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深夜会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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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张律师竟然是个飙车族。历晓天记得他们离开茶室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四十分,根据距离测算,他估计从茶室到学校,怎么也得需要二十分钟。可当他坐上那部近乎飞起来的宝马后,他知道他猜错了,他们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照和路。

“滋”,蓝色宝马车发出一阵尖厉的刹车声,随后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街上停了下来,历晓天和贝乐的身体同时往前冲去。历晓天生怕自己的鼻子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不由得大叫起来,不过还好,他身体的冲力在他的鼻子临近玻璃仅半寸的距离时突然停住了。

“我的妈啊。”他捂住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觉得头晕目眩。

“你还好吧?”是张律师的声音,他已经在车外了,此时正看着他们,脸上还带着一种恶作剧式的微笑。他大概是故意在我们面前露一手的。真无聊!我们又不是F1大赛的评委。他忍住朝张律师竖起中指的冲动,拉开车门,摇摇晃晃地下了车。贝乐则从另一边门跳了下去,咦,会气功的小子也受不了了,他回过头去,就见贝乐在墙角呕吐了起来。啊!好恶心,我也快吐了。不过,他又马上改变了主意。我要忍住,他对自己说,我得让贝乐看看,他也有一样不如我的,至少我没吐。

想到这里,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他记得老妈过去总这样。每当她被老爸气得半死,她就会坐在床上做深呼吸。

“我要把脏东西全都吐出去,免得让自己生皱纹!”老妈说的脏东西就是老爸。老妈还告诉他,只要身体不舒服,心里不开心,做几个深呼吸就能马上得到缓解。有一次,他记得他打游戏输给了表妹,他做了三个深呼吸,果然心情好了许多。那天晚上,他重整旗鼓,终于把表妹杀得片甲不留,不过他没料到,就因为这件事,他心爱的手表居然遭了殃。

“你好些了吗?”张律师关切地在问贝乐,历晓天还看见他递了一块糖给贝乐,“来,把这个含在嘴里,你会觉得舒服点。”

贝乐接过了糖。

历晓天走了过去。

“你可真菜。”他道。

“你不难受吗?”贝乐诧异地看着他。

“当然,我没事。让我再坐一次我也行。”他得意地夸下海口。这时,张律师笑着拍了下他的胳膊。

“行啊,好小子,我等会儿送你回家。”

“哦,不用不用。”他连忙道。

张律师和贝乐同时笑了起来。

历晓天朝他们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好了,我们说正经的吧,你说你爸的车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张律师收住笑问贝乐。

“嗯。可这里离学校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我奇怪我爸为什么没把车直接开到校门口。”贝乐嘴里含着糖,说话有点不清不楚的。

“会不会是因为不想被探头照到?”历晓天问。

“如果不想被探头照到,那就是说,他们想偷偷进学校,可我爸妈是从大门进去的,我从监控录像里看见了。”贝乐道。

“我们还是先沿着你爸的路线走一遍吧。如果你爸把车停在这里,”张律师往左边看过去,“那他就一定得从那条路走,学校在那一边,是不是?”

“对。”

“那我们走一遍试试。看看这条是不是近路。”

“我走过了,这是条远路,从这儿到学校得走八分钟,可从旁边的思月路走过去才一分半钟。而且,那里也可以随便停车,我爸完全可以把车停在那里。”贝乐道。

“是吗?这就奇怪了。”张律师望着前方忽然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辆车被移动过,它可能原来停在别的地方,后来被人开到了这里。”

贝乐抿住嘴没说话。

张律师回过头去,注视着他,“你怎么想,贝乐?”张律师的口气好像是在对一个成年人说话。

“我也这么想。其实……我看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贝乐似乎有些犹豫。

“没关系,贝乐,说说看。”张律师鼓励道。

“就是时间上有点问题。那天晚上九点左右,监控录像突然断了,等它恢复的时候,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九点二十分了。”

“就是说,这当中整整差了二十分钟。”张律师若有所思地说。

“嗯。”

“你是不是觉得,可能是有人乘这二十分钟的时间,移动了你爸的车?”

贝乐重重点了下头。“对!车被发现的时候,车前面,喏,就是这个位置,还有个撞坏的痕迹,是个小坑,大概有网球这么大。”贝乐用手比画着,“这是后来他们把车还给我们后,我们发现的,警察从没跟我们说过车上还有这样的痕迹。”

“他们一定也注意到了,但他们肯定认为这样的小坑不足以说明车主遇到了严重的车祸。”张律师像在替警方辩护。

“可那不可能是我爸自己撞的,我爸的车技很好,而且我知道在他离开之前,他的车上面什么坑都没有。”贝乐肯定地说。

张律师看着贝乐,静静地问:“如果不是你爸撞的,那又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有可能是学校的人。”贝乐顿了顿,似乎在看张律师的反应,当他发现张律师没有反驳他的意思后,他才说了下去,“学校的监控室是由保安管理的,我想他们自己不会想到要暂停二十分钟,就算换录像带也要不了那么长时间。得有人下命令,他们才会停止录像。而能够命令他们的人,肯定是学校的领导。”

