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弟弟知道什么(2 / 2)

黑背鱼之谜 鬼马星 16493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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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太用力了,他竟扯下一大片绿草。他迷惑地看着手里那片像绿色地毯般的杂草,忽然醒悟,这不是长在这里的草!这是铺上去的!下面有东西!

他立刻跳起来,用力扒开那堆草,果然,一扇小小的木门呈现在他眼前。

嘿,找到了!果然有地下室!他兴奋得真想大笑。

门上有个锁。他想,这可难不倒我。虽然那把万能钥匙被哥哥没收了,但哥哥一定没想到,他按照书上的图案让锁匠打的时候,做了两把。

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将其插入锁孔。书上说,用万能钥匙时,不仅要用手,还得用耳朵。当耳朵听到咔咔的声响时,才能转动钥匙。万能钥匙的使用规则是:小心。只有特别小心,才能一次成功。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一边倾听锁孔里的声音,一边心里在想,不知道小六子在不在里面,不知道那个人在不在里面?如果我能救出小六子,把坏人打死,我那个臭哥哥应该也会对我刮目相看了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叫我废物!

咔咔——

声音来了。他轻轻转动钥匙,门锁动了起来。一阵微风吹来,他觉得额头好凉,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正当他低头准备继续向门锁进攻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么想进去?”

他手一颤,钥匙掉了下来。

“小树哪儿去了?小树哪儿去了?你说,小树上哪儿去了?”罗黛琳知道这句话自己已经问了快二十遍了,但她就是忍不住,她不能不说,她得让谷平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跟着他这个哥哥离开后,已经快两个小时了,现在天都黑了,小树还没回来。

“我找过了,他不在游乐场。”谷平双手叉腰,闷闷地说:“其实那里已经没人了。就算有人看到过他,那些人也都回去了。”

林小姐从另一边走来,得知小树不见后,她就一直在帮着寻找。

“怎么样?”她急切地问。

林小姐摇摇头:“都说没见过。可能就像谷平说的,见过小树的人都已经同去了。”

“天哪!那怎么办?”罗黛琳快哭了,眼泪在她眼眶中打转。她不敢想象小树竟会在她眼皮底下消失,真的是太大意了!她以为他跟着谷平,谷平会带着他的!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冲上去撕扯谷平的衣服,狠狠揍他几拳,但因为有外人在这儿,教养最终让她忍住了冲动,而且她知道,寻找小树其实还得依靠谷平。

“谷平!我只想对你说,他是你弟弟!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他毕竟是你弟弟。他还那么小,求你帮我找到他。”她恳求道,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林小姐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肩,“伯母,别担心,小树会回来的。”她轻声道。

谷平则充满歉疚地望着她。

“我知道了,妈,我会继续找他的,”他茫然地朝咖吧后面的一片草地望去,“我想他可能是因为生我的气,故意躲了起来。”“故意躲起来?”

“这是我猜的。”谷平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你要打给谁?”林小姐问道。

“我得找人帮忙,就我们几个不行,”谷平看看罗黛琳,声音沉稳地说,“我找老王帮忙,看看能不能找人来搜索整个公园。”他躲到一边对着电话说起话来。

“林小姐,你说小树会不会有事?”罗黛琳忧心忡忡地问。

“不会的。伯母,小树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想他可能只是暂时迷路了吧。”林小姐小声安慰道。

“你说我怎能不担心,我四十岁才生的他,我生他的时候……”一个人影在她眼前一闪,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在她的不远处,有个男人正在指挥服务生收拾桌子。

“那是谁?”林小姐问她。

“他就是小树的救命恩人。”

她撇下林小姐径直朝那人走去,心想,看来又得请这人帮忙了。他熟悉这家公园,也许他知道该怎样找到小树。“沈先生。”

“哦,是你。”那人看见她,露出几分惊异,又轻松地问道:“那孩子今天没来?”

这句话正好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的眼框立刻就湿了。

“沈先生,小树来了,可是他不见了。”她哽咽道。

“不见了?”那人很诧异,但也似乎并不十分想知道答案,他望着她身后的谷平,问道,“那是谁?”

“那是我的大儿子,小树是我的小儿子。今天小树本来是来找你的,他想送你礼物表示感谢,但是……他突然就不见了……啊!”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他会不会掉进河里了?”

“他去过河边吗?”

