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震云注意到女管家竺芳在竭力掩饰她的紧张,这让他更感觉她有所隐瞒。
“丢枪的那天下午,你是几点去收被子的?”在车上,他决定先问一个简单的问题。
“是下午四点半左右,也许是四点,总之就是那段时间。”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我真的没见过太太的枪。”
“但你的确是最可能偷枪的人之一。”
“你可以去问问太太,我是怎么样的人!”絵她很生气,“太太了解我!我服侍她二十年了。”
“你是从太太娘家跟过来的吗?”
“那倒不是,”她假装整理了一下衣服,“她原本带来三个陪房丫头,其中一个让当时的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周太太赶走了,一个嫁人了,还有一个得病去世了,所以后来,我就变成了太太的贴身女佣了。”
“你当了管家后,仍然单独服侍太太?”
她傲慢地望着前方,“太太已经习惯我服侍她了,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他决定要切入正题了。
“听说,你曾经给周子安织过一件毛衣?”
她一惊,“你怎么……”
她脸色发白地看着他,又马上避开了他的目光,“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我从来没有……”
“有人看见了。”他简短地说。她顿时面如土色。“这,这……肯定是看错了,他们看错了,我从来没有……”她嘴唇颤抖,语无伦次,神情慌张,额头还在冒汗。
“你为什么要送他毛衣?”
“……”
“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他板着脸提醒她。
她双肩一颤,眼眶立即红了。
“我……我只是想感激周先生……他一直对我很好……”
“你们是情人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她惊恐地摇头。“不,不是,我真的只是感激他,他对我很好……他平时没架子,他对谁都很好……”
“我相信他一定对你很好,要不然,你也不会给他织毛衣。我听说在他结婚前,他跟你……”
他故意没说下去。
她惊恐地抬起头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声音极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朝她笑笑,见她仍在犹豫,便温和地说,“如果跟案子没关系,我是不会把那些陈年旧事扯出来的。”“我……”
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我那是一时糊涂……”
“他跟你真的……?”
她用手绢捂住嘴,重重点头。芳姑承认她跟周子安在他结婚前有私情,但这跟他被杀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恨他吗?”他问道。
她摇头,又点头,“我不知道,过去我恨过他,可后来,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命,我没有当他太太的命……”
“我再问你一遍。周子安出事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去过墓地?”
她使劲摇头,“我没去过。我说过了,那天晚饭后我在厨房忙了一阵后就回房休息了。”
“周子安在出事前,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
“他没有。我们好几天没说过话了,我跟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尽量避着他……让别人看见那就……”
她一脸委屈地擦眼泪,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这神情立刻被唐震云逮住。
“你最好什么都说出来,要不然到最后,吃亏的就是你。”他马上道。
她把手伸进布包,磨磨蹭蹭地取出一张条子来,“这是那天我陪二太太去医院时发现的。”
那张条子的内容如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知道你的秘密。明早10点新新戏院门口详谈。”
“上面说的明早十点就是今天早上十点,我没去。我不知道对方是谁。”竺他又看了一遍那张字条。
现在,只需要查询一遍,上午十点有谁离开过家夏宅就行了。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好像谁都没离开过。
他又想到了阿泰。之前,他去那处颓墙的外面查看过。那里有几棵大树,附近又都是浓密的草丛,所以,他相信任何人想要翻墙而入一点困难都没有。何况,阿泰还在学武术,到底他的功夫有多高这不好说,但学武必然要练基本功,攀爬应该就是其中之一。更何况,大少爷是开车走的,他只要把车开到墙下面,踩着车顶就能爬上来。人要想掩盖足迹,只需要换双鞋就行了。但一辆车呢?总不能用布把轮胎套起来吧?唐震云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抽空,就去车库查验阿泰的汽车。他知道那辆车还没有洗过。
“周子安跟阿泰少爷的关系如何?”他又问。
她对他的问题很疑惑,“他们关系不错。”
“在周子安出事前,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她摇头。
他对竺芳跟周子安早年的风流韵事并不感兴趣,因为首先,她不可能去偷烟土。其次,她似乎对周子安还有感情,他不相信她这样的女人能下决心杀人。何况真的要杀,她不是应该杀掉夏春荣才更合理吗?总之,杀了周子安,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他活着,至少还能偷偷给她点小恩小惠,也许两人还能保持某种秘密关系。周子安一死,那就什么都没了,周子安的钱,她也拿不到半分,所以……他在脑子里果断地把她从嫌疑人名单上划除。