“还有另一种可能,某个保安偷偷溜出门,他不想被拍到他擅离职守,所以才故意停止了录像。”张律师提出了另一个假设。

这一点贝乐显然没想到,不过,他并不服气。

“我觉得这事不太可能。这也太巧了,我爸凑巧那天晚上出事,录像却凑巧那天晚上断了二十分钟。”

“你有没有看过所有的录像?也许,他们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不录像呢,不为什么,就为了自己方便。你要知道,那些做看守工作的人,有一大半都有过擅离职守的经历,他们也是人嘛,是人总有自己的事。”

贝乐不说话了。

张律师笑起来。“贝乐,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下任何结论都要讲证据,不能凭空瞎猜。这样吧,你既然怀疑学校的领导,我们不妨先去找找你们的校长,让他说明一下,为什么监控录像会中断二十分钟。”

“不行不行!”历晓天立刻叫起来。

张律师讶异地朝他看过来。

“监控录像是晓天偷的,现在学校把我们当罪犯看待,他们还诬赖我们偷了图书馆的书。”贝乐用最简短的话把他们的处境说了一遍。

张律师听完后,愕然地看着他们,“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

“是啊,我们都成逃犯了!”历晓天想想就觉得好冤枉。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张律师问道。

“我就是想把这件事弄清楚,我爸妈失踪肯定跟图书馆有关。他们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贝乐道。

“你自己?你们两个?”张律师瞥了一眼历晓天。

“我当然也算一个,我可不想被人诬赖一辈子。”

张律师显然觉得他们很幼稚。

“可你们还是小孩子,应该在学校念书。”张律师又把目光投向贝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找警察局的朋友帮忙,让他们重新调查你爸失踪的案子。不管怎么样,这种事最好还是让警察出面比较妥当,我希望你们……”

“谢谢你,张律师。”贝乐口齿伶俐地打断了张律师的建议,“我还是想自己搞清楚我爸妈的事,因为他们是我的爸妈,不是警察的爸妈。如果您真的想帮忙,就在关键时刻替我们说几句话吧。”

“关键时刻?”

“他是说,我们被抓住以后。”历晓天瓮声瓮气地替贝乐作了回答。

张律师看看贝乐,又看看他,脸上慢慢露出微笑。他让步了。

“好吧,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我就不多说了,这是我的名片。”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贝乐,“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打电话给我,我会尽力帮你。”

“谢谢。”贝乐感激地说。

“谢谢。”历晓天也跟着说了一句。

张律师微笑着向贝乐伸出了手,两人用力握了一下。

“祝你们好运!”张律师道。

张律师把车开到旭日中学的门口,下车按了门铃。

不一会儿,学校大门前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接着,门开了。躲在后车座上的历晓天发现开门的不是原先看大门的老头,而是之前追赶过他们的一个校工。

“你有什么事?”校工上下打量着张律师。

“是这样的,我想问路。可不可以帮个忙?”张律师彬彬有礼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来,那是三分钟前贝乐写好交给他的,上面有附近一家牛肉面店的店名,“就是这家店。”张律师把纸条递给校工。

“胖嫂牛肉面,不就在那儿吗?”校工朝马路对面一指。

历晓天看见贝乐把手放在了汽车的门把手上,这扇车门早在张律师按门铃之前就被打开了,现在只是虚掩着。

“在哪儿啊?”张律师假装茫然地朝校工指的方向望去,那家牛肉面店很小,隐藏在对面马路的一条小弄堂里。从校门口朝那边望,的确看不到,“师傅,我对附近不熟悉,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到马路边去指一下路?”张律师请求道,同时他摸出一包中华烟笑着递了过去,那是几分钟前他在附近的便利店买的。

“那地方不就在对面吗?你自己去找找不就行了?”校工挠了挠耳朵,低头瞅着香烟,说道。

“我眼睛不好,而且我对附近真的不熟悉。师傅,你就帮个忙吧。”张律师说话间已经不由分说地把那包烟塞到了校工的上衣口袋里。

校工露出讪讪的微笑。“唉,问路就问路,你这是干什么——知道吗?我这里离不开人,我同事去上厕所了,现在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这句话历晓天可听清了!他跟旁边的贝乐交换了一个眼色。

“只要到马路边给我指一下方向就行了,很快的……”张律师道。

那个校工又犹豫了两秒钟。

“好吧,我就帮你这个忙。这可是你自己给我的,我可没向你要。”他拍了拍胸前的那包中华烟说道。

“当然当然。”张律师笑着说,说话间他有意识地朝车内瞥了一眼。历晓天和贝乐明白张律师的意思,他是在提醒他们:得行动了,动作要快哦,如果慢一拍,连我也跟着倒霉。

OK,收到!

校工终于走出校门,来到了马路边。他给张律师详细说明牛肉面店位置的时候,历晓天和贝乐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车奔进了两米开外的校门。

等他们躲进校门口旁边的树丛时,他们听见门外传来校工跟张律师道别的声音。

“谢谢你,师傅。”

“呵呵,小意思。”

接着,校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启动的声音,历晓天正想象着张律师以飞快速度开离校门口的那股帅劲,却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是贝乐。怎么啦?他用眼神问道。

贝乐朝外指了指。

他探出小半个头朝树丛外望去,就见另一个校工从教学楼方向匆匆走来,他手里还拿着两三本杂志。当他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前面那个校工正好在关门。

“你出去过了?上哪儿去了?”后面那个校工问道。

“呵呵,没什么,有人来问路。”

“妈的,你留神点!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要是让校长知道你自说自话离开岗位,他搞不好会——咦,这是什么?”

