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大红木写字台上的信件架上有一堆信件和杂物。斯莱克已经认真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账单、收据、剧院节目表、电影票存根、剪报、杂志上撕下来的美容信息。有几封信的寄件人署名是“莉尔”,显然是鲁比在王宫舞厅共事的朋友。信中充满了琐事八卦,说他们“非常想念鲁比。你走了之后芬德森先生总是问起你。他真烦人!你离开之后瑞格和梅来往频繁起来。巴尼时常问起你。事情都和往常一样。老格罗瑟对待女孩们还是那么刻薄。那天他因为艾达经常和一个男人来往,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斯莱克记下了其中提到的所有名字,打算去询问这些人——也许会发现一些有用的信息。梅尔切特上校和哈珀警司都表示赞同。除此之外,这间屋子已经无法提供什么信息了。
屋子中间的一把椅子上搭着粉红色的泡泡纱舞衣,应该是鲁比昨晚早些时候穿过的那件,地上随手扔着一双粉红色缎子高跟鞋,两只揉成一团的丝质长筒袜躺在一边,其中一条抽了丝。这让梅尔切特想起那个死去的女孩腿上什么也没穿。斯莱克了解到这是她的习惯,她平时只在腿部用些化妆品,跳舞的时候才穿长丝袜,以节省开支。衣柜的门敞着,露出各种俗艳的晚礼服,下面是一排鞋子。衣筐里有几件脏内衣,废纸篓里有剪下的指甲、用过的洁面巾、沾着胭脂和指甲油的化妆棉——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事情看起来再简单不过了。鲁比·基恩匆匆上了楼,换了衣服又匆匆离开——去了哪儿呢?
约瑟芬·特纳应该是最了解鲁比的生活和朋友的人,可她显然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不过,斯莱克警督指出这非常正常。
“如果你告诉我的是真的,长官——我是说收养这件事——乔西一定会让鲁比和所有过去的朋友以及可能把这事搞砸的人断绝来往。在我看来,这位残疾的绅士完全被鲁比·基恩的甜美、可爱和孩子气给迷住了。如果说鲁比有个棘手的男朋友——他不会接受这个老家伙。所以鲁比不能让这事见光。乔西毕竟对这女孩了解不多——她有哪些朋友之类的。但有一件她肯定不会同意——鲁比因为和某个不合意的家伙交往而把事情搞砸。这样一来,鲁比完全有理由(要我说,她是个狡猾的小妞!)隐瞒她和任何一个老朋友的来往,不会让乔西知道任何事——否则乔西一定会说:‘不,不行,姑娘。’但你知道那些女孩——特别是年青一代——总为了一个坏男孩犯傻。鲁比想见他。他来了,发现了这件事,发火闹了起来,拧断了女孩的脖子。”
“我希望你是对的,斯莱克。”梅尔切特上校说,极力掩饰他对斯莱克惹人厌的说话方式的反感情绪,“如果是这样,我们应该很容易查出这个坏家伙。”
“就把这事交给我吧,长官。”斯莱克带着他一如既往的自信劲头说,“我去王宫舞厅找那个叫‘莉尔’的,把她的底翻出来,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
梅尔切特上校对此表示怀疑。斯莱克充沛的精力和活力总让他疲劳不堪。
“还有一个人或许能提供一点儿情况,长官。”斯莱克继续说,“就是那个职业舞蹈演员兼网球运动员。他常常见到她,可能比乔西知道得更多。鲁比很可能告诉他了什么。”
“我已经就这一点和哈珀警司讨论过了。”
“好的,长官。我已经仔细询问过酒店女仆了,她们什么也不知道。我觉得,她们很看不起她们两个。对她们的服务都是敷衍了事。酒店女仆最后一次收拾房间是昨晚七点,她整理了床铺、拉了窗帘,还简单打扫了一下。隔壁是一间浴室,你想看一看吗?”
