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杰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十几分钟前,他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对方说想跟他聊聊一年前发生在雨花石公寓的那桩割舌命案。打来电话的这个老朋友名叫简其明,现在是法律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林仲杰常常能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他的大名。简其明大律师,光听到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对方发憷。
但林仲杰并不买这个账。他只要一想到简其明,就有些来气。半年前,他们曾在一件案子中交锋,结果简其明以雄辩的口才轻而易举地推翻了他苦心准备的所有证据,让他在法庭上大出洋相,为此局里不少人都在背地里嘲笑他“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这让林仲杰很是恼火。因为这件事,林仲杰曾经发誓再也不跟简其明说话,结果他们还真的就此断了联系,林仲杰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两人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他越发感到这个电话来得突然。
为什么简其明会突然对去年雨花石公寓的那桩案子产生兴趣?
“老兄,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在电话那头,简其明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我知道你是去年参与这桩案子调查的刑警之一。”
“已经结案了,还有什么好聊的?!”林仲杰并不情愿接受他的邀请。
“我知道。”
“那你还想了解什么?”林仲杰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你是在怀疑我们警方的办案能力吗?”
他听到简其明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别像小孩子那样没完没了。我知道你曾经对这个案子的结果提出过质疑。”简其明的声音显示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火气,“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林仲杰一时语塞,这句话他的确说过。
“你说如果有机会,你会重新调查这件案子。”简其明继续说道。
“是的,我是说过,但那又怎么样?我早就不管这些陈年旧事了。”林仲杰稍稍缓和了一下口气。
“废话少说,十分钟后,我们在事务所对面的美美咖啡馆碰头。”简其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匆匆挂上了电话。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林仲杰心里骂道。
简其明所说的事务所,指的就是他所在的简氏律师事务所,距离林仲杰所在的警察局大约有一公里远,如果开车去的话,也许只需要两分钟,但是林仲杰决定步行前往,林仲杰打算让可恶的简其明也尝尝等人的滋味。
林仲杰慢腾腾地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备忘录,备忘录上记录了他在那件案子侦办过程中的一些资料和细节。他把它随手放在自己的手提包里便走出了门。
林仲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乖乖去赴简其明的约,他只是觉得去见个面也无妨。况且一年多来,那件案子一直是他的心病。
林仲杰是一年前负责调查雨花石公寓命案的警官之一,直到今天,那恐怖血腥的场面仍然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作为一个老警察,林仲杰虽然曾经不止一次见识过血淋淋的凶杀现场,但他觉得,唯有这件案子的神秘恐怖最让他难以释怀。那奇怪排列的伤口,那被割去舌头的血肉模糊的嘴……凭经验和直觉,他一直觉得这件案子没那么简单。但是,谁听他的!
林仲杰今年50岁,从他20岁那天披上警服以来,已经匆匆过去了30个年头,但是直到今天,他的级别仍然只是个副队长。虽然他办案经验丰富,工作勤勤恳恳,但如今升职看的可不是这些,他至今只有中专学历,在写案情报告时,常常因为写了错别字而被晚生后辈嘲笑。为此,简其明也曾经说他没上进心,可那时候,林仲杰坚持认为那张薄薄的纸片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对一个警察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办案能力和内心的正义感,所以他完全放弃了深造的打算。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观点真的有点过时了。如今他的上司比他小20岁,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有一张高等学府的学历。
一年前,就是在这位上司主持的雨花石公寓命案的结案会议上,林仲杰曾经提出过质疑,但是他的观点很快就被否决了。这位年轻的上司居高临下地对他说,鉴于证据确凿,该案已经了结,再重新调查无疑是浪费警力,而他也的确找不出什么新的证据来,所以那时候,他负气地决定听从上级命令,不再自寻烦恼。
但是今天,简其明要跟他聊什么呢?
林仲杰到达美美咖啡馆时,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刻钟。咖啡馆并不大,林仲杰一眼就看见了简其明。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又高又胖,头发梳得溜光,嘴里叼着根雪茄,一副老板派头。令他惊讶的是,简其明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一同坐在那里的还有一位年轻人。林仲杰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简其明的儿子简东平,在《信周刊》当记者。
他为什么会来?蓦地,林仲杰想起来,简其明曾经提到过,案件中的两位死者都是他儿子的大学同班同学。但是,简东平为什么会来?