一股烟味随风飘来。历晓天和贝乐赶紧捂住了鼻子。

“呵呵,还是中华呢,哪儿来的?”后面那个校工问道,听起来,他好像也点上了一支。现在他已经不关心同伴“擅离职守”的事了,“嘿,这不可能是你买的吧?”

“别人送的,就刚才那个问路的,你可别跟人说。”

“那当然,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呵呵,那我就先谢了。”前面那个校工说话的口气轻松了下来,“对了,你刚才去查过图书馆那栋小楼,那边情况怎么样?”

“看见没有?”校工将杂志递给另一个。

“这是什么?电视杂志?谁给你的?”

“就是楼里的那个小丫头。我路过小楼的时候,她站在门口叫我,问我要不要看杂志。嘿,我也搞不懂了,她今天是出了什么毛病,怎么对我们那么客气?——你要不要看?”

“呵呵,这小丫头成天跟那老太婆关在一起,脾气不怪那才是怪事。别管了,她给你看,你就拿着吧,反正也不要钱,无聊的时候看看也可以嘛。”

两个校工边聊天,边走进了门卫室。

“现在可以过去了吧?”历晓天问贝乐。

“差不多了。”贝乐答道。

从校门口到旧图书馆,他们必须横穿过一条四五米宽的大路,虽然这条路的两边都亮着路灯,但现在校工都在门卫室,路上没人,所以正是穿过去的最好时机。

他们快速钻出树丛奔过那条大路。等他们气喘吁吁跳进大路对面的另一片树丛,正准备转身跑向图书馆时,门卫室的门突然开了,两人立刻趴在了泥地里。

“你出来干吗?”一个校工问。

“我刚才好像看见过去一个人影。”

“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前面那个校工站在门卫室门口,盯着大路两边的树丛,历晓天和贝乐两人趴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那个校工看了好久,才终于放弃,“大概是我看错了。”他道。

“我就说嘛,来,我们继续聊。”另一个校工拉着他的同伴重新走进了门卫室,那个方向传来玻璃门被关上的声音。

历晓天向贝乐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两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旧图书馆的门前。历晓天本来不知道这地方遍布监控探头,自从进过保安室后,他就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是在跟“死神”打交道。

“他们随时都能看到我们,我们应该在头上套上丝袜。”他声音发抖地说。

其实他们两个出来得匆忙,谁都忘记带上丝袜了。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旧图书馆的门口,历晓天正想问贝乐准备怎么进去,就听传来“咯吱”一声。虽然很轻,但历晓天还是能听出那是木门移动的声音。接着,那扇褐色木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从里面露出小半张女孩的脸。

原来她早就在门后等着了,难道她送保安杂志也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这么看来,贝乐猜对了,她真的想见他。难道贝乐父母的失踪真的跟她有关?既然如此,那天晚上她坚持要把贝乐“绳之以法”,难道是在演戏?

历晓天还在兀自瞎猜,楚宁已经把门开大了。

“快进来。”她轻声道。

历晓天和贝乐赶紧钻进了门。

她轻轻关上门时,神情紧张地朝楼上瞄了一眼。

“我奶奶已经睡了,我们不能吵醒她。你们跟我来。”她在前面引路,历晓天和贝乐跟在她的身后。

楚宁看上去就好像是睡了一半才跑出来开门的,她穿着白色长睡裙,外面套着红色睡袍,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还赤着脚。

“小声点,这楼梯有年头了,踩重了就会有声音。” 她轻轻踩上楼梯,回头提醒道。

历晓天和贝乐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上了楼。

房子里没有开灯,整个大厅都隐没在一片黑暗中,但历晓天还是睁大眼睛,尽力想看清楚房子里的全貌,因为他意识到今天他终于踏进了他梦寐以求的地方,而且他和贝乐可能是旭日中学唯一进过这栋小楼的学生。

不过,这种荣幸并不能改变他对旧图书馆的印象。这地方显然没他想象的那么好,四壁斑驳,地板坑坑洼洼,空荡荡的门厅地上散落着几片已经枯萎的花瓣,借着微弱的自然光,他还看见楼梯扶手和家具上满是灰尘。另外房子里还有股阴沉沉的霉味。为什么有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楚宁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前停住了脚步,等他们走近,她才打开门,那里面已经亮了一盏小小的台灯,四壁的书架上则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这是我平时做功课的小书房。”楚宁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历晓天注意到,在她关门前,她机警地朝走廊两边张望了一番。

“你奶奶的房间在几楼?”历晓天问道,他被她的举动搞得有点心惊胆战。

“在三楼。”转眼间,楚宁已经恢复了镇定,她甚至还朝他笑了笑,“别担心,她已经睡了,只要上楼的时候轻一点就不会吵醒她,她对上下楼梯的声音特别敏感。”