“我、我不知道。”罗黛琳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极度的焦急使她站立不稳,幸好林小姐及时赶过来扶住了她。

“怎么了,伯母?”她轻声问。

“你说,小树会不会掉进河里?”

“我去河边问过,那里的人都说没见过他。我想他应该没去过那里,但是,也可能见过他的人,都已经回去了。”林小姐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罗黛琳求救般把目光转向小树的救命恩人。

“好吧,”那人爽快地说,“我把这里的事交代一下就去河边瞧瞧。”

这时,谷平已经打完电话走了过来。

“老王给我们找了些帮手,他们马上就到。这位是……”他看到了罗黛琳身后的男人。

罗黛琳无精打采地介绍道:“他是小树的救命恩人,这个咖吧的老板。”

“你、好,我叫沈均。”男人向谷平伸出了手。

谷平跟他握了一握。

“你好。”

曾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和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嘴上还贴了一张封条,这种情形令他联想到电视里被绑架的人质。我是人质吗?我在哪儿?

他只记得在地下室的门口,那个人朝他脸上挥了一拳,接着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不是昏过去了?为什么刚才好像还闻到一股炸鸡的味道?这是什么地方?是那个男人住的地方吗?小六子,小六子会在这里吗?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很小的房间,没有窗,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木桌,而当他把视线移向那张床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那里竟然躺着一个女人!她平躺在床上,跟他一样,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只不过,她嘴里塞了团破布。

她死了吗?曾树恐惧地问自己,她看上去真像个死人,脸色苍白,身体僵硬,但是她真的死了吗?曾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死人”,他踌躇了半天,终于,好奇心克服了恐惧,他决定爬过去看看。他匍匐着向那女人的方向移动,当他快接近床边时,忽然,那女人的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咕”的声响,吓得他刚直起的身子又差点摔倒在地上。

“啊!”他在心里大叫一声,随即一个答案在脑子里蹦了出来,“她还活着!这女人还活着!”毫无疑问,她也是被绑架的。这个笨蛋!被绑架怎么还能睡得着?不行,得弄醒她!她醒来后,也许能互相帮忙解开绳子,然后在那个人回来之前想办法逃走。他开始用身子狠狠朝后撞床。砰!砰!砰!他连撞了三下,那个女人发出一连串模糊的呢哝声,却没有醒。

砰!砰!砰!他又撞了三下。但这次,这女人动都没动。她是怎么啦?

砰!砰!砰!砰!砰!砰!……他又不知撞了多少下,一直撞到眼冒金星,精疲力竭,这女人仍然没醒。等到他再也没力气继续下去的时候,他想,她一定是吃了什么药,不然不会睡得像头死猪,看来是没办法叫醒她了。

可是,如果没人帮忙,他该怎么逃走?绳子又粗又大,屋子里又找不到可以割断它的工具,以他的力量也无法解开。怎么办?这里是地下室,现在八成是晚上了,公园里没什么人,就算喊破喉咙,又有谁能听得见?怎么办?

他会把我怎么样?他会不会把我杀死?小六子在哪里?会不会已经被他……

现在他开始后悔了,手腕的疼痛,不能动弹的难受,心里的委屈、恐惧,以及肚子饿一齐向他涌来,眼泪开始在他的眼眶里聚集……

妈妈、哥哥,你们在哪里呀,快来救我呀!他无声地抽泣起来。

谷平首先注意到的是沈均的额头。多年的法医生涯,让他习惯于对人体身上的各种疤痕、斑点及伤口保持警惕。所以当他的目光一接触到那条隐藏在额头深处、刘海下面的伤疤时,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男人要有刘海?答案是,为了遮盖那条伤疤。但是,当一个人流汗时,头发会粘在一起,那时再怎么遮掩都没用。

刚才他和沈均到河边去找曾树,他们绕着河边走了一大圈,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沈均的头发也因为出汗粘在了一起,这让他得以清楚观察到那条伤疤的走向。他估计,那条伤疤可能一直延伸至头顶,而且从色泽观察,已经有些年头了。

“坦白说,我在警方的档案里见过你的名字。”谷平一边说,一边故意朝公园的路灯下走去。他必须把对方引到某个合适的地方站立,才能做进一步的观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多心了,一看见那条伤疤,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常冒文对陈展庭受伤位置的描述。

