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六皇子向来深居简出,从不来陛下跟前露脸。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还要求见陛下?
虽是疑惑,但对方是个皇子,侍殿依旧恭敬地行了礼,其中一人转身入殿通报。
张玉庄站在外面,晨风寒凉。
但这丝丝凉意对于他此刻内心焦急若焚没有任何助益。
他脑中不断回想着那些画面,只觉心如擂鼓。
通传的侍殿很快折返回来,他先是恭敬地向张玉庄行礼,才说:“陛下此刻有要事,吩咐我转告六殿下若是有话要讲需……”
他顿了一顿,面上有些为难。
张玉庄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轻声道:“需要回去写了求见告表,待陛下批复才可过来是吗。”
“是。”
张玉庄点点头,手里攥着他写了一晚上的告表,手指微微用力几分。
侍殿既有为难,可见陛下原话十分刻薄,他出来即便有心说得客气些也难办。
皇帝对他不看重,不能轻易面圣,这个他早有预料的。
天家父子。
自从张玉庄出生,陛下就十分厌弃于他。
其中缘由,并不难猜。
宫谱上只写了“六皇子生于三月十二,养于皇后膝下”。
张玉庄有生母,这个女人产子之后销匿于重重宫闱,想来身份暧昧并且让皇帝感到侮辱。
宫闱秘事,天家父子。
这样的存在想来已玉殒香消,身后也没得个追封。
可见陛下厌恶极了这个女子,为此厌恶极了这个不得不留下的天家血脉。
而作为这样的存在,那个女子必定身世坎坷。
作为修道之人,半脚踏出尘世,张玉庄深知因果轮回的道理,明白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互相影响,相生相克。
他不会为此怨恨皇帝。
但作为人子,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张玉庄绝对地持有尊敬和遗憾,她的苦难成就了自己的生命,张玉庄铭记于心,常在深夜为她诵经祈福,为此。
他不会对皇帝生出半分父子亲缘。
不怨天,不尤人,齐物我。
但这次面圣,并非出于父子,而是为了黎民。
张玉庄必须见到陛下。
他想也不想,撩袍跪地,双臂高举奏表。
“陛下!天象有异,关乎万民生死!请准臣面圣!若有半句虚言,臣愿凌迟受死!”
他抬头望向乾元殿高耸的屋脊,琉璃瓦刺目冰冷。
宫墙深深,不受宠的皇子在一个平常的早晨着星露玄衣而来,决绝声音在寂静宫苑中四处撞着,激起几只鸟儿,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远,消失于晨雾中。
侍殿们哪见过这阵仗。
平日里多得是皇子宫妃前来面圣,何曾见过这般赴死的架势。
他们呆愣半晌,面面相觑,才想起来要劝人先起来。
张玉庄亦是不肯,挺着脊梁跪在那。
长久的沉默后,乾元殿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华服的内侍走了出来,面部表情地宣张玉庄进殿。
皇帝神思疲惫地靠在软塌上,听见有人进来,眼睛都没抬一下,声音依旧沉重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