吵醒她又如何?我们有必要这么怕她吗?历晓天真想问。

“你们坐吧。”楚宁指了指房间里的一张红沙发,随后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正题,“我收到你写的条子了,我想问,你的父亲真的是姓贝吗?” 她问贝乐。

她问的是句废话。贝乐的父亲当然姓贝。

“是的。”贝乐回答得很沉着,接着他报了一个电话号码,“你是不是打过××××××××?在我爸妈失踪后,我们接到过好几个奇怪的电话,都是女的打来的,说要找贝先生,却说不清要找哪个贝先生,再问下去,对方就挂了——那是不是你?” 贝乐的眼睛紧紧盯着楚宁的脸。

楚宁缓缓点头。“我不知道你父亲的真实姓名,他只告诉我他姓贝,在网上,他叫自己‘谢天地’。”

嚯,这名字可真酷!

“你为什么打电话找我爸?是不是你也在找他?”

楚宁又点了下头。

“对,我一直在找他。”她的语速瞬间快了起来,“我不知道那天之后,他到哪儿去了。他和他妻子没跟我说一句话就走了。他说他要跟我奶奶见面,当时我奶奶在她自己的房间看电视,我跟我奶奶说起了他们,当然,我是说,那是我妈的朋友。我奶奶同意见他们,但她喜欢的电视剧还有一小会儿才结束,她让他们在她卧室旁边的小客厅等一等。于是,我就把他们领到小客厅,跟他们说了奶奶的意思。接着,我下楼去找那些学校里的人,奶奶让我赶他们回去,她不想一个晚上见太多的人,有时候她的精力很差……然后,我就给你父母去沏茶,等我回到小客厅的时候,发现你父母不见了!”楚宁说到最后那句时,眼睛睁得老大,说话的声音也骤然响了起来。

“他们不见了?”历晓天插了进来,“他们会不会自己去参观你家的房子了?”他联想到了自己,从来没进来过的人,都会想要四处走走看看。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我先去奶奶的房间找他们,我以为他们等不及自己去找奶奶了,可我奶奶一个人在看电视。她以为我在催她,就对我说,还有五分钟就好了,还让我拿些点心给你父母吃。我当然不敢告诉我奶奶,我正在找他们,我怕她会误会他们不愿意等她,而且她也不喜欢有陌生人在家里乱走。我离开奶奶的房间后,就先检查了三楼,我没找到他们。接着我去了底楼,也没见到他们。那时,校长和教务主任正要离开,我没敢问他们,只好又去了二楼,那个脸长得有点像鳄鱼的家伙正好下楼……”

“咦?他没走吗?”历晓天笑道,他很高兴有人跟他一样,也觉得副校长像鳄鱼。

“他说他去找奶奶问点事,但看见奶奶在看电视,就又退了出来,决定以后再说。”楚宁明显对副校长的话题不感兴趣,“就这样,我上上下下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你父母,最后,我只能对奶奶说,他们有急事走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她一定认为,他们不愿意等她,自己走了。”

“你去让那些学校的人离开,一直到你发现我爸妈不见,这当中大概花了多长时间?”贝乐语速很慢地问道。

楚宁想了想才说:“大概七八分钟。因为那两个学校的人,就是校长和教导主任还跟我说了一会儿话。他们想知道奶奶为什么要赶他们走。那个讨厌的校长,一开始还不肯走,他啰唆了一大堆……”

“你真的认为我爸妈已经离开这里了吗?”贝乐问道。

楚宁的神色有些不确定。“是,在你没闯进来之前,我一直认为你爸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己走了。因为——他给我的书不见了!”

“什么书?”贝乐立刻问。

“是古籍。那天他来的时候带了三本古籍,说是想给我奶奶看看,但其实我奶奶也未必能看出什么来,她眼睛不好,当然,这些我都没说。我把他们领到小客厅时,他从三本书里抽出一本给我,让我带给奶奶先看一下。我奶奶那时候正专心看电视呢,哪有工夫看什么书,而且奶奶说了,电视剧还有一会儿就结束,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她看电视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可我也不想违背你父亲的意思,因为他说话的时候,看上去,看上去……”楚宁一时无法找到适合的词。

“看上去什么?”贝乐追问。

“怎么说呢?他看上去好像一定要我办这件事,我想也许他觉得这很重要,反对他也不好,于是就顺手把它放在三楼走廊的橱柜里了。我想等我奶奶的电视剧结束再拿给她看。可是!等我发现你父母不见后,那本书也不见了。最初我以为是你父母把它带走了,我想也许你父亲看见我把它放在里面了……其实就是这本书让我认为你父母已经走了。”楚宁微微蹙眉,神情有些忧郁,“可是,那天你突然闯进来,说了你的名字。我没听清你叫什么,只听见你的姓,姓贝的人很少,而且你说,你父母是四年前失踪的,这让我突然想到了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我又想到了那本书,其实我没看见他们走,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但我突然很想把事情搞清楚,我想知道是不是你父母拿走了书,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而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我也不知道你父母突然离开跟那本书的失踪是不是有关,所以我就报了警,我知道说那本书已经遗失四年,这很荒唐……”楚宁说到最后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贝乐快速接过了她的话头。

