穿西部平原追踪印第安人,现在他追踪着这两个人穿过布法罗的街道。星期一一早,他就来到旅馆,守在外面等待第一个出来的人。这天是基德,他只是在城区漫无目标地闲逛。但第二天,他的运气就转好了。他跟踪柯佐罗滋走进了位于主要街道上的一家商店,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这个小个子男人买了一把点三二口径的埃尔文·约翰逊左轮手枪,坚硬的橡胶枪柄的两侧都刻有猫头鹰头的图案。
星期三晚上,城里举行了很多活动,热闹非凡,因为第二天总统就要来参加博览会了。由于他妻子生病,他错过了原本安排在六月的行程,但是现在这个城市对于他的到来给予了帝王般的欢迎,结束时还有礼炮响彻夜空。基德和柯佐罗滋呆在他们的房间里,但本再次发现萨迪独自坐在酒吧里。
“嘿,你好!”他说,不等邀请,便坐下了。
“噢!又是你?”
“没去车站迎接总统吗?”
“我不去。我把那些政治活动留给我丈夫了。”
本向酒保示意,要了两杯啤酒,“我还是想见见他。”
“他一直都在的。他和他的朋友。”
“他们在这儿有工作吗?”
“谁知道呢?只要有钱给我,我就不多问。”她端起啤酒,一口气灌下半杯,“很好,我很渴。”
“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我还是想见见你丈夫。”
“他好像说这个周末离开。”
这次本没有和她多待。被基德发现他们在一起可不太好,这时候还不行。但是很快,这个周末前,本就必须得有所行动了。
星期四,柯佐罗滋和五万人一起,去参观了博览会。会上,总统麦克金利发表了一篇令人惊讶的演说,更改了自己对于互惠贸易的看法。本没怎么注意听演讲,却是这个地方本身令他惊叹不已。展台和展品到处都是——名字都很奇怪,像是音乐圣殿,富裕喷泉,还有百合庭院。将近傍晚时分,四百多英尺高的巨大的奶油色灯塔被三万五千盏灯泡点亮。大部分建筑物都有种西班牙教会建筑的庄严风格,与泛美主题相呼应。到处都是美轮美奂的电灯,电力都是由十五英里之外的尼加拉瓜瀑布供应的(具体方法是本也搞不懂的)。
正当灯火陆续点亮时,柯佐罗滋离开了博览会,漫步回到了市中心,一个人坐在公园里待到十点。这是一个阴郁的夜晚,温暖而阴郁,但对本——这个暗中监视者——来说有种厄运迫近的窒息感。
星期五早上,基德在这座城市的时间越来越短——至少据萨迪说的——本知道他必须得行动了。但是,可能就在今天他们会露出他们的狐狸尾巴。他对自己轻笑出声,想到他的犹豫不决很像他在堪萨斯城看过的一出戏中的一个叫哈姆雷特的家伙。
于是他再次跟踪了柯佐罗滋。这天早上,这个纤瘦男人的行动好像有所目的。他在酒吧里买了一支雪茄,然后逛了几个街区来到一口开着盖的下水井旁。他停住脚步,把一叠纸扔了下去。他在一家街边小餐馆吃了早饭,然后又在一家理发店理了发。他登上一辆开往尼加拉瓜瀑布的有轨电车,但很快又改了主意,回到了布法罗市中心。所有的时间他好像都在做准备——为了什么?
这天下午,两点刚过,他又来到了泛美博览会,本跟在他身后不远。这时,他在音乐圣殿外排起了队,耐心地站在藐视一切的作曲家头部雕塑的下面。本站在稍远的地方,监视着,向一个路过的警察询问道:“这支队伍是干什么的?”
“和总统握手。四点整。你最好占个位子。”
“谢谢。”本疑惑地蹙着眉,望着队伍,卷了一支烟。柯佐罗滋不像是那种站在烈日下等待与总统握手的人。而后,他的眼睛扫过人群,他一眼看到了基德,在凉爽的富裕喷泉下悠闲地溜达。他们两个都在这儿!
四点整,音乐圣殿那高高的大门霍然打开,总统接待开始了。被两排警察和士兵夹在中间等候的公众队伍朝着身穿黑色长礼服、白色衬衫的总统移动。还有一些显然是秘密警察的男人站在他身边。在这高一百八十英尺的穹顶下,温度很高,一些人用手绢拭去汗水。
本在门口观望着。他盯着在炙热下很闲适的基德,盯着从衣袋中掏出一块大手绢的柯佐罗滋,盯着一个正与总统握手并打着绷带的男人。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
柯佐罗滋并没有用那手绢来擦汗——他握着手绢,紧贴着身体,好像他的手也裹上了绷带。但莱奥·柯佐罗滋的手根本什么问题都没有!