浴室在鲁比和乔西的房间中间,乔西的房间稍大一点儿。浴室里的灯亮着,梅尔切特上校暗暗惊叹女人用来美容的东西竟然这么多。成排的洁面乳、面霜、粉底、营养霜。各种深浅不一的粉,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口红,发乳和头发增亮剂。睫毛液、睫毛膏、蓝色眼影粉,至少十二种不同颜色的指甲油,面巾纸、小片化妆棉、用过的粉扑。各种化妆液——收缩水、化妆水、柔肤水等等。
“你是说,”他弱弱地嘟囔着,“所有这些女人们都会用?”
一向无所不知的斯莱克和蔼地为他启蒙:
“这么说吧,长官,一位女士的生活中主要使用两种色彩,一种是白天的,一种是晚上的。她们知道哪一种最适合自己,因而固定使用某一种。而这些职业女孩必须经常换装。她们要表演舞蹈,今晚表演探戈,明晚是维多利亚式的衬架裙舞,另一个晚上是双人舞,还有通常在舞厅里跳的舞,化的妆自然也要变了。”
“天哪!”上校说,“难怪生产各种面霜和这堆东西的人都发了财。”
“钱来得很快,”斯莱克说,“赚得很容易。当然要付点儿广告费了。”
梅尔切特上校不再去想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用之不竭的女人的装饰品。他对刚刚出现的哈珀警司说:
“还有那个表演跳舞的小伙子,就交给你了,警司?”
“好的,先生。”
一起下楼时,哈珀问:
“长官,你对巴特列特先生的话怎么看?”
“关于他的车?我认为,哈珀,这个年轻人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说的话可不能全信。假使他昨晚真的和鲁比开那辆车出去了,又会怎么样呢?”
4
哈珀警司态度温和,令人愉快,但绝不明确发表任何意见。两个郡的警察共同办案总会比较困难。他喜欢梅尔切特上校,认为他是个颇有能力的警察局局长,但他对眼下自己能独自进行询问还是感到高兴。哈珀警司的宗旨是每次不要问太多,第一次只进行例行询问。这样能让对方放松,在下次面谈的时候减少防备。
哈珀一眼就认出了雷蒙德·斯塔尔。他相貌漂亮,高高的个子,身手敏捷,英俊帅气,皮肤呈深褐色,牙齿雪白。他举止优雅,待人亲切友好,在酒店里很受欢迎。
“恐怕我帮不了你太多,警司。当然,我和鲁比很熟。她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我们一起练跳舞,诸如此类的事。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她是一个快活的女孩,不过挺傻的。”
“目前我们急需了解她的朋友圈。她和男人的交往。”
“我想也是,不过,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在酒店里,她身边有几个年轻人,可是没什么特别的。你看,她几乎总是和杰弗逊一家在一起。”
“是的,杰弗逊一家。”哈珀沉吟片刻,然后敏锐地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你对这件事怎么看,斯塔尔先生?”
雷蒙德·斯塔尔冷静地问:“什么事?”
哈珀说:“你知道杰弗逊先生准备正式收养鲁比·基恩吗?”
斯塔尔像是没听说过。他撅起嘴吹了声口哨,说:
“这个聪明的小鬼!哦,是的,没有比那老蠢货更蠢的人了。”
“这事让你很惊讶,是吗?”
“呃——还能说什么?如果那老伙计想收养一个孩子,为什么不从自己所在的阶层里选一个?”
“鲁比·基恩从没跟你提起过这件事?”
“没有,她没提过。我知道她正在为什么事暗自高兴,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么乔西呢?”
“哦,我想乔西肯定知道。也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谋划的。乔西可不是傻瓜,这个女人很有头脑。”
哈珀点点头,是乔西把鲁比·基恩引来的。她显然很鼓励这种亲密关系。难怪那天晚上应该上场时鲁比没出现就让她心烦意乱,而康韦·杰弗逊则惊慌不已。她担心自己的计划泡汤。
他问:“你觉得鲁比会保守秘密吗?”