“我父母是在四年前的五月五日晚上失踪的,他们是开车走的,他们的车后来被发现停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小路上。我们报了警,但是警察没找到他们,他们后来再也没出现过。我看过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他们确实来过学校,也来过这里,但是……”贝乐望着楚宁,停顿了好久才说下去,“他们没有出去过。”

楚宁捂住嘴发出一声低呼。

“没——有——出——去?”她放下手后,又追问了一遍。

“是的,没有。”

“我,我也不知道,他们能从哪儿出去……可那,那是怎么回事?”她眼神恐惧地望着前方,好像已经猜到了答案,只是不愿意说。

“他们没离开过这里……我觉得,你说的那本书应该不是他们拿走的。是别人。”

“那会是谁?”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卡在了那里。

“还用问吗?就是那天晚上在这栋楼里的人。”历晓天代替贝乐作了回答,接着他开始扳手指,“撇开你和你奶奶,还有贝乐的父母不算,还有三个人,校长、副校长、武主任。”

“他们三个人都很讨厌!谁都有可能是贼!”楚宁皱着眉头说,不知她是不是想岔开话题,她忽然走到书架前,“我给你们准备了饮料,都忘记拿出来了。”她轻轻打开门,从最下面一格拿出两瓶橙汁来。

“谢谢。对了,你为什么要找贝乐的老爸老妈?你是不是想委托他们做什么?”历晓天接过饮料的时候,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贝乐想问的,他话音刚落,贝乐就接着问:“你是不是上过他们的博客?我爸博客上的网名就叫谢天地。”

“是的。我看过你父母的博客。”她回答得很干脆,但马上语速又慢了下来,“我……我觉得他们干的事有点像私家侦探,而且他们跟我说,如果是特别有意思的事,他们会免费提供服务。博客上面有你父亲的电话号码。所以,我就给他们发了短信。——其实后来,我也打过你父亲的手机,但一直关机。”

“你找他们帮什么忙?是有案子要让他们破吗?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历晓天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他觉得楚宁刚才是在回避他的问题。

楚宁沉默了一会儿。“是的,我是有件事想让你父母帮忙。因为我发现……”她犹豫再三才开口,“我发现我爷爷还活着。——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一些关于我爷爷的事,一九六〇年他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再也没回来过,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是,可是那天我却在马路上碰见了他……”

“哇!真的?”历晓天叫道。

贝乐虽然也露出惊奇的神色,但相对冷静许多。

“我听说你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就算见过你爷爷,那时候你也很小,你能记住你爷爷长什么样吗?而且,如果你爷爷一九六〇年就离家出走的话,你就不可能看见过他现在的照片。你怎么知道那是他?”

“是的,你说得对,我没见过我爷爷,他的照片都是年轻时拍的。但是前几年,我弄到一个软件,只要按照软件的程序操作,输入某人的照片,它能合成一张这个人老年时的照片。”楚宁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有一次,我觉得好玩,就输入了我爷爷年轻时的一张照片,它为我合成了一张我爷爷年老时的照片。我本来觉得这只是一个好玩的游戏,可是有一次……我却在马路上看见了同一张脸……那次差点吓死我!而且他头上也有一个疤。”

“疤?”

“我听我爸说,我爷爷年轻时曾经把脑袋磕在厨房的铁炉上,所以他后脑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疤,如果不戴帽子或假发的话,就很明显。”她指指自己的脑袋,接着又从抽屉的最里面拿出一张打印纸来。“瞧,就是这张。”打印纸上有张彩色照片。

历晓天和贝乐都凑了过去。

“我总觉得这张脸在哪儿见过,很熟悉,但说不上原因,也许这就是血缘关系吧,我们天生就有种亲近感。”楚宁凝视着那张照片。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你爷爷的?”贝乐问道。

“是二〇〇五年的三月初。我是在书店遇到他的,他看上去真老,不过可以理解,他都已经六十六岁了。他穿着一件旧夹克,不过走路倒很快。”

历晓天觉得这事实在太离奇了。他可从来不信什么死而复生的故事,难道楚杰真的没死?怪了,如果没死,为什么不回家?难道是有了别的女人?——老妈常唠叨,男人不回家就一定有了别的家,是这个原因吗?

“你有没有上去跟他打招呼?”贝乐问楚宁。

楚宁点了点头。“我跟踪了他一段路,后来就上去跟他说话了。他说我认错人了,但我觉得我肯定没有……”

“为什么?”历晓天和贝乐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我先在他背后叫了一声楚杰,我前面至少有五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回过头来。” 楚宁回答得非常肯定。

熙熙攘攘的书店里,一个身着褐色夹克、白发苍苍的干瘦老人正在收银处付钱。他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过了几秒钟,从里面掏出几个硬币放在收银台上。在他身后不远处,楚宁躲在一排书架后面,她正一边假装翻书,一边在仔细观察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终于结完账走了,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跟了上去。

老人慢慢走下台阶,楚宁犹豫着,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心。

“楚杰!”她在他背后大叫一声。

当然,她是躲在人群里喊的,她只想试探一下老人的反应,她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可是,她惊讶地发现,在人来人往的书店台阶上,只有老人一个人对这个名字有反应。他停下脚步,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把头转了过来,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她见过他,尽管那只是一张合成的图片,没有任何权威性,但他却跟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爷爷,他真的是爷爷吗?