简其明朝他挥了挥手。林仲杰径直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你迟到了。”简其明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不动声色地说。
“我没说要来。”林仲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位女服务员走上前来,弯下身子谦恭地问林仲杰要点什么。
“我已经替你点了蓝山。”简其明抢先回答。
林仲杰假装没听见,又叫了一杯绿茶,女服务员应声而去。
简其明似乎早就料到自己的周到不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他一点都没生气。
“老林,这是我儿子简东平。”简其明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
“你得老年痴呆了?你儿子我怎么会不认识?”林仲杰没好气地说。
“你好,林叔叔。”简东平简短地跟林仲杰打了个招呼。
虽然林仲杰早就认识简东平,但之前两人只是匆匆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彼此之间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林仲杰审慎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瘦长条身材,干净利落的短发,皱巴巴的牛仔裤,土黄色T恤,腕上戴着块颜色鲜艳的运动手表,小拇指上套着个宽边的银戒指,看上去时尚、充满活力,又风尘仆仆。林仲杰突然想起来,简其明曾经告诉过他,儿子喜欢旅游。这么说来店门外那辆北京吉普应该就是简东平的。
“听说你是记者。”
“对,《信周刊》。”
果然是在《信周刊》当记者。林仲杰对这份报纸没有多少好感,办公室的女同事曾经买过几次,他只记得那上面全是些花里胡哨的图片。林仲杰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如今的人都喜欢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过看简东平的样子,还不像他们那份报纸那么轻浮,但他今天究竟为什么要来?
“好吧,简其明,我们言归正传,你们两父子今天约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我说过了,为了那件案子。”简其明简单明了地说,“我这个宝贝儿子想知道那件案子的详情,我想找你最合适。”
果然又是记者想淘新闻的老套路,林仲杰的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
“我知道,如今的报社就喜欢登些耸人听闻的案子来吸引读者。想不到一年前的旧案子你们也有兴趣,报纸不是应该登些新鲜玩意儿吗?”
林仲杰的嘲讽对简东平似乎并不起作用。他不紧不慢地说:“我见过陈剑河的姐姐。”
陈剑河的姐姐?林仲杰当然记得她,高高瘦瘦的女人,脸色苍白,看上去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但仍然十分有魅力。就是她,当时缠着他说个不停,她坚持认为警察冤枉了她的弟弟,那件凶案不是她弟弟所为。
“她现在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女人,林仲杰总觉得有点心虚,他总感到自己对这个女人有所亏欠。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烟,简其明啪的一声打开雪茄盒子递了过去。
“古巴的,上等货。”简其明说。
林仲杰扫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从那个深褐色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细细的雪茄来。简其明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凑上去替他点上火,林仲杰的面前立刻升起一团浓浓的烟雾,那股有些呛人的辛辣味道让他非常受用。
“她离婚了,现在一个人过。”简东平皱着眉头,用手拨开烟雾。
“是吗?”林仲杰假装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
“我跟她聊过,她认为凶手不是她弟弟。”
“这些杀人犯的家属反反复复都是这么一句,如果你跟我一样也在这一行干了那么多年的话,你就会了解,这些全部都是毫无用处的老生常谈,不听也罢。”林仲杰气定神闲地朝他微微一笑。
“不过,我觉得她说的倒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简东平望了父亲一眼后又把目光移到林仲杰身上,“我听说,您也曾经怀疑过这件案子的结果。”
林仲杰看了一眼简其明,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有过怀疑,但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结束了,她弟弟也死了,案子也结了,还能怎么样?难道她又要旧事重提?如果是这样,你还是奉劝她趁早放弃。”
“为什么?”
“因为她这是在浪费时间。”林仲杰冷冷地说,“当初接待她的警员就是我,我跟她谈过好几次,她也说了不少,但是她唠叨的那些对我们警方来说屁用也没有!她根本就拿不出任何关键性的证据,全部都是凭空猜想和主观臆测。”
简东平和林仲杰对视了一秒钟。
“她铁定不会放弃。”简东平说。林仲杰听出对方语调虽然很温和,但话语中的分量却不轻。
“那她究竟想怎么样?”林仲杰沉声问道。
“找出答案。”
答案?林仲杰自己也很想知道。
“这就是你要掺和进来的原因?”林仲杰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可能是出于好奇吧,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同学。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们两个会搞在一起。”简东平轻轻皱了皱眉,笑着说。
林仲杰把雪茄上的烟灰弹在面前的烟灰缸里。
“明说吧,你究竟想了解什么?”
