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看今天那场意外,”加布里埃尔说,“你等着看好了。每个人会因为这件事又开始谈论我的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祝福那个孩子。我明天会去探望她,带个娃娃还是什么的给她,这样也有很好的广告效果。”
“你老实说,”我说,“我只是好奇。如果那时候周围没有人在看,一个人也没有,你还会跟着跳进水里吗?”
“如果旁边没人在看,这样做有什么用?我们两个都会淹死。而且直到潮水把我们冲上岸前,都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你会若无其事地走回家,就让她淹死?”
“当然不会,你以为我是什么?我也有人性啊。我会疯狂般地冲到阶梯那里,弄艘船,然后拼命地划到她那里。运气好一点的话,也许我还来得及救她,她可能平安无事。我会采取我认为最有机会让她获救的方式。我喜欢小孩子。”他又说,“你觉得贸易局会愿意多给我一些额外的配给券,好补偿那套泡水的衣服吗?那套西装大概没办法再穿了,缩水到不行。这些政府机构好小气。”说完这个实际的考量,他就离开了。
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约翰·加布里埃尔这个人,无法决定自己是否喜欢他。他毫不掩饰的投机心态让我觉得很恶心,但他的坦白倒是很吸引人。至于他做判断的准确度,很快就有充分的例子,证明他对公共舆论的评估是正确的。
崔西莉安夫人是第一个告诉我她的看法的人。她帮我带来一些书。
“你知道,”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本来一直觉得加布里埃尔少校有很好的特质,这件事证明他确实如此,你不觉得吗?”
我问她:“怎么说?”
“完全不计代价。尽管不会游泳,还这样直接跳进水里。”
“那样没什么用的,不是吗?我是说,要不是有其他人帮忙,他其实没办法救那个小孩。”
“是没办法,但他根本没有停下来考虑这件事。我欣赏的是这种勇敢的冲动,完全没有任何算计。”
我可以告诉她,其实里面的算计可多了。
她继续说下去,那张布丁般圆滚滚的脸红彤彤的,像个小女孩。
“我真的很欣赏真正勇敢的男人……”
约翰·加布里埃尔加一分,我心想。
卡斯雷克太太,一个举止像猫一样又装腔作势的女人,我不大喜欢她。她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快飙泪了。
“这是我听过最勇敢的事了。他们告诉我,你知道,加布里埃尔少校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简直是不可思议。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的下属都非常崇拜他。他的指挥官星期四要来,我会不顾一切帮他宣传。当然啦,如果加布里埃尔少校知道我打算这么做,一定会生气。他为人这么谦虚,不是吗?”
“他确实给人这样的印象。”我说。
她没听出我话里的模棱两可。
“不过我真的觉得,我们这些棒得不得了的子弟兵实在不该掩盖自己的光芒,应该让大家知道他们所做过的伟大的事。男人总是这么不善表达,我觉得这是女人的责任,要把这些事情宣扬出去。我们现任的议员威尔布里厄姆,你知道,他在战争期间从未离开过办公室。”
嗯,我想加布里埃尔会说她的想法非常正确。但我不喜欢卡斯雷克太太,她说话装腔作势,就连滔滔不绝、讲个没完的时候,那对小小黑黑的眼睛依然显得刻薄而且算计。
“真可惜,对吧?”她说,“诺里斯先生竟然是共产党员。”
“每个家庭,”我说,“都有害群之马。”
“他们的想法很恐怖,反对私有财产。”
“他们也反对别的东西,”我说,“法国抵抗运动[1]的成员大部分是共产党员。”
这句话让卡斯雷克太太有点下不了台,于是她就离开了。
来发文宣的查特里斯太太对圣卢港意外事件也有她的看法。
“他身上一定有着高贵的血统。”她说。
“你这么觉得?”
“一定有。”
“他爸爸是水管工。”我说。
查特里斯太太冷静以对。
“我之前也想过这件事,可是他身上一定有着高贵的血统,也许在好几代以前。”
她继续说:“我们一定要更常请他来城堡坐坐。我会跟阿德莱德说说看。她的举止有时候很糟糕,会让人不自在。在城堡的时候,我从不觉得我们看过加布里埃尔少校最好的那一面,我个人倒是和他相处得很愉快。”
“看来他在这里蛮受到欢迎。”
“是啊,他做得很好。选他选对了。党需要新血,非常需要。”
她停顿一下,然后说:“你知道的,也许他会成为下一个迪斯雷利[2]。”
“你觉得他前途无量?”
“我认为他会登峰造极,他有那种活力。”
特雷莎去了一趟城堡,我从她那里得知圣卢夫人的意见。
“嗯!”圣卢夫人说,“他当然就是为了要出名……”
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加布里埃尔常常叫圣卢夫人“那个死老太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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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法国抵抗运动(French Resistance),系指法国人民于第二次大战期间反抗德国纳粹占领法国的抗争运动。
[2]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1804—1881),保守党政治家,曾两度当选英国首相,也是第一个来自犹太家族的英国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