他站在那儿,目光半是警觉半是疑惑,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顶帽子戴上了。但这没用,她早就发现他后脑的那块疤了。

老人站在原地,又朝四周巡视了一番,等他确定确实没人喊他后,他才慢慢转过身,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她看见他穿过马路,连忙跟了上去。

她太好奇了,她想知道他是谁,去哪儿,还想走近好好看看他。

可是,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先是假装怡然自得地在街上慢慢逛,一会儿停下来欣赏天上的云彩,一会儿又逗引路边的小孩。然而,当她以为他会这么一直走下去时,他忽然加快脚步,迅速拐进了一条小马路。等楚宁反应过来再追上去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她脑筋动得快,她马上想到,那条路上有个超级市场。

结果真的被她猜对了。

她走进超市时,他正在超市里闲逛,手里还提了一个塑料篮,里面就放着那本他刚刚在书店买的书。

书!这再次提醒了她。爷爷喜欢书,爷爷是个书痴。

他在生鲜食品区转着圈,不时拿起一个水果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但他没把任何一个放进篮子。他并不打算买它们。

她在后面跟着他,始终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她觉得这个距离既可以避免让他发现,也可以让她好好观察他。他真的跟照片上的爷爷长得一模一样。她真想立刻打个电话告诉奶奶,可是一想到奶奶曾经说过的话,她又动摇了。

“你爷爷的一生是个噩梦,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书,但别人总是打扰他。其实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该结婚的,他也从来不喜欢小孩。好了,别再打听他的事了。”

那是她十岁时,有一次无意中在底楼的储藏室翻到爷爷的照片时,奶奶对她说的话。

后来她回想起父亲也曾当着她的面抱怨过自己的父母。

“我跟他们根本谈不上什么骨肉亲情,我四岁就被他们送给佣人抚养。等老佣人去世,我回去认他们的时候,我已经快成年了,他们对我来说只是个称呼而已。当然,我出国是我妈出的钱,但我在美国的时候,她除了给我寄钱,几乎从来不跟我联系。我打电话回去,她也不能说话,我听说那是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后造成的,一开始说是声带出了问题可以治,但从那以后就没恢复过。其实,我怀疑那是我爸干的,听我家的老佣人说,我爸表面上斯文,其实脾气很暴躁,她还在我家干活的时候,我妈就曾经几次想离开他……”

爷爷不喜欢小孩,这一点她深信不疑,要不然他怎么会把当时只有四岁的独生子送给佣人抚养?但是父亲说爷爷的脾气很暴躁,楚宁可一点都没看出来,至少眼前这个老人看上去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人,他就像一片干巴巴的枯叶,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到底是不是我爷爷?

她跟着他又转到了零食区,就在他准备走向饼干区的时候,她终于下了决心。

她鼓起勇气走了上去。“爷爷。”她挡在老人的面前,开口叫道。

老人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你在叫我?”老人问道。

她盯着他的脸看,的确,跟那张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只是,他的两个眼睛都陷在皱纹里,她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装糊涂。

“我是楚宁。爷爷,您,您叫楚杰吧?我想,您就是我的爷爷……”她知道自己的开场白显得有点傻,但至少把意思表达清楚了,而且她想她的声音足够响,他不会听不清。

老人听清了她的话,先是露出困惑的神情,随后就笑了起来。“小家伙,你认错人了吧。”

他的反应让她很失望,但她很固执。“不,我没有认错,您真的跟我爷爷长得一模一样。”

老人笑笑,越过了她,她立刻跟上。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您不是我爷爷,那您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吗?您有身份证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老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这个小丫头也太没礼貌了,我不认识你,你有什么权力查我的身份证?”他板着脸质问她。

说实在的,他板起面孔的模样还真的有点凶,楚宁不由得朝后退了一小步,但嘴里仍旧不依不饶,“要是您不是我爷爷,那你就拿出证明来,要是拿不出,您肯定就是我爷爷!”

老人好像是怕她的声音会惊动周围的人,考虑了一会儿后,他微微弯下身,凑近她,低声道:“好吧,你等等我,我的身份证在包里,我到寄包的地方去拿。你先替我拿着这个篮子。”他的目光阴沉沉的,不知为何,当时楚宁没有立刻跟上他,等她反应过来,追到寄包处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根本没带包。他买的那本书就在篮子里,所以,他说什么去寄包处拿包完全是谎话。可当时我居然就相信了,我拿着那个篮子傻傻地等着,而他,就这么在我眼皮底下溜了……”楚宁懊恼至极。

历晓天看着她,心想,四年前,你也不过十二岁,十二岁的女孩怎么斗得过老奸巨猾的老头?说实在的,要说智商,十二岁的男孩可比十二岁的女孩强多了。要是我,我就会跟着这老头一直到他住的地方,才不会傻兮兮地上去认亲。

“你爷爷的脾气真的很坏?”贝乐喝了口橙汁问道。

“那是我爸说的。他也是听他的养母,就是把他养大的那个老佣人说的。”楚宁坐到了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双手抱着膝盖,看上去比之前放松了很多。

“你爸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贝乐又问。

“一九五六年。”

“他要是四岁那年被送给老婆婆收养,那就是一九六〇年,是不是?”