“我想了解案子的详细情况。什么时候发生的,谁发现的尸体,现场究竟是怎么样的,等等。”简东平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支记者专用的录音笔来,“我所知道的全是从简律师那儿听说的,实在太简单,没比报纸上登的多多少。”
“你老爸那套东西就是我告诉他的。说给你听也没什么,不过你会不会把我说的话发表?”林仲杰警觉地盯着简东平的录音笔,跟记者牵扯上关系,是局里最忌讳的事。上头曾经三令五申,警员不得在没有经过上司允许的情况下接受记者的采访,那么他现在是不是在接受采访呢?他可不希望临退休了,还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你大可放心,我儿子做的是旅游版。”简其明在一边插嘴道。
“我知道你们的纪律,而且林叔叔,您又是爸爸的朋友,我知道分寸。”简东平也在一边保证。
“你老爸也不是没害过我。”林仲杰瞪了简其明一眼。
简其明笑出了声:“得了,老林,那些货色烂在你肠子里早晚会变成癌细胞,还是趁早说出来的好。”
林仲杰暗自犹豫要不要畅所欲言。实际上,他自己也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某个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的人好好聊聊这件案子,可偏偏对方却是记者。谁都知道这该死的职业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只要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立刻把自己听到的一切变成铅字。
见他低头不语,简东平握紧双手,放在胸前,诚恳地说:“我发誓我对这件案子的兴趣纯属个人行为。”
“老弟,我并不是不想帮你,只是这件事如果让上面知道的话……”林仲杰犹疑地解释道。
“上面?!你说的就是你那个小毛头上司?他懂个屁!你理他干吗?老林,你真是越老越窝囊!”简其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简其明的话让林仲杰的心里五味杂陈,没错,活了一把年纪,凭什么现在万事都要听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摆布?直到今天,每次想起上司让他结束调查时那居高临下的表情,他就心里窝火,也许在这位名牌大学高才生的眼里,像他这样的人早该进坟墓了吧。
林仲杰骤然下了决心:“好吧。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但要说明一点,我并不是这件案子的主办警官,我后来被调出了这个组,所以有些情况我可能了解得并不是很全面。”
简其明锐利地盯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质问道:“你被调出了这个组?!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
“另有一宗杀人案发生。我们的生活就是跟着凶案跑。”林仲杰倒很平静。
“他是不是觉得你对这案子太执著了?”简其明睥睨了他一眼。
“他要结案,我提出了疑问。”
简其明嘿嘿一笑:“公然挑战领导的能力,你还是那样不识时务。”
“所以我混得不如你,这点我承认。”林仲杰朝老朋友微微一笑,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坐在简其明旁边的简东平,指指桌上的录音笔说,“还有,把那玩意儿收起来,我可不想有什么麻烦。”
“OK!”简东平随即关上了录音笔的开关。
“好了,这样总可以了吧?”简其明看着林仲杰说道。
林仲杰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首先是,被害时间。”简东平正襟危坐,摊开了笔记本。
林仲杰也从包里掏出那本皱巴巴的备忘录,同样是笔记本,林仲杰的那本是单位发的,又土又寒酸。他打开笔记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根据我们的推断,女死者的被害时间应该是在那天下午的3点至6点之间。最后一次有人看见她,是在当天下午的4点左右,有位邻居说曾经看到她站在902室门口跟陈剑河说话。”
简东平一边飞速地把林仲杰说的信息记录下来,一边说:“我记得报纸上说是一个物业管理员发现了尸体。”