夏秋宜想把公司今天早上送过来的文件再看一遍,但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之前唐震云说过的话。很明显,唐震云是在怀疑阿泰。
那阿泰到底有没有嫌疑呢?在跟唐震云谈话之前,他从没把阿泰和周子安的事联系在一起,可现在,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在他的家里,在这栋房子里,他的儿子阿泰的确是最可疑的。
阿泰本来就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孩子,从小到大,闯祸不断。他给阿泰的零花钱从来都不够。他知道,阿泰有时候会找周子安周转。会不会就因为这层关系,两人之间产生了某些龌龃?会不会是周子安逼着阿泰还钱,而阿泰没钱还,结果铤而走险偷了他的烟土?这种事,他还真的没把握。阿泰可不是乖少爷,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每隔一段时间,如果他不闹出点事来,那简直就不是阿泰。
可这次,事情闹得可太大了。杀人!他连想都不敢想!然而他实在不明白,阿泰既然已经偷了烟土,那钱也还上了,又何必要杀人呢?
他现在真后悔和唐震云提起那批丢失的烟土。如果没有这些线索,唐震云应该不会这么快联想到阿泰,现在怎么办?
笃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
是汪妈。
“有什么事?”他问道。
“太太请您去她房间。”
“太太?你知道是什么事吗?”他皱眉,他的夫人沈玉清很少会请他去她的房间,一般有事找他,她都是自己跑到他书房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就知道太太刚刚跟梅琳小姐吵了一架,现在梅琳小姐在房里哭呢。”
梅琳!他忍不住叹气。人家都说女儿乖女儿贴心,他怎么半点也没看出来?
梅琳这个女儿一点都没让他省过心。只怪他从小把她宠坏了。
他起身上楼。
敲门之后,太太耽搁了一会儿才来开门。
虽然四年前,他娶了丰满可人的银娣,但他的主卧室仍设在原来他跟太太共有的房间,他每周有两个晚上在太太的房里度过。虽然太太对跟他亲热兴趣不大,他当然也不会强求,但他觉得做人要公平,既然太太为他着想,他也得多少顾着太太的感受和面子。他认为这么做很明智,现在太太和银娣的和睦关系,他觉得这跟自己“一碗水端平”不无关系。
“你来了。”太太轻声轻气地说。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他看出她之前哭过。
“怎么了?”他关上门。
“小唐那边有新消息吗?”她反问他。
“还没有。”
“他有没有在怀疑谁?”她又问。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他感觉她是有所指。
“你在担心什么?”他问道。
她盯着他的脸,“这事可能跟阿泰有关。”她轻声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
“上个礼拜阿泰向我要过钱,他要两千,我只给了他两百。”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紧张地问。
她将手绢紧紧捏在手心里,“我猜是因为张慧真。”
“张慧真?”他不明白。
“有好几次,我看见她在朝阿泰抛媚眼,现在那女人突然走了,你知道她留下什么字条给梅琳吗?她说她怀孕了……”
他明白夫人的意思了,“你是说张慧真肚子里的孩子是阿泰的?”
“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但我看见过她怎么勾引阿泰!她在桌子底下摸他的腿!这个贱货!”
他觉得很尴尬,很多事,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但是现在看来,有些事如果不解释清楚,可能会更麻烦。
“玉清,”他清了清喉咙,“阿泰跟张慧真没关系,其实我……”
他没说下去。
她竟然一点都不吃惊。
“我知道,那是她刚来不久的事。”她平静地说。
她竟然丝毫都不在意,夏秋宜心里真有点不是滋味。
事实上,张慧真来这里的第二天,他就看上她了。跟丰满迷人又顺从乖巧的银娣相比,文静清秀,又略带些文化人傲气的张慧真是另一番风情。他喜欢她的小腰身和她说话时那微微扬起的小下巴。她跟银娣不同的是,她没一开始就委身于他,她会吊他的胃口。直到他将一个翡翠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又为她还清了之前欠的债务,她才终于半推半就地从了他。他曾经想娶她当三太太,但不久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发现,她比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贪心。有一次,她竟然要挟他,如果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就把他们的事告诉他太太。这让他极为扫兴,而且,他很快就厌倦了她干瘦的身材,这也是事实。
“她跟你,我不管,”太太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他是一摊狗屎。“我知道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她胆敢勾引阿泰,她真的当我是死人!”她满脸怒气。
“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阿泰的?”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来不知道张慧真跟阿泰还有这么一段,“这事你确定吗?”