“喂,我们都会做算术!”历晓天抗议,他最讨厌有些人把别人都当白痴。

贝乐没理他,继续问楚宁。“我记得你爷爷也是在一九六〇年失踪的,到底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我爸的养母说,她是四月把我爸领回家的,六月我爷爷就出走了。”

“那就是说,你爷爷是先把老婆婆和你爸赶走,然后才离开家的,对不对?”

“嗯。”

“你有没有问过你奶奶关于你爷爷的事?”

“我问过,但她不太肯说。我只听我爸说,爷爷以前对奶奶不好,两人常打架,所以我也不想跟奶奶提起过去的伤心事。”楚宁低头拨弄着裙子上的花边,“不过,我奶奶一直很珍惜爷爷留下的书,她每天都自己擦书柜。她跟我爷爷是堂兄妹,还比我爷爷大四岁,她都七十四岁了,现在还是每天坚持擦书柜。所以我想,我奶奶心里还是有我爷爷的,不管我爷爷过去怎么对她。”

“每天擦书柜也不见得就是喜欢你爷爷吧。”历晓天越来越觉得楚宁没他想象的那么聪明。

楚宁抬起头朝他盯了过来,“你什么意思?”口气又跟前天晚上一样霸道。

“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有意避开了一个最大的可能。”历晓天油腔滑调地说。

“什么可能?”楚宁脸上充满了戒备。

历晓天回头看看贝乐,后者笑着鼓励:“历晓天,你想说就说吧。”

“好吧,那我就说了。”历晓天故意清了清喉咙,“我觉得呢,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年你奶奶为了继承你爷爷的财产,杀了你爷爷。反正你爷爷对她也不好,她一定对他早就没感情了,所以杀之而后快。至于她为什么愿意每天擦擦弄弄,一种可能是,她在演戏……等等,别急,还有第二种可能,这笔遗产现在是她的,而且来得也不容易,当然得好好珍惜。还有,也不排除她想锻炼锻炼身体,老太太想长寿嘛……”

“胡说八道!”楚宁瞪圆眼睛,噌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那架势就好像要朝他扑过来,不过历晓天现在一点都不怕她。

“我只是说出最合理的假设,你要认为我是胡说,那也随便你。另外,我还觉得,你在街上看到你爷爷,那只是巧合,你凑巧碰到一个跟你那张图片上长得很像的人。假如你那张不是合成照片,而是你爷爷本人的照片也许还有点说服力,可现在……呵呵,得了吧。”他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把橙汁瓶对准自己的嘴,灌了一口。

他以为接下来楚宁会大声驳斥他的话,但令他意外的是,楚宁好像忽然放下了武器,她双肩往下一垂,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关于合成照片的事说服不了你们,我还有一件东西可以证明我爷爷可能还活着。”

“那就拿出来吧。”历晓天以挑衅的口吻道。

楚宁横了他一眼,答道:“好,我给你们看。不过东西不在这个房间,在我奶奶的书房。你们得跟我上楼。”

什么破玩意儿,你拿过来不就得了,还得劳驾我们跟去?真麻烦!历晓天心里抱怨。

她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

他们跟着楚宁顺着黑漆漆的走廊来到楼梯口,上三楼的时候,她再次小声提醒:“轻点,不然会吵醒我奶奶的。”

历晓天向她做了一个鬼脸。

三楼的走廊跟二楼的相比,显得亮一些,历晓天想,这大概是因为屋顶是透明的。

“这上面是哪儿?”历晓天朝螺旋楼梯的顶端望去,玻璃屋顶外面星光闪耀。

“那上面是楼顶,什么也没有,平时我们也很少上去。——嘘!别说话!”楚宁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回头警告道。

历晓天马上闭上了嘴。

楚宁赤着脚慢慢朝前走,脚步慎重得好像生怕踩到地雷。一直等她走到走廊的尽头,她才停下脚步,朝他们招招手。

他们像猿猴一般,挥开双臂,轻手轻脚地大步跨到她身边,此时,她已经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等他们完全在她身边站定,她慢慢推开了门。里面漆黑一团。

她走到房间角落里,“吧哒”一下拉开了日光灯。老奶奶的书房呈现在他们面前。

屋里全是老式的红木家具:三个雕刻精美的老式书橱,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两个表面贴着青花瓷砖的矮柜,两把古色古香的椅子,一张垫脚用小圆凳,一个看上去有一百公斤重的桌子,墙上还挂着一面蛋圆形的镜子,看那镜框,恐怕也是红木做的。

“老红木最值钱。”这是老爸过去说过的话。不过在历晓天看来,住在一间这样的屋子里就跟住在博物馆里差不多,他一点都不喜欢。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选择不值钱,却充满温馨感的普通木头家具。

楚宁小心翼翼地带上门,随后走到那面蛋圆形的镜子面前,踮起脚尖,把手伸到镜子后面。等她的手从那里收回来时,历晓天看见她手里多了一把钥匙。

原来老奶奶把钥匙藏在镜子后面。

楚宁没向他们作任何解释,就径直走到书橱前,将钥匙插了进去。她打开书橱门后,又搬了张椅子在书橱边,踩了上去,将最上面那层书一一搬了下来,这时历晓天发现,原来那些书后面藏了一道暗门。