“他的脑袋上缝了十五针,从额头一直到头顶,有很长的一条疤。他走的时候,头发都是剃光的,我还给他买了个假发套。他的手臂上有一条十公分左右的口子,还有左边小腿和右边大腿上各有一条十至十五公分的疤。”

沈均毫无戒心地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路灯下。

“你看见过我的名字?”他道。

“你曾经为秦天作证。”

“啊,那个。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了出来。秦天是个好人,他这辈子做的最坏的事,就是曾经把公园里的花偷偷带回去给他妈。”

“是吗?”谷平笑笑。

“是的。不过,你不能说出去。这事只有我知道。”

“我明白。”

“我们现在在等什么?等你的警察朋友?”沈均道。

“对,等他们到了,我们再商量怎么继续找人。”谷平站到一块石头上,假装朝远处张望,“我估计他们就快到了。”

灯光正好照射在沈均的头顶上,以谷平的位置,能很清楚地看见伤疤的走向。它从额头一直到头顶边缘,的确是很长很深的疤。是什么造成的?他在心里问道。

“你弟弟会不会已经不在公园了?”沈均问他。

“不会,我问过门口的保安,都说没见过他。我弟弟穿得挺鲜艳,而且时间隔得不长。如果他走出公园,我想应该有人能记得他。现在几点了?”谷平问道。

看见那条伤疤后,他就悄悄把手表脱下来塞进了口袋。

沈均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正要报时间,谷平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的手表不错啊。”谷平假装赞叹他的手表,眼光却钻进了他的袖子,一条伤疤!他看见一条伤疤蜿蜒向沈均的胳膊肘上方延伸。

“很普通的表!没什么了不起的。”沈均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当他抬起头迎视谷平的目光时,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一阵凉爽的夜风吹过。

沈均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谷平注视着沈均,过了会儿才问:“沈先生,你来这里开店多久了?”

“好几年了。”

“几年?”

“五年。”谷平点了点头。

“你知道秦天是因为什么案子被警察怀疑的吗?”

“不太清楚。”

“你每天早上都是六点就开始准备咖吧一天的食材吗?”

“差不多吧。”

“每天六点半,秦天都会来你这里扫地?”

“没错。”

“他在扫地,你在干什么?”

“我也在忙,有时候我在收拾买来的食材,有时候做点别的,杂事很多……”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时时刻刻看着他。”

“当然。”

“这么说,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你。”

沈均笑了。

“可以这么说。”

“你在哪里买食材?”

“附近的菜场。”

“怎么去的?”

沈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他笑。

“你会买些什么?鸡蛋、蔬菜、水果、调料、鸡鸭鱼肉?”

“差不多吧。”

“如果买那么多东西,徒手拿未免太累了,总得有个交通工具吧?你是用自行车、助动车,还是小货车?”

“我……有时候会骑车。”

谷平在他面前站定:“秦天喜欢戴口罩和鸭舌帽?”

“是的。”

“我打个比方,假如有一天,你故意打扮成他那样,戴上口罩和鸭舌帽,然后骑上自行车,到公园外面去办事……会怎么样?我想很多人都会以为那是秦天。”

沈均看看他,笑道。

“想得真多啊,法医先生。”

“这只是假想下,”谷平盯了他两秒钟,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递给他,“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他们是同一个人。”

沈均接过了照片。谷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虽然沈均很懂得掩饰,但看见照片时那一霎那的惊讶还是被谷平逮到了。

“这个人本名叫赵春云,过去是毒贩,其实所有的案件都是因他而起的。为了逃过警方的通缉,他找整形医生替他改变了容貌,随后他又杀人灭口,杀了医生夫妇。本来他们想斩草除根的,不料却让医生的儿子逃脱了。就是这个疏漏,让他们最后都死在了医生儿子的手里。怎么样,整容后,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吧?”谷平道。

沈均把照片还给了他。“的确认不出来了。”

“你父亲的技术不错。”谷平随口说道。他能感觉这句话像急冻剂一样,迅速将他们之间的谈话气氛降到了零度以下。他还能察觉到沈均的眼神中蓦然闪现的凶光,但是,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看见王立正朝他走来。

沉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沈均低声道,显然他也看见王立了。

“没什么,我随口说的,我只是觉得你跟一个人很像。请问你是陈展庭吗?”谷平直言不讳地问道。

沈均似乎被这个问题吓到了,但马上又笑起来。

“不,我不是。”

“看来是我认错人了。”