“不错,是这栋公寓楼的物业管理员发现了尸体。这栋公寓楼的住户多半都是上班族,所以他通常会在周末或是晚上收取物业管理费。那天晚上7点左右,他敲了902室的门,结果没人回应,他发现门虚掩着,里面还传来放电视节目的声音,他以为房间里的人没有听到他的敲门声,于是就闯了进去,这才在陈剑河的房间里发现了女死者。后来也是他报的警。”林仲杰口气平淡地说,“我们接到报警后,马上就赶到了现场。当时,女死者脸朝上躺在床上,满身是血,全身几乎赤裸,裙子和内裤被褪到了脚根,看上去似乎曾经遭受性侵犯。”
“性侵犯?!”简东平惊讶地抬起了眉毛。
“放心,这只是凶手的障眼法,后来经法医鉴定,你的女同学死前并没有遭受性侵犯。而且,她纯洁无瑕。”林仲杰扫了他一眼,略带讥讽地说。
“什么意思?”简东平困惑地问道。
“她是处女。”简其明吐出一个烟圈,断然说道。
林仲杰点了点头。
“处女?!”简东平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很稀奇吗?”林仲杰问道。
“很稀奇。”父子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她是个26岁的大美人,而且我知道她从大学时代开始,就男朋友不断。”简东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
林仲杰皱着眉头瞥了一眼简东平,其实这问题也让他有些吃惊。
“我们发现她的人际关系相当复杂,男朋友很多,而且风评不佳,所以,对此我也有同感,这的确不太正常。”林仲杰说。
“风评不佳?”简东平问道。
“说难听点,大部分人都认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交际花。”林仲杰答道。
“但她却是个处女。”简其明微微一笑,“这的确耐人寻味。”
林仲杰向简其明投去一个赞同的眼神。
“那么李今的真正死因究竟是什么呢?报纸上说她身中30多刀,而且还被割了舌头。”简东平继续问道。
林仲杰一边翻阅笔记本,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死因是颈动脉大出血,说通俗点,就是凶手割断了她的喉咙。其实用‘割’这个字并不确切,根据伤口的形状和深度分析,我们判断凶器应该是一把剪刀。后来我们果然在现场的厨房案板上找到了凶器,跟我们的判断分毫不差,是一把厨房用的大剪刀,刀口非常锋利,像是事先被磨过,上面还留有被害人的血迹。凶手就是用它在被害人身上留下了43处刀伤,所以我们看到尸体时,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43处?!”简东平皱了皱眉,好像这个数字刺痛了他的神经。
“对,43处。一开始以为是30多刀,所以我们只给了记者一个很模糊的数字。但后来经过仔细清点才发现一共是43处,身上和脸上的42处,外加脖子上真正致命的那一刀。”林仲杰口吻平淡地说。
“43刀。”简东平咀嚼着这个数字。
“三十几刀和四十几刀原则上没什么差别。”简其明呷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说,“不过,可想而知,清点这些刀伤你们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林仲杰一言不发地看着简其明。
简其明一接触到林仲杰的目光,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猜错了:“难道不是吗?通常凶手处在这种精神混乱的情况下,乱砍一气,给受害者造成的刀伤的分布都会很凌乱。”
“这件案子完全不同,刀伤的分布很有规律。从脸部一直延伸到小腹,每两刀组成一个叉的图形,所以清点起来一点都不麻烦。”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林仲杰用手指在笔记本的面上画了一个“×”。
“有意思!”简其明饶有兴趣地说道。
简东平表情凝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仲杰。
林仲杰继续说下去:
“每一刀的长度大约是五厘米,深度也就是两三厘米,这些刀伤沿一条直线往下,看上去非常整齐,但它们都不足以致命,而且据我们所知,凶手在一口气留下了这42刀时,死者应该还没断气。”林仲杰停顿了一下,“当然最可恶的就是,死者的舌头被剪掉了一部分,看上去是凶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舌头暴露在嘴巴外面,然后他就一刀剪了下去。我们后来在马桶里发现了没有被冲走的那块舌头。”
“天哪!”简东平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真是辣手摧花。”简其明在一边也唏嘘不已,“这些上次你为什么不说?”
“没有结案,我只能说这些。”林仲杰摊了摊手。
“又是你那该死的纪律!”
