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不速之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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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发现章焱一直在偷看希云。这也难怪,今天的希云穿着白色西洋裙,看起来端庄又时髦,相比之下,梅琳的红旗袍就显得土气了。不过,幸运的是,今晚当选最土气奖的不是她,而是从南京来的姑婆。

阿泰看见姑婆时,不由地大吃一惊。他绝没有想到,父亲的姑姑竟然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郎。而且还非常漂亮,跟希云那种清纯无邪的女学生气质不同,姑婆自有一种令人遐想的风韵,就好像是那种小小年纪就嫁作人妇的女孩,虽然也年轻,虽然也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但她经历过的事还是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了痕迹。

不过,这姑婆的穿着真是不敢恭维。一对绣花布鞋上居然有两只鸳鸯,而那件大袖子短襟旗袍上,竟然还绣了两只松鹤。阿泰记得他祖母过去也有这么一件类似的短襟旗袍,那是祖母七十大寿时专门请人定做的,她说以后要穿着它进棺材,后来,那件衣服真的跟她一起入了土。可现在,年轻姑婆的身上居然穿着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寿衣”,真叫人啼笑皆非。她是不懂打扮还是没别的衣服穿?

姑婆发现他在打量她,朝他礼貌地笑了笑。不知道她是否看出来,他正在评判她的穿着,不过看她如此泰然自若,他忽然想到,她会不会是在故意扮老?

“您在南京开当铺?”梅琳开始跟姑婆搭讪。今天,她对姑婆的好奇远远盖过了她对未婚夫章焱的关注。

“当铺是我父亲开的,现在转手了。”姑婆答道。她的态度不卑不亢,不过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有人跟她说话。

“姑姑,你说话好像没有南京口音。”父亲的小老婆,他的二妈王银娣开腔了。

她跟梅琳一样,自从看见姑婆后,就把什么都忘了,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这位年轻的长辈。

“那是因为她父亲一直在跟她说上海话。她母亲也是上海人。——对不对,姑姑?”父亲问道。

姑婆笑着点头,“我母亲十三岁才去的南京。”

“都是上海人,为什么会去南京开当铺?”梅琳又接过了之前的话茬。

姑婆好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父亲笑道:“梅琳,要说清楚这些,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别问那么多了,让姑婆好好吃饭——子安怎么还没回来?”

最后那句父亲问的是他大姑。

大姑夏春荣抬眼瞄了一眼餐厅角落的落地大钟。现在是晚上七点过一点。

“你给他打过电话吗?”父亲又问。

大姑有些烦躁,她站起身:“谁知道啊!可能是公司事情多吧。我再去打个电话问一下,有什么破事!磨蹭到现在!真是的!”

大姑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饭厅。

“我们别管她,来……”父亲举起了酒杯。

饭桌上的其他人都举起了酒杯。

“来,祝大家身体健康!诸事顺利!”父亲高声道。

所有人都大声回应:“身体健康!诸事顺利!”

二妈王银娣放下酒杯后,再问姑婆:“姑姑,你今年几岁?我看你好像跟梅琳希云她们差不多大。”

“虚岁二十一。”

“好年轻。让我们叫你姑姑,我觉得好别扭!”二妈笑道,“可以叫你名字吗?”

“银娣!”母亲喝道。

二妈吐吐舌头。

“姐姐,你叫她姑姑不觉得别扭?”

母亲白了二妈一眼:“没规矩!”

“姑姑,那你有没有定过亲?”二妈笑着地问。

姑婆露出尴尬的神情,摇摇头。

“哎哟,老爷,”二妈嚷开了,“看来除了梅琳和希云,你又有一个人要操心了!”

有时候,他觉得二妈的智商还不如梅琳。这也难怪,王家原来是开烟纸店的,她没上过学。当初母亲偶然路过那家店,替父亲买了包烟。银娣一身小短袄,笑眯眯地坐在柜台里面,母亲一眼就看上了她。随即就跟父亲商量讨她回来做妾。

有个年轻貌美又丰满的小妾谁会不喜欢?父亲当然求之不得。一个月后,王银娣就进了门。那时候,她十八岁,唯一会写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阿泰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亲自把一个小妾迎进门。都说女人爱吃醋,可这一点在母亲身上,他半点也没看见。为此,大姑不知当面讥讽过母亲几次。

“还是银娣细心,”父亲笑道,“如果姑姑不介意,我也帮姑姑留意一下?”每次银娣说了什么傻话,父亲不是听之任之,就是推波助澜。

姑婆只是微笑,“我想还是先等安定下来再说。”