“肯定是。”

谷平想,只要把照片上的指纹跟那本书上的指纹作比对,马上就能知道你是不是陈展庭。如果不是,我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但是我觉得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不太可能同时有两个人,在身上的相同部位有差不多长短的伤疤,而且,你还是秦天的证人。是你证明秦天的工作时间的,可其实,你在给秦天作证的同时,秦天也在给你作证。

两个人要相互作证,而不露出破绽,他们之间必然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不会仅仅是同事那么简单。

所以假如沈均是陈展庭的话,一切就会变得顺理成章。照秦太太的说法,虽然父母不太赞成两个男孩交往,但他们的关系还是维系得很好,秦天很依赖陈展庭。秦天的智商不高,陈展庭看起来要比他聪明得多,所以,两个人如果合作,毫无疑问一定是陈展庭占主导地位。这样的话,假如陈展庭要求秦天协助他说谎,或者充当一次“送心人”,秦天会反对吗?不会。因为秦天没有其他朋友,他需要陈展庭这份友谊。——所以,他得尽快把照片交给王立。

“嗨,老王。”

“怎么样?还没找到?”王立一脸紧张地把他拉到一边问道。

“没有。”

“我刚刚把证人带出家门,准备让她去认人,半路上接到了你的电话,所以先来看看,等这里的事安排好……”王立还没说完,谷平就往他手里塞了张照片。

“这是什么?”

谷平朝沈均的方向望去,沈均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河边,看上去若有所思。——他在想什么?他们刚才说的话?

“你叫人把照片上的指纹跟那本书上的指纹比对一下。另外,你们以前有没有查过沈均是什么人?”

“没仔细查过,”王立扫了一眼沈均的背影,把照片塞进了口袋,“过去他只是档案里的一个名字而已。”

谷平看见沈均朝前走去。

“等等,你刚才说证人,是指那个陆莹?”

“是啊。”

“她在哪里?”

“在门口的车上。”

“赶快,赶快把她带过来。有个人需要她认,”谷平语速极快地说着,随后叫住了沈均,“嗨,沈均,王警官还有话要问你。”

沈均停住了。

“咖吧里还有很多事呢。”他转过身来冷冰冰地说。

谷平偷偷捅了一下王立,王立看看沈均,又转过脸来看看他,终于心领神会地说:“沈均,请你等一等,我有话要问你。”

沈均的目光落在了谷平脸上。

“好吧。”他阴阳怪气地说。

“先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王立说道,走过谷平身边的时候,轻轻撞了下谷平的肩膀,“你怀疑他?”

谷平没否认。

王立打电话的时候,沈均慢慢朝谷平踱了过来。谷平觉得他的脚步虽慢,却非常稳,像是充满了信心。

“王警官要问我什么?是不是还是关于秦天?”

“可能吧。其实,我们这几天去过秦天的家。”

“哦?”沈均扬了扬眉毛。

“秦太太说,陈展庭已经死了。”

“就是那个陈医生的儿子吗?”

“是的。我们也查到了这个陈展庭的死亡报告,他就死在这家公园的树林里,还是秦天报的警,”谷平故意停顿了一下,“警方没找到行凶的人,只拿到一具尸体,根据骨龄测试,尸体大约三十二岁,而陈展庭当时是二十二岁,年龄上有较大出人。所以,很可能死的那个不是陈展庭。”

“你是说秦天说谎了?可我觉得他是个很老实的人。”沈均道。

“因为太老实,所以也很容易被人操控。不是吗?”谷平端详着沈均的脸。

沈均轻轻一笑,没说话。

“痕迹检验科的人又重新检査了一遍陈医生的家。他们在案发现场的门上发现一个新的弹孔,也就是说,在医生被杀后,又有人在那里开过枪。他们还在手术室的地板夹缝里发现了一个弹壳。而那个弹壳跟当年陈医生开枪杀死妻子时发现的弹壳完全不一样。”

沈均的脸紧绷着,有那么一刻,谷平觉得他似乎想提问,但最后还是紧紧闭上了嘴。

“我认为那个新发现的弹壳很可能说明陈医生自己也有一把枪。他将那把枪藏在家里的某个地方。他有藏私房钱的习惯,知道怎么藏东西才能不让人发现,但是,他儿子还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其实,也就是这把枪让陈展庭确定,他父母是被谋杀的,因为父亲的枪还在。既然父亲的枪在,他为什么要用别的枪朝母亲射击?这完全说不通。案情报告上说,那把作为凶器的枪共开了三枪,可是照理说,只需要两枪就够了,没必要发第三枪,所以我想,在现场发现的那把枪,很可能是有人塞在陈医生手里的。