“是保险柜吗?”他小声问。

“也算吧,但这里只有我爷爷的东西。”她一边回答,一边用钥匙打开那扇铁质的小门,从里面拉出几本厚厚的本子来,“接着。”她命令道,历晓天伸出手,落到他手里的是一本老式照相簿,他正想翻开,她又命令道:“嘿,还有。”这回贝乐伸出了手,跟历晓天拿到的不同,他手里的是一本有着彩色锦缎封面的厚本子。

“好了,没了。”她拍了下手上的灰,撩起裙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历晓天凑到贝乐面前,问道:“喂,你那本是什么?”

“好像是本日记。不过记得都很简单,只是说每天吃什么,喝什么,看了什么书。”贝乐聚精会神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呵呵,全是繁体字啊!”历晓天瞥了一眼日记的内容。

“我爷爷那个时代的人当然都用繁体字。”楚宁走上去,一把夺过贝乐手里的日记本,哗哗翻到最后一页,递到了历晓天面前,“你刚才问我要我爷爷还活着的证据是不是?看吧!”

“繁体字我看不懂。”繁体字就是烦,简直就像一堆乱麻。

“你看最后的日期!不用看内容!”楚宁不耐烦地说。

日期?历晓天再次把脑袋凑了过来,繁体字虽然他不认识,但那最后一篇日记上方的日期他认得——七月二日。

“是七月二日,那又怎么样?”他满不在乎地说着,蓦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七月二日?”

“想起什么来了吧?”

“你爷爷不是六月份离家出走的吗?怎么七月还会记日记?”

“对啊,你说奇不奇怪?”楚宁脸上微微现出一点得意。

历晓天瞥了她一眼,道:“这会不会是你奶奶伪造的,反正你爷爷也不在了,她模仿他的笔迹写篇日记还不是很容易?”

“你胡扯!”楚宁这下真的生气了,她脸色铁青,一把夺回日记本,朝他的脑袋砸来。

啊!这个泼妇!他捂着中招的脑袋,尖叫起来。

这辈子他还没被谁打过,一时间,他真想变成一只老虎向她扑去。泼妇!仗着自己比我大几岁,高一点,就想欺负人吗?“喂!臭女人!我又没说是你伪造的日记,我说的是你奶奶!而且我只是在假设!”

“假设也不行!”楚宁对他怒目圆睁。不好,眼看着这个泼妇要再次向他发动攻击,就他这瘦小身型可不是她的对手,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贝乐。这小子会气功,也许还会点穴,就像武侠小说里那样,就这么轻轻一点,就能让她傻站在那里动弹不得。“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你爷爷一去不返最可能就是被人杀了——喂,贝乐,姓贝的!”他用胳膊挤挤身边的贝乐,但后者不仅没回应他,还捧着照相簿一个人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他在看什么?历晓天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正盯着一张楚杰的旧照片发呆。照片里的楚杰还很年轻,二十多岁,英姿飒爽的他穿着挺括的西服,潇洒地靠在一部小汽车上,微微笑着。

“姓贝的,你在看什么?这不就是她爷爷吗?”他问贝乐。

贝乐没回答他,却问楚宁:“你爷爷的书都放在这个房间吗?”

“不,这里只放了些奶奶平时想看的书。其他的书都被整理起来放在别的房间了。”楚宁说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那些房间都是上锁的,连我平时也进不去,所以别指望我带你去看。”她举起手里那本厚重的日记本又朝历晓天晃了晃。

懒得理你。历晓天白了她一眼。

贝乐好像没看见他们之间的战争,默默走向书橱,目光开始在书架上一层层地搜寻起来。他的举动让历晓天和楚宁都倍感困惑,他们不自觉地聚拢到贝乐的身后。

“你在找什么?”楚宁问道。

贝乐没说话,目光仍然在书橱里搜寻,蓦然,他眼睛一亮。

“哈!”他笑道。

“你找到什么了?”

贝乐没回答,反而站起身问道:“我刚才忘记问你,我爸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看你奶奶?”

“他说关于我爷爷的事,我奶奶应该最清楚。”

“嘿,我说是吧。你爸的思路跟我一样。”历晓天咧开嘴笑,心想,有头脑的人想的都差不多。

楚宁横了他一眼,但这一次她倒没有反驳。

“我能打个电话吗?”贝乐又问。

“电话?你要打给谁?”楚宁道。

“我想打给我父亲的朋友,请他帮忙确认一件事——这可以用吗?”他已经发现了书桌上的电话,指着它问道。

“哦,好吧。”楚宁还没把话说完,贝乐已经拿起了电话。

历晓天听到他对着电话听筒在那里低声嘀咕:“赵先生,对不起,我是贝乐,就是贝海青的儿子,我今天早上给您打过电话……对不起,我知道已经很晚了,我就想问您一件事,就一件……您说我爸……”

历晓天竖起耳朵想听听贝乐接下去会说什么,但这时,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搅乱了他的思绪。

叮咚——是门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