没有问题。有点儿不对劲。所有的事都不对劲儿!
这时,柯佐罗滋排到了麦克金利总统的面前,一旁的一个保安轻轻地催促他。本的手伸进了装着德林格手枪的衣袋。只是几秒钟。上帝啊,几秒钟……
柯佐罗滋隔着手绢开了两枪。
麦克金利颤抖了一下,惊讶地挺直了身子,接着就向后倒去,与此同时,军警和保安扑向刺客,把他按倒在地。他的手绢被火药引燃了,拳脚和枪把痛击着他。“别对他动粗,孩子们!”麦克金利喊道,鲜血从他的腹部流出,但是仍然活着。
“我完成了我的任务。”他喃喃地说。他们把他拉走,仍然不停地对他拳脚相加。
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窜出。他转而寻找基德时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消失在尖叫四起、四下奔逃的汹涌人流中。现在怎么办?现在他知道了克劳德·穆塞死前知道的事情了,现在怎么办……?
在美国,没有哪个总统是默默死去的。虽然麦克金利熬了八天才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一波冲击早已席卷了整个国家。柯佐罗滋在刑讯逼供下承认了自己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但是却一直拒绝供认其他涉案人员。但单凭无政府主义者这一个词就足以引燃乡间。从纽约到新墨西哥大范围搜捕,而在怀俄明州,一个同情柯佐罗滋的人被涂上了焦油,再在身上插满羽毛,受尽折磨。在纽约,当警方还在试图从柯佐罗滋口中问出实情时,《丰足周刊》出版了一期特别企划,语出如惊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政府主义者用一把售价四美元五十美分的手枪,令整个国家陷入混乱,当麦克金利总统于布法罗的住处在生死间徘徊时,全美上下的眼睛都集中在西奥多·罗斯福的身上,他随时可能成为美国最年轻的总统。”
经过几天的讯问,柯佐罗滋承认了他和艾玛·戈德曼之间有联系,但却否认她参与此次罪行。一张逮捕令在圣路易斯发出,但她却因为害怕警察的严酷审讯,而在执行之前就逃出了城。最终,她在几天后向芝加哥警方自首,但她所受的待遇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一个警察一拳打在她的脸上,她一定明白了刑讯逼供在哪个城市都一样。与此同时,在罗切斯特,她的父亲被逐出犹太教会。
在布法罗,本·斯诺读了所有报纸,听了所有访谈节目,等待着。威廉姆和萨迪并没有及时出城。他们被传讯,又被警方扣留了几天,但是似乎可以肯定是他们很快就会被释放,除非柯佐罗滋扛不住,招认了一切。起初,警方颇有自信地认定还有其他人参与此次刺杀行动,但随着九月一天天地过去,柯佐罗滋仍然保持沉默,本越来越觉得其他人可能会逃脱。他想到巷子中那个被阴影隐藏的男人,还有那枚闪光的钻石戒指,想知道他们是否还会见面。
麦克金利于九月十四日去世,西奥多·罗斯福成了总统。两天后,是个星期一,布法罗警方因为证据不足,释放了基德和他的妻子。本跟着他们回到旅馆,他们收拾行李时,他心中逐渐升起一种厄运迫近的感觉。他们要走了,警方扣不下他们,他也扣不下他们。即使他向警方说明一切,那又能证明什么呢?他怎么能在一星期前将穆塞被杀和这场暗杀联系在一起呢?随着时钟每次嘀嗒作响,基德正在远离这一切,远离本的生活。
如果他是比利小子呢?