“凶手为什么要割她的舌头?”简东平像是自言自语。
“我也想知道。”林仲杰无奈地看着他,“我们猜想可能是他行凶时,死者曾经对他破口大骂,惹怒了他。”
“很明显,凶手要么对她恨之入骨,要么对她爱得死去活来。”简其明说,“要不然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一刀毙命就可以收工了。”
“不错,我们的判断也是仇杀或是情杀。但是我们发现她既没有仇人也没有情人。案发前一个月,她刚与前任男友分手,由于他们两人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所以分手后,死者就辞职了。我们调查过她的这个男朋友,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完美,那天他参加了公司的一个重要会议,这个会议从下午3点一直持续到晚上7点半左右,有十几个人可以证明在整个会议期间,他没有离开超过五分钟。案发现场与这家公司相隔比较远,他根本没机会中途跑去杀人,更何况还要玩那么多花样,所以我们排除了他的嫌疑。转而把焦点对准了陈剑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首要嫌疑犯。”
“为什么?”简东平问道。
林仲杰皱了皱眉,心想这还用问吗?这不是明摆着吗?
“案发现场就是他的房间,案发后他又不知去向,而且又有人看到他在那天下午4点45分左右急匆匆地离开公寓。据那个人回忆,当时陈剑河看上去非常紧张,脚步匆忙,在门口两人还差点撞在一起。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匆忙?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我们觉得最好的解释就是,他是凶手!从当时所掌握的证据来看,他的确具备了成为凶手的一切条件,他有作案时间,有作案地点,又有动机。另外,根据我们的经验,越是那种性格内向、看上去有些猥琐的人,就越可能成为凶残的杀手,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而且这样的人也通常没办法发泄心理的情绪,所以只好通过暴力来解决问题。你看吧,杀人凶手里面,十个有九个是性格内向的。”林仲杰说。
“那你还怀疑什么?”简其明插嘴道,“既然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
林仲杰还没来得及回答,简东平又抢先问道:
“警方认为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追求不成,因爱成恨。”
“有证据吗?”简东平追问道。
林仲杰朝他微微一笑:“不错,这就是问题之一,的确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跟陈剑河同住一套公寓的一个男子说,陈剑河暗恋女死者,但实际上,他也举不出什么实际的例子,好像最能证明这一点的就是,他曾看见他们两人一起回家,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这两个人连在一起。而我们在对陈剑河的房间进行搜查时,也没有找到跟死者有关的东西,我是指照片、内衣、头发之类的东西。一般某人暗恋另一个人,总会在身边放一些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是我们没有找到这些。”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们在他的衣柜里发现酒瓶,而且他的房间非常乱,所以我们当时怀疑他是酗酒之后行的凶。”
“房间很乱?”简东平似乎很意外。
“是的,很乱,很脏,抽屉全被打开了,草稿纸散了一地。”林仲杰说。
“而且衣柜里还放着酒瓶?”简东平再次问道。
“这是什么怪癖?如果这是他自己搞的,那么说明这个人的心理的确不健全。”简其明说。
“警方没有在他的房间里找到涉及暴力色情的东西吗?”简东平问道。
“没有。”
“有没有笔记本、照片之类的东西?”
“没有。”
“便条或是留言簿呢?”
“没有。”
“日记呢?”
“也没有。”
“那请问你们在他的房间里都找到了什么?”简其明问道。
“衣服、鞋子、生活用品、CD机、几张音乐CD、几本原版小说和十几本旧的英语杂志,仅此而已。没有照片、没有摆设,也没有纪念品,他的生活看起来简单得要命。”林仲杰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说道。
“那么他的房间里难道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反映出他的感情生活吗?”简东平追问道。
林仲杰看着他:“我看只有那些酒瓶可以反映他的感情生活。”
“但他不是个能喝酒的人。”简东平用肯定的语气说。
“也许他偷偷地喝。”林仲杰说。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矛盾,一边是杂乱无章的房间,另一边却是干净得无可挑剔的个人生活,好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简其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林仲杰叹了口气:“我有同感。”
“你有没有想过究竟缺了什么?”简其明盯着林仲杰的脸问道。
林仲杰微笑地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缺什么,这个案子还会有疑问吗?”
“我想,”简东平突然说,“缺的应该是规律。”
“规律?什么规律?”林仲杰不知道这个毛头小子究竟在说什么。
简东平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林仲杰略带不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吧,那么现场还有什么其他的细节?”简其明接着问道,他一边将烟灰弹在烟灰缸里,一边好奇地盯着林仲杰手里的破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