“很可能。她对自己的事谈得不多。”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任何事——关于她的朋友——她过去生活中的某个人,要来这里找她,或她和谁有了麻烦——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我完全明白。呃,据我所知没有那样的人。至少她从没提过。”
“谢谢你,斯塔尔先生。现在能不能请你用自己的话向我准确地描述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当然。鲁比和我一起跳了十点半那场舞——”
“她当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常吗?”
雷蒙德想了想。
“我觉得没有。我没有注意之后发生的事,我要照顾自己的舞伴。但我清楚地记得,我注意到她不在舞厅,一直到午夜她还没出现。我很生气,于是去找乔西。乔西当时正和杰弗逊一家打桥牌。她根本不知道鲁比在哪里,我觉得她有点儿慌乱。我注意到她焦急地看了一眼杰弗逊先生。我请乐队演奏了另一支舞曲,并到办公室让他们给鲁比的房间打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又去找乔西。她估计鲁比可能是在房间里睡着了。这话当然很蠢,显然是说给杰弗逊一家人听的。然后她和我走到一边,说一起上楼去看看。”
“好的,斯塔尔先生。她单独和你在一起时说了什么?”
“我只记得她看起来很生气,还说:‘该死的小傻瓜。她怎么能这样做。这会眼睁睁丢了大好机会。你知道她和谁在一起吗?’”
“我说我根本不知道。我最后看见她时,她正在和小巴特列特跳舞。乔西说:‘她不会和他在一起。她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和那个拍电影的男人在一起?’”
哈珀警司赶紧问:“拍电影的男人?谁?”
雷蒙德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没在这里住过。是那种相貌不寻常的家伙——黑头发,看上去很夸张,就像个演戏的。我想他是拍电影的——或许他对鲁比是这样说的。他在这里吃过一两次饭,然后和鲁比跳舞,不过我想她对他根本不了解。所以乔西提到他时我很吃惊。我说我想他今晚不在这里。乔西说:‘嗯,她一定是和谁出去了。我到底该怎么跟杰弗逊一家人说呢?’我说这和杰弗逊一家有什么关系?乔西说关系很大。她还说,如果鲁比把事情搞砸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鲁比的房间。她当然不在,但显然回来过,因为她刚才穿的裙子搭在椅子上。乔西看了衣柜,说鲁比穿走的是那条旧的白裙子。通常我们跳西班牙舞时,她会穿一条黑色的天鹅绒裙子。我当时非常生气,鲁比这是成心让我难堪。乔西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说她来替鲁比跳,这样那个老普雷斯科特就不会找我们几个的麻烦。于是她去换衣服,然后我们一起下楼跳了一曲探戈,跳得夸张华丽,但不会让她的脚太累。乔西很有毅力——因为看得出她感觉很疼。之后她又让我帮她安慰杰弗逊一家。她说这很重要。当然,我尽力而为了。”
哈珀警司点点头,说:“谢谢你,斯塔尔先生。”
哈珀心想:“很重要,当然了!五万英镑!”
他看着雷蒙德·斯塔尔离去时优雅的背影,只见他走下阳台的台阶,途中拾起一袋网球和一副球拍。杰弗逊夫人拿着球拍走过来,和他一起向网球场走去。
“抱歉,长官。”
希金斯警长站在哈珀身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警司的思路突然被打断,吃了一惊。
“刚刚从总部传给你的消息,长官。有工人报告说今早看见了火光。半小时前,他们在采石场发现了一辆烧毁的汽车。文恩采石场——离这儿大约两英里。车里有一具烧焦的尸体残骸。”
哈珀的怒气顿时蹿了上来。他说:
“格伦郡这是怎么了?感染暴力瘟疫了?不要跟我说又有一起大案!”
他问:“他们弄清车号了吗?”
“没有,长官。但是通过发动机号肯定可以查出来。他们认为是一辆米诺斯14。”
[1]法语,意为“找到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