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个方法能知道答案。一件这些年如梦魇般纠缠本的事。他们之所以认定他是比利,是因为他的枪拔得快。二十年前,比利曾是新墨西哥最快的枪手。他一定仍然很快——也许比本更快——但这是得到答案的一个方法。如果本能逼他拔出枪,击中他的肩部或手肘,他也许就能得到他需要的答案了。即使比利不因为麦克金利被刺而上绞架,在新墨西哥也有二十一桩谋杀案等着他呢。
本跟着他们穿过漆黑的街道,距离渐渐缩短,他只能看到一个提着手提箱的矮个子男人和一个提着帽箱的女人。他等待着,直到他们去往火车站的道路将他们领入一个偏僻的地带,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心中仍然存着怀疑、犹豫不定,但他意识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必须行动了,否则克劳德·穆塞就白白送命了。
“比利!”他在距他们五十公尺远的地方大吼一声。
他们惊愕地转过身,在唯一的一盏煤气路灯那摇曳闪烁的光亮下,萨迪认出了他。“就是他!就是那个对我问这问那的家伙!”
靠近一些,要在德林格枪的射程范围内。靠近一些,但是不能太近……“我为了找你,跑遍了全国,比利。拔枪吧!”
“到底是什么?……”
“拔枪吧!”
……瞄准肩膀……或者手肘……迅速,他一掏出枪……一掏枪……
本看到他拔出了,动作快得眼睛几乎看不清,利刃划破了他的衬衫,感到一阵割痛。德林格枪发出作为回应的一声怒吼,精准地——过于精准地——瞄准了它的目标。袭来的不是预料中的枪弹,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匕首,这让他的大脑拒绝执行计划好的谨慎的一击,一生的积习表现出了自己的权威。基德踉跄几步,向前扑倒,一只手已经摸出了第二把匕首。
“你杀了他!”萨迪尖叫道,“他死了!”
本慢慢地走过去,抹去身侧的血迹和疼痛。“对不起。我只想打伤他,”他曾经多少次在心中讲过这几个字?枪手永远的悔恨。他把手伸入衣袋,掏出几张纸币,“拿着这个。离开这个城镇,萨迪……”
但她只是不停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嘶喊尖叫,他惊诧地恍然意识到她真心爱着这个倒在她脚下的男人。他悲伤地转身,飞快地走开了——虽然他现在想起了插在克劳德·穆塞胸前的那把匕首,但也于事无补了。基德,不管他是谁,已经偿还了他的罪行,不管是什么样的罪行。
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尖叫的女人和死去的男人,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整理思绪。还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个可能知道威廉姆·基德真实身份的人。那个小巷中的男人……
《丰足周刊》的编辑部占据了曼哈顿下区一栋细高大楼的整个九层。对于本来说,纽约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所以他干脆置之不理。他来这个城市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乘上装饰华丽,开放的栅栏式电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与那个传说中的人物面对面了。
阿瑟·普兰提[11]靠在他那超大的椅子背上,冲着桌子上的一罐啤酒做了个手势。“请自便,好心的先生。如果没有啤酒,没有人可以熬过纽约的夏天——丰足的啤酒,你可以这样说!哈,哈,哈!”
“谢谢你。”本轻声说道。
“请你再说一遍你来访的目的?忙碌,你知道。做周刊可是件辛苦活儿。哈!”
“我读了你写的关于麦克金利被刺的特辑。”
“可怕的事情,可怕!我只祈祷这个罗斯福可以令这个国家重整旗鼓。”他为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擦去满是横肉的脸上的汗水。
本·斯诺挤出一个笑容,“你的关心令我感到很惊讶,因为你以前常常批评麦克金利。你甚至几周前写出了一篇关于暗杀的文章……”
“是的,没错。惊人的巧合。”
“惊人。你知道,我在布法罗也算是柯佐罗滋的一个熟人。”
这个健壮男人的举止突然有了些微妙的改变。“你认识他?”
“他还有其他一些人。威廉姆·基德和一个叫萨迪的女人……”
“好吧,柯佐罗滋的审判很快,但是很公正。现在已经结束了。”
本点点头,面无笑意。他想抽烟,但是他得让两只手都空着。“十月底,柯佐罗滋就会被处决。但很遗憾,只有他独上刑场。雇他行刺麦克金利的人仍然逍遥法外。”
“你一定弄错了,斯诺先生。没有人雇用柯佐罗滋。天晓得布法罗警方有多么努力地试图套出其他人,但是他们几乎毫无收获。”
“只是他们没有找对地方,普兰提先生。他们没有查找,比如说,百老汇的小巷,在那儿柯佐罗滋和基德收了行刺的报酬。十点整,行刺前的那个星期日的晚上。”
“你应该为我写小说,斯诺先生。”普兰提的手伸向啤酒罐,但这次倒酒的时候有些颤抖。
“不是小说,是事实。我亲眼所见。我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像你手上的那枚,普兰提先生。”
“你是什么人,先生?你找我有何贵干?”此时,啤酒已经被遗忘了,他脑袋后面,午后微风突起,掀起了窗帘。
“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普兰提先生。我的职业可以算做判官。上个星期,我已经对你的朋友基德做出了审判。”
“基德!”