凶手不知道陈医生自己有枪,他在谋杀了医生夫妇后,又把枪塞在陈医生手里,随便开了一枪,这让陈医生的手里留下了火药残留物。”

沈均听得很认真。

谷平继续说道:“陈医生自己的那把枪,后来应该是被他儿子拿走了。他在拿枪离开时,曾经尝试着用它开了一枪。所以在客厅的门上会有一个新的弹孔,手术室的地板夹缝里会有个弹壳。这是他开的第一枪。隔壁的秦太太有天晚上曾经听到过枪声。”

“你说完了吗?”沈均问道。

“说完了。”谷平看见王立在朝远处招手。——证人来了?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这关我什么事?”他问谷平。

“你说呢?”谷平笑了笑,问道:“可以卷起裤子,让我看看你的腿吗?”

沈均皱起了眉头。

“伤疤是很难掩盖的,即使是会整容术的人,也不太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你现在不给我看,将来也……”

沈均忽然低声笑起来,朝谷平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还不如先看我的手。”

谷平低头朝他的双手望去,心猛然往下一沉。

“你磨光了你的指纹?”他骇然地问。

沈均收回了自己的手。

“是皮肤病。”他冷冷地说。

谷平看着他,“不,一看就知道是磨平的。那把刀是你放在我抽屉里的,是不是?”他问道。

沈均耸耸肩,没说话。

“我弟弟看见你了,他认出了你,所以你绑架了他,是不是?——他在哪儿?”谷平瞪着他。

沈均朝他一笑。

“还想看我的腿吗?即使……”他一边说,一边朝后退,“即使我的腿上有车祸造成的伤疤又怎么样?你能证明有伤疤的人,一定就是你要找的人吗?你能吗?陈医生,你说的陈医生夫妇的尸体都已经被烧了,你又如何鉴定DNA人?如何证明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血缘关系?法医先生,你要拿出证据,而不是空口无凭地乱咬人……还有,别忘了,我是你弟弟的救命恩人,你要对我好一点……”

“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你不知道现在的法医科学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我告诉你,只要你做过,就会留下痕迹;只要你留下痕迹,我们就能找到。”

“好。我给你时间,你就慢慢证明吧,不过……”他得意洋洋地笑着,还想往下说,但就在这时,一声女人的呼唤划破了夜空。

“陈展庭——”

谷平回过头去,就看见王立的下属带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子,从另一个方向走来。那就是陈展庭的旧同学吗?那个织红蓝圣诞袜的女人?

“陈展庭!”王立大喝一声。

谷平再回头去看沈均,他怔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个女人,幽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就像洒在一具死尸身上。

“陈展庭!”——那个女子又叫了一声,这次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想朝他走去,但被身后的警察一把拉住了。“展庭!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你变得真多,我、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骤然间,一切都变了。他也许还想过要争辩,但现在放弃了。

沈均踉跄地朝后倒退了三步,随后扭头就走。

“喂!沈均!”王立吼道。

沈均的步伐加快了。

王立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拔出手枪,朝身后的警察喊道:“快!抓住他,他就是陈展庭!”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陈展庭突然飞快地奔跑起来,很快,就像幽灵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那个男人冲进来的时候,差点让曾树高兴得跳起来。哥哥!是哥哥来救我了!但是,当他低下头看见那双蓝色帆布鞋时,他立刻整个人僵住了,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人的头发,模样虽然一样,但发型不同,哥哥是卷发,而这个人是短短的直发。他是谁?他是刚才打我的人吗?为什么他突然会变得跟哥哥一模一样?他会变脸吗?