“她给梅琳留了张条子,说她怀孕了,还让梅琳把条子烧了。”太太显得无比焦虑,“我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所以得赶快找到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早跟她没关系了。”
太太在冷笑。
“她真的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他道。
“因为你吃腻了。”
他不否认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她想当太太。”他道。他想让沈玉清明白,他是为了她才跟小情人断了来往的。事实上,如果他把张慧真娶进门,当个三太太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他那么尊重她,难道她还要怪他?没错,她就是怪他,而且她的脸上还清清楚楚地写着“我鄙视你”四个大字。
“随你怎么说。”她道,“我没兴趣管你的烂事,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就是这个张慧真偷了我的枪。”
他一怔,“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把之前夏英奇的那番分析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姑姑说得很有道理。我想来想去,就是她偷的。”最后她道。
“可她为什么要偷枪?”他大惑不解。
“我怎么知道?所以才要你找到她!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她跟阿泰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警察有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他现在怀疑谁?”
他看着她,“阿泰。”
她的身子一颤。
“我就知道是这样!不过烟土的事应该跟张慧真没关系,因为那时候她已经走了……”
她叹气,“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什么?”
“这事是阿泰跟她合谋干的。还记得那些恐吓信吗?”
“你觉得也是他们?”
“你不觉得这挺像阿泰跟那个女人会做的事吗?异想天开,胆大妄为,不计后果!他们之所以需要钱,也许就是因为这女人想生下孩子,她以为这样就能当你的儿媳妇了!”
他避开了她钉子般扎人的目光:“如果只是偷了烟土那也就罢了,可现在还牵涉到周子安的命案,那才是最麻烦的。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杀了周子安?有这个必要吗?”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杀了人。
她望着窗外。
“阿泰偷了烟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周子安知道了,这是我的猜想,也许周子安是在敲诈他,他们两个过去就喜欢在墓地那儿偷偷说话。我当然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可是说心里话,你能肯定我们的儿子是清白的吗?”
根据现有的情况分析,他真的不敢下这样的定论。
“所以,在了解真相之前,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她显然已经都想好了。
“那你说怎么办?”
“把案子交给上海的巡捕房。就说,”她的语速慢了下来,“南京来的警察有可能杀了周子安。”
他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小唐?”
“为什么不可以?”她目光严厉,“夏漠也说了,周子安的死亡是发生在唐震云将他背回来之后。当时,唐震云把夏漠丢下后,就回到墓地去了。他是一个人去的,他身上有枪,你怎么能肯定不是他拔枪杀了周子安?至少他是有机会杀人的。”
“可动机呢?这,这也太荒唐了。”
他喃喃道,他做梦也没想到太太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我只想告诉你,我们把他当作嫌疑人交给上海巡捕房,完全合情合理。”
“可他早晚会被放出来。”
“但这为我们的儿子争取了时间。趁他在里面的时候,有什么证据,该销毁的就销毁,其次,我们得找到那个女人,别让人知道,偷偷地把她交给我父亲,他会处理的,我们还得安排阿泰尽快出国,等事情平息后再让他回来。”
他知道张慧真一旦落在岳父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们干吗不把张慧真也作为嫌疑人交给巡捕房?”
她盯住他问道。
“要不然给她一笔钱,送她走怎么样?”他轻声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维护她?”
他看着她,笑了出来。
“想不到你也会吃醋!”
她横了他一眼。“那大姐那边呢?她会放过我们吗?”
她笑,“周子安已经死了,我可没办法再变一个出来。你能吗?”
他没法回答。
“到时候送她跟希云去法国玩一次,我出钱。我会再给她买些上等的料子,也许再给她买两件首饰,她一辈子不就在乎这些东西吗?”她微微扬起头,冷漠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要送那女人去哪里?”