“我杀了他。”
“我不认识什么基德。”
“我想你认识。我想是你雇用他们两个去刺杀总统的。我想你就是国内无政府主义者的领导人物,普兰提先生。”
“你对我做出的这种指控,我可以让警察逮捕你。毫无证据支持的指控。”他拉开桌子的抽屉,伸手进去。
“杀死基德的枪正对着你的大肚子,以防你打什么主意。”
他拿出一盒雪茄,这个无害的举止好像使他松弛的肌肉得到了放松。“没有念头,斯诺先生。只是雪茄——无毒,无爆。我可不是个暴徒。”
“你刚才说到证据。我想除了我的亲眼所见,我有些证据。你太心急地出版了关于暗杀的特辑,在你的社论中,你说漏了嘴。你提到柯佐罗滋花了四美元五十美分买了手枪。”
“我想其他报刊也提到了这个事实。”
“但那时候还没有——这就是重点。你的社论刊登出来时,柯佐罗滋还没有开口招认。我知道那把手枪的价格,是因为他买的时候我就站在他旁边。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普兰提先生?这证明了你不仅在我看到你们在一起的那晚和他们有所接触,那个星期晚些时候你也联系过他——枪的话题就是你们那时讨论的。”
“是我的记者把这些东西带回来给我!”他吼着,捶着书桌,“有人告诉我这把枪值四美元五十美分!”
“然后还有电报的事。我的一个朋友,一位侦探,看到一封署名为The Asp的人发来的电报,在暗杀前一个星期给柯佐罗滋下达指示。很遗憾,我的这位朋友作为一名侦探太够格了。他不可能真的看到The Asp这几个字母,因为在电报中the甚少使用。我就没见过用的,但是我也知道这些字母都是大写的。所以,我朋友真正看到的不是The Asp,而只是简单的三个大写字母ASP,打印在一起。ASP就是阿瑟·S.普兰提[12]的缩写。”
“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
“仅凭比这少得多的证据,有些林肯案的同谋者照样被吊死了。”
这话戳到了他的软肋,他不再大呼小叫了。他只是坐在那儿,隔着桌子望着本,“好吧,你要多少?”
“只要正义,普兰提先生。就这个,这也是我的国家!”
“麦克金利一无是处。如果有人该死的话,就是他了。”
“我无权评断这个。你也无权,”他停顿一下,然后问出了那个重要的问题,“但是告诉我一件事。这个男人基德——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一个流浪汉,艾玛·戈德曼在圣路易斯选的人,”他手一挥,敷衍了事,“她在克利夫兰找到了柯佐罗滋。”
“她也参与了这次暗杀吗?”
他摆摆大手掌,“没有。我派柯佐罗滋去克利夫兰招募更多人手,但是他却空手而归。只有他和基德两人。他把其他无政府主义者的名字列了出来,但是我让他销毁掉了,免得警察在他的房间里搜到。”
“好吧,”本说,又是死路一条。威廉姆·基德的身份被深深埋葬了。
“你要钱吗?”
“不要。”
“你打算怎么做——告诉警察?”
本望着他,怜悯和反感在心中交织在一起。“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我想我得好好考虑一下,”他准备离开,“再见,普兰提先生。”
他走出编辑部,等待坐慢速电梯下楼,对于他应该怎么做,他不知所措。也许写封匿名信寄给警方……
在入口处,本发现他的出路被慢慢聚集的人群堵住了,兴奋的人群。一个女人发出尖叫,还有一个好像昏了过去。他拨开人群,走到中央,就好像那晚他在布法罗旅馆门前做的那样。但是这次不是胸口插着匕首的克劳德·穆塞。
“他跳下来的!我看见他跳的!”
“天啊,一团乱。有人认识他吗?”
“是普兰提,杂志发行人。他每天中午都在我的餐馆吃饭。”
本走开了,觉得恶心。他猜想,这也是一种公正,却不是他所期望的。当然,一个觉得他有权夺走美国总统性命的人,被形势所逼,也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现在不用给警方写信了。柯佐罗滋独自为他的罪行偿了命,没有人会被欺骗。
也许除了历史书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