“你好,弟弟。”那人摸了下他的脑袋。

不是哥哥的声音。他朝后一缩。

那人撇下他走到床边,低头注视着床上那个熟睡的女人,随后慢悠悠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脸……

曾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蓦然,他看见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他想干什么?曾树的心吓得怦怦直跳,闭上眼睛,紧张得不敢喘气。隔了大约两秒钟,他听到床那边传来“扑扑”两声闷响。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尖叫起来,“他杀了她!他杀了她!他杀了她!”他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脑袋发热,身体却像冰一样冷。他知道那个男人干了什么,他知道,他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看见了。过去,他只能在电视上看见这些,现在却活生生发生在自己眼前!他杀了她!他杀了她!他真觉得自己像在做一场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那张哥哥的脸又凑到了他面前,现在,他发现这个人已经戴上了一个卷头发的假发套和一副黑框眼镜。

“我去你家的时候,看见了法医先生的照片。我发现我疏忽了,呵呵,所以我去买了个假发。现在我像你哥哥吗?”

不像!我哥哥比你帅一百倍!如果让他发现你冒充他,他会把你当青蛙一样解剖了!他在心里怒吼,但眼泪却止不住地从腮边掉下来。他不会忘记,正是他自己把哥哥的照片拿给那个人看的。

“这是你哥哥?”那人当时问他。

“是的。”

小林给谷平端来一杯咖啡。

“你喝一口吧。着急也没用,现在公园的每个出口都有警察把守,我想,他是跑不出去的,他应该还在公园里。”小林说道。

谷平知道她想安慰自己。她一定也看得出来,他快急疯了,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跟那些警察,几乎搜遍了公园的每一个角落,但就是不见陈展庭的踪影。

是的,公园早被封锁了,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他会去哪儿?这是过去这一个小时里,谷平不断问自己的话。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提问。他想,如果这里不是有别人在,他恐怕会像个精神病人那样抱着脑袋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不断重复同一句话:他在哪儿?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谷平,我想假如警方把公园团团围住,连续几天几夜,他是躲不过去的,他总得想办法出来,不然食物也不够……”小林还在说话。

“是的,我们可以围住他,但是曾树在他手里。他一定把曾树抓了,如果食物不够,曾树也得挨饿。而且,他不是普通人,他是杀人犯,我不知道他饿疯了会做出什么事……”他瞥见她眼睛里的恐惧,连忙煞住了口。

他们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如果曾树出事,我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过了会儿,他低声说。

小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谷平的母亲罗黛琳已经在他们身后的一张椅子上睡着了。小林朝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让她回去她又不肯。”谷平小声嘀咕。

“她回去也不放心的。”谷平喝了一口咖啡。

“我就是不明白,他能藏到哪儿,就像你说的,如果把他围住,警方对他进行围捕的话,他是躲不过去的,他总得想办法逃……”他看着小林,蓦然,一个念头在脑际飞过。

“你想到了什么?”她注意到他的眼神,立刻问道。

“没什么。信文,你要不先回去吧,现在都快半夜了。”

今天让她忙到这么晚,他觉得满心愧疚,而且,他预计后面可能还会有恶战,他不希望她有危险。

“我现在回去能安心睡吗?”她勉强笑了笑,“再说小树生气跟我也多少有点关系,我留下来是应该的。好了,别为我操心了,我先去倒杯水。”她转身走进了咖吧。咖吧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半小时前被驱散,现在里面空无一人。她要喝水,就得自己动手。

谷平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拨通了王立的电话。

“喂,你在哪里?”他问道。

“我快到了,怎么样?有进展吗?”王立刚刚把陈展庭的同学陆莹送回了家。

“没找到他。”

“他跑不了。我已经向上级请求了支援,三分钟后,就会有大批人马集中到公园,到时候他插翅难飞。”

“问题是,我弟弟在他手里。”

“你放心,我们不是第一次碰到绑架案,一切行动都会首先考虑到人质的安全。不过,我认为他在逃走的路上应该不会带上你弟弟的,因为那会很麻烦。”

“你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到公园门口了。你呢?你在哪儿?”

“老地方,咖吧。”

“我马上过来跟你会合。——嘿……不是说在咖吧吗?”王立的电话里忽然来了个大转折,他在跟谁说话?

不好!

“王立,那不是我!那是他!快拔枪!快拔枪!”谷平冲着电话大吼,可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谁说那是我?我不是在这儿吗?”