“听说你还有个哥哥?”二妈又问。

姑婆哥哥的房间被安排在楼上。听芳姑说,这位大少爷进屋没多久,就出门溜达去了。眼下也不知道他逛到哪儿去了。

“叔公为什么没来吃饭?”二妈问道。

“他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喜欢四处转转,否则他会觉得不舒服。”

“我听说他神经不太正常?”二妈又问。

母亲在旁边咳嗽提醒这没脑筋的二妈。

“是大姐说的。”二妈道。

姑婆倒也不生气。她一定经常听人这么评说她哥哥。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如果人多,他会犯头疼病。”姑婆心平气和地说。

“这种病我知道!”二妈瞪圆眼睛嚷道,“我二舅母就是这样的!她老说她头疼干不了活,后来家里找了个大仙来一看,原来有只鸡停在她脑袋上。你应该也找个大仙给他看看!”

姑婆笑起来。

“我哥哥不信这些。他小时候受的是西洋教育,我爹还专门请了个洋人教他。”

“那他会说洋文?”梅琳道。

姑婆点点头。“他留过洋,小时候教他的洋老师是西班牙人。后来,这个老师把他带到英国去了三年。所以他会说西班牙语和英语。”

梅琳露出崇拜的神情。

“原来叔公这么有本事!我真想见见他!爸,叫他来吃饭吧——”

梅琳哀求父亲。

“等会儿你就能见着他了!见了叔公别忘了叫人!”

“当然。”

这时,父亲注意到了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章焱,“令堂大人的身体最近好些了吗?”他问道。

“好些了。上次您介绍的西医去给她看过后,吃了点药片,现在好多了。已经不咳嗽了,吃饭也比过去多了。”章焱中规中矩地回答。

父亲欣慰地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客厅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听起来像大姑在跟谁大声说话,父亲皱皱眉。

“阿泰,你出去看看。”

今天,他看见父亲有些心虚。父亲回家后直接去了书房,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那些烟土已经不翼而飞了。

他走出饭厅来到走廊上。发现大姑正在大门口跟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我告诉你,我们家正在请客吃饭,你要是捣乱,我就报巡捕房了!”大姑威胁道。

对方并不买账:“这位太太,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就是巡捕房的。我来是有公干,你能不能把你家管事的人找来?”这个男人说话四平八稳的,不过谁都听得出吃惊。

来,他完全没把凶悍的大姑放在眼里。

“管事的,我就是管事的!你有什么事?”大姑怒道。

阿泰走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阿泰,你来得正好。他……”

大姑的话还没说完,那名男子便递了张证件到他面前。

“唐震云。”他念道,“你是南京玄武湖巡捕房的?”这个身份不免让他有些吃惊。

“南京,你是从南京来的?”大姑重新打量起他来。

“对,南京。”

“你有什么事?”大姑对他的敌意已经转换成了好奇。

南京警察显然是不想跟大姑这种中年妇人罗嗦。他的目光跳过她,直接落到阿泰脸上。

“你们家在南京是不是有个亲戚叫夏漠?”

他记得至今未露面的叔公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但他没有直接回答。

“你等一下。”他道。

他返回饭厅。

“什么事?”父亲问他。

“有个南京来的警察找叔公。”

姑婆一怔,当她发现席间的人都在看她时,她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去看看吧。”她故作轻松地说。

父亲也站起了身。“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离开饭厅后没多久,大姑就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了进来。

“……又不知道有什么事,还得把我支开!”

想必是父亲叫她回饭厅的。

阿泰心里放不下,便找了个借口来到走廊上。

走廊上已经没人了。他听见客厅里有说话声,便悄悄走了过去。果然,父亲、姑婆和那个警察都在那里,他佯装不经意地站在了帘子旁边。

“……那天半夜,有人看见赌坊老板被一辆独轮车推来,丢在赌坊的门口。而我们查了一下,那几条街,只有你家才有独轮车……”

警察说话声音不大,但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姑婆一脸困惑,“那辆独轮车,我父亲扔在后院已经有好几年了,谁都能用它。”

警察盯着她的脸,“他死了。”

“他死了?”父亲也被吓了一跳。

警察没回答父亲,只是看着姑婆。

“夏漠呢?”他忽然问道。

“出去了。你找他干什么?”姑婆的口吻非常不客气。

“死者跟你弟弟的事有牵连,而且夏漠是医生,他懂得怎么下毒……”

姑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是医生就会下毒了?你真是信口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