他走近她,“我向你发誓,我会让她远走高飞,绝对不会让她影响阿泰,对我来说,”他拉住了她的手,“你才是最重要的人。”
“你最好别让她再回来了。”她的口气软了下来。
她是真的在焦虑担心和着急。这是他们相识那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表现出对某个人特别在乎。因为是她的儿子吗?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妒忌阿泰。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她会这样吗?他还真的没什么把握。
“秋宜,”她挣脱他的手,反过来双手抓着他的胳臂,“阿泰是你唯一的儿子,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得尽快给巡捕房打电话!”
“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梅琳的婚事?”
“现在阿泰才是最重要的。”
“玉清,现在还不能确定阿泰就是……”
“秋宜。”她没让他说下去,当他认真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眶红了,自从嫁给他后,她好像从来没哭过,即使当年她母亲去世,她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她一直是那么满不在乎,好像对什么都看透了,看腻了,可今天,他忍不住得多看她一眼。他过去只觉得她感情凉薄,任何东西都不会让她动心,他也知道,她为他娶二房,不是大度,只是为了摆脱他,但今天就好像是淡泊的水墨画被染了颜色,他忽然发现她原来也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他觉得她很美,“只有让上海巡捕房的人拖住唐震云,阿泰才能脱身……我求你了,秋宜……你是他父亲……”她低声道,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在那一刻,他忽然作了决定。
“我知道怎么做了。”他道。
她霎那间泄了气。
他用手替她抹去脸颊的泪水。
“你别担心,我会把事情办好的。”他低声安慰她。
她点点头。
他顺势将太太揽在怀里,她非常温柔地靠在他身上,她的嘴唇近得几乎亲吻到他的脖子。他感觉晕乎乎的,他跟这个女人结婚已经二十六年了,而她从来就不算什么大美人,也许她只称得上清秀。她十七岁嫁给他时,还扎着辫子,可现在,跟四十三岁的她拥在一起,竟然有种新婚的感觉。他从未真正认识她。他想。
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在朋友家里看见她时,她才十六岁,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羞涩,即使他挑逗她,她也只是淡淡地笑,她没有脸红,也不惊慌,更为重要的是,她从没仰视过他,跟她在一起,他觉得他们两个是平等的。她让他感受到一种别的女人从未给过他的感觉,那是一种美好的久远的,用金钱无法买到的感觉,那就是“恋爱”的感觉。
他离开妻子的房间后,又想起了张慧真。忽然之间,他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小女人吸引了。虽然他猎艳无数,但过去他从未意识到,也许他只是在这些女人的身上寻找他妻子的影子,那个总在他身边,却让他觉得无比遥远的女人。
他想,如果她允许他进入她的生命,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何况只是牺牲一个小小的唐震云?
如果唐震云已经把这栋房子的所有房间都查过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包烟土已经被运出夏宅了?夏英奇独自在房里思考这个问题。之前的那杯茶好像很提神,原本下午她总得小睡一会儿,可今天,她却丝毫都没有睡意。
听说离主楼不远的地方有一堵墙倒了一部分,她打算去看一下。
等她信步走到那里时,忽然听到客厅门口一阵喧哗。她回头一看,居然是两个男人架着唐震云在往外走。
“这一定是误会!这一定是误会!”唐震云大声道。
“是不是误会,等回去再说。大家都是混这口饭吃的,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四平八稳地说。
“现在看起来,当时的情况,你的确有嫌疑。”另一个说。
她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夏秋宜就站在客厅门口。
“对不起了,小唐。有些事我的确想不明白,我觉得你还是先洗脱自己的嫌疑再说。”夏秋宜彬彬有礼地说。
那两个男人已经带着唐震云走出了几十米,听见夏秋宜的话,唐震云回转身朝他笑,好像在说,“得了吧,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这时,他忽然看见了站在大树下的夏英奇,一抹羞愧在他脸上闪过。他随即转身朝前走去。
也许是之前哥哥的话起了作用。今天,她竟然忍不住打量起他来。事实上,她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过去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正视他,后来因为弟弟的事,她太过愤怒,虽然看着他,心里却完全没有他,而现在,她已经不想再看他了,对她来说,他只是敌人,唐家的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