谷平感觉冰凉的枪口已经搁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慢慢转过身,看见陈展庭就站在他身后。他手上还拿着电话,那里面传来一阵枪声。

“那是秦天……你的哥们,你把面具给了他,好让他把警方引开,顺便也可以让警方帮你消灭他……”谷平盯着陈展庭的脸。

“每个人都要死的,只是迟早的问题。秦天是我的好兄弟,我会永远想念他的。”陈展庭口气平淡地说。他退后两步,但枪口仍然指着谷平。

“废话少说,我弟弟在哪里?”谷平冲他嚷道。

陈展庭朝后努了下嘴。

谷平朝他旁边望去,果然,那里躺着个人。是曾树!他一眼就认出了弟弟的红色T恤衫。看上去他是被捆住了手脚,但他看见弟弟的身子还在动。

“曾树!小树!你好吗?”谷平大声喊道,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想见到他的弟弟。当他看见小家伙费力地朝他点了点头时,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还活着。”陈展庭冷漠地说。

谷平慢慢把目光移向他。

“真奇怪,你为什么不戴着面具走人?为什么还要回来?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利用那张面具逃出去的。”

“你说呢?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怎么能走?”谷平觉得就像有人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脑神经,顿时觉得头痛欲裂。

“这么说,叶琪已经死了,‘态度/5’已经解决了,现在你是来解决最后一个了?你的分子式终于可以划上句号了!”

陈展庭笑了笑。

“为什么?我只不过没答应帮你的忙而已。收到你那封信的时候,我的心情很糟糕,我妈跟我女朋友的父亲结了婚,我跟女朋友分了手,而你信里的内容看上去又非常不可信……”谷平本来想向对方道歉的,但陈展庭嘴边的狞笑让他意识到说这些全是多余的。这个人已经丧失了人性,现在他只期望王立能及时赶到,不过他也知道,子弹的速度比人奔跑的速度快多了。也许等他们赶到时,他已经……

“啊!小树!”忽然,一声颤巍巍的尖叫打断了他的思路,是母亲的声音!

她正准备扑过去解救曾树,但当她看见儿子的救命恩人此时正用枪对着她的大儿子时,又禁不住胆怯地站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她望着陈展庭和谷平,喃喃自语。

“别动!女人!你敢动一动,我就打死你的儿子!”陈展庭喝道,眼睛却直视着谷平。

“妈,站在那儿别动!”谷平大声道,他望着陈展庭,慢慢地说,“别伤害她!你恨的是我,不是她,也不是我弟弟!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妈?你弟弟?哈哈,你别忘了,我向来是一家子一起消灭的。这才是上好的买卖!”

谷平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陈展庭!我没有参与你父母的案子!”

“谁让你拒绝我!你本来是可以帮我父母翻案的!你可以帮我找出那几个渣滓的!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法医!你读书只是为了研究尸体上的蛆吗?……不过,我很高兴你也看过汉斯的那本书,记得吗,很多句子,我看不懂,还让你教我。你真是学识渊博。”陈展庭的声音尖锐起来,从粗重的喘息声中,谷平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正在慢慢地向至高点移动。

别激怒他,别激怒他,谷平小心地提醒着自己。

“对不起。也许是我对你太冷漠了。”他轻声地说。

“哈,对不起!”

“如果你只杀我一个人的话,我会感激不尽。”谷平道。

“哦,不!”他身边传来母亲的哭声。他朝母亲望去,她正手撑着一把塑料椅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陈展庭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过,临死之前,是不是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谷平想,我应该尽量拖长时间,这样也许可以拖到王立来救我。

陈展庭笑起来,一下子就揭穿了他。“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好吧,没关系,就给你点时间,你问吧。”他说。

“你是不是发现你父亲的枪后才知道事情真相的?”

“对。我父亲把枪藏在墙壁里,他还在那里藏了黑背鱼的墨水画和不少私房钱,我后来就是靠那些钱活下去的。”

“为什么要给常冒文穿上你的袜子?你想嫁祸于他?”

“呵呵,我只想给警方一点提醒。”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今天的结局我早就猜到了。我知道总有人会认出我,可惜,我无法给自己整容,找别人又不放心。留下袜子或穿上袜子,都只是想看看警方有多少能耐,能不能查到我父母的案子。”陈展庭突然板起脸怒喝道,“问点别的!你这混蛋!”

“沈均是谁?”

“谁知道是谁?一个过路的外地人。我把他打死了,砸烂了他的脸,然后让他穿上了我的衣服,秦天帮忙报的警。——别这么看着我,我有什么办法?他们在追杀我,在公园差点把我打死,后来是秦天救了我。幸亏我命大,总算没死,但我知道一定得找个替罪羊,不然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只,能,这,样。”陈展庭格格笑道。

“那张人皮面具是哪儿来的?”

陈展庭掩面大笑。

“这里有的是流浪汉,很多很多,只要给点钱,让他们干什么都行。我从沈均的身上找到不少钱,我请他们吃免费餐,然后就找了几个……我得不断实验,才能成功。三年前,本来以为面具成功了,谁知道戴上后,竟然发生严重的皮肤感染,我只能重新开始……在陆九被杀前的三个月,我才马到成功。——我做得好吗?”

“还不错。但是……”谷平忽然看见小林出现在咖吧的小台阶上,手上拿着一根绳子,这根绳子的另一头挂在咖吧旁边的一棵树上。她要干什么?对了!她从小跟着父母在杂技团生活,过去练过空中飞人!她一定是想拉着绳子,飞过来撞倒陈展庭。她什么时候设置的这个机关?——“但是,面具终究是面具,跟真脸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很多人都说看上去很僵硬,你不觉得吗?”

谷平庆幸弟弟在陈展庭的后方,这样,他朝对方身后看,陈展庭可能以为他在看曾树。

“僵硬?是的,僵硬,不过,只要让人以为是你就行了。我说过,我要给你点惩罚,让他们以为杀人的是你,不是很好玩吗?”陈展庭果然没发现,他脸上再度露出狞笑。谷平看见他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而同时,他脑子里的另一双眼睛看见小林抓住了绳子的一头。他仿佛还看见,她屏住呼吸,准备全力以赴的神情。不知道她能不能一下子撞准目标,如果撞不到,可能反而会被枪击中。他可不希望有这样的结果,但是现在想拦也栏不住了……

“不!沈先生,求你,求你,别杀他……”这时候,他的母亲再次出其不意地出声了,她步履蹒跚,头发蓬乱,“求你别杀他,求你了,求你了,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求你了……”母亲一边恳求,一边小心翼翼地向他们移动。

“闪开!女人!不然我……”那人一转身突然把枪对准了躺在地上的曾树。小林顿时暴露在他面前。

“信文!”谷平大声喊道,那一刻,他觉得喉咙里的声音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他只看见一条影子朝他飞来,他还来不及叫第二声,就听见砰的一声,陈展庭被重重撞到了地上。

“快抓住他!”小林的尖叫从空中传来。

他立刻一个箭步朝陈展庭扑去。陈展庭本来是可以向他射击的,但就在那一刹那,他母亲奋力举起塑料椅子朝陈展庭砸了过去。

“啊!”陈展庭惨叫一声,那把枪掉在了地上。

“干得好,妈!”谷平喝道,随即扑上去抢那把枪,可陈展庭还是抢先了一步。他知道决不能再让陈展庭有机会重新用枪指着他,于是狠狠捏住了对方握枪的手腕,两人立刻扭作一团。

谷平骑了多年的摩托车,手上的劲是有的,然而在撕扯中,他还是感到对方的力量越来越强。他根本无法将枪口扭转过来,通!他避开枪口,用力将自己的头朝陈展庭的头撞去。他知道受过伤的脑袋,就算外部伤口愈合了,内伤仍然还在。

“哦……”陈展庭果然发出一声呻吟。

“放手!你跑不了的!”

“跑不了就跑不了!”陈展庭咬牙切齿地说。

“放手!”

前方传来无数脚步声。

“陈展庭!不许动!”是王立冷峻的声音,他终于到了!

可是就算有救兵又怎么样,谷平提醒自己,只要不夺下他手里的枪,危险仍然存在。集中精神!不能分心,谁知道他枪里有几颗子弹!

通!他又狠狠撞了下陈展庭的头,当他准备提起膝盖去压陈展庭的手臂时,忽然,砰——一声枪响。

“谷平!”母亲尖叫起来。

“啊!”那是小林的声音

谷平觉得陈展庭的手臂一松,朝后倒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难道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吗?谷平盯着陈展庭的脸,发现他正在微笑。

王立朝他们飞奔过来。“我不敢开枪,是你击中他了?”他问谷平。

“不,是他自己开的枪,”谷平望着倒在地上的陈展庭,鲜血在他的胸口慢慢晕成了一片红色,“他突然扭转了枪口的方向。我想最后一个,就是他自己。”

谷平不知道王立是否能听懂他的话,但他顾不上了。他向曾树和母亲快步走去,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拥抱一下这两个他差点失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