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邱小眉家进行了近两个小时。最后,李健发现了五件非比寻常的物品。
首先,他们发现付远的抽屉里藏着一张家庭合影,但这张合影不是她自己家的,而是小亭面馆一家人的。照片上有两个少年,一个活泼一个沉静,活泼的那个较帅气,沉静的那个相对长得普通一些,两人长得差不多高,一个在开怀大笑,另一个则抿嘴笑。他们身后站着一对同样笑嘻嘻的中年男女,背景好像是某个旅游景点。
其实,他们在邱小眉的五斗橱里翻出一叠公用事业费帐单,其实包括几张最近两个月的电话费帐单。由于邱小眉家没有安装电话,所以,电话费帐单上的地址就成了一个疑问。帐问上的地址是在彩云路,跟彩屏路相距大约4公里,坐公共汽车的话,估计有七八站路。
接着,他们找到邱小眉的中文机,它被藏在付远书包的夹层里,它设置的是震动档,仍然有电,里面的信息反映,从4月1日邱小眉被害后,有好几个人曾经找过她。中文机上有对方的姓名和电话。
随后,他们在邱小眉的房间门口发现一本标注着各种记号的挂历。根据李健的吩咐,高竞把不同日期所标注的记号一一记录了下来。
最后,他们发现在邱小眉的房间里,挂钟快了一个多小时,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综合这五大发现,兴奋异常的李健作了下一步的安排。他高高竞去调查最简单的事,即查一下电话费帐单上的地址,究竟谁住在那里。高竞欣然领命,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向李健报告他已经查到了付远父亲付峥嵘的下落,现在正好得了个机会。
高竞觉得所有这些发现中,最耐人寻味的的莫过于那张被付远放在铁盒里的合影了。
付远的过道屋凌乱又肮脏。几乎每个角落都堆着杂物桌上满是灰尘,抽屉里不仅有缺了角的破烂教科书,沾着污渍的报纸杂志,还有食物碎屑和兴奋地跑来跑地的蟑螂们。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书桌的最后一格抽屉,里面只放了一个红色的巧克力铁盒,铁盒里只有一张面馆上家人的四人合影,抽屉和铁盒都异常干净。
为什么?
高竞很想跟李健一起去调查小亭面馆,但李健却让他尽快去调查那个地址,并且在他离开时,还很郑重地对他说:
“高竞,这是给你的一次机会,我希望今晚就有结果。今晚。”他反复强调时间点,一副讲求效率的做派。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高竞心里想。
“好,我一定办到,一有结果,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你。”高竞下了保证。
李健笑了笑,“别把话说得那么满,要是那里没人,你怎么办?”他问高竞。
这一点高竞倒真没想过。
“我找居委。”他想了想答道。
“要是居委的人都下班了呢?”李健又问。
高竞答不上来。李健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随后拍拍他的肩,说道:“你说的,高竞,今天一定能给我结果……我等你的电话。”
高竞没说话。直到李健走出很远,他才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莫兰觉得杜云鹏一直在看她。但每次当她回过头去,他都马上把目光移开了。今天,他是跟着他的双胞胎哥哥杜云鹤一起来参加聚会的。他似乎有些不情愿,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始终站在离他们几个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声不吭。
自从上次在面馆听到他为何付远辩白后,莫兰就对他产生了别样的印象。不管他跟付远是什么关系,不管付远有没有杀过人,也不管付远本人配不配得到这样的声援,至少,他是有同情心的。在这一点上,她对他印象极好,但同时,她也对他产生了疑心。他似乎是唯一跟付远有点交往的人。——当然,她怀疑他,还不止这一个原因。
今天的聚会,她是发起人。地点设在离她家最近的街心花园,参加的人除了她和杜氏兄弟,还有白小波,王健和她的铁杆姐妹赵蜜,人到齐后,莫兰开始发言:
“我们下午3点在中潭公园集合,大家觉得怎么样?”
听了她的话,赵蜜第一个作出反应。
“我没意见,我来你家等你吧?莫兰。”她道。
“好啊,你早点来,我们还可以一起吃午饭。”莫兰热情地
邀请。
“那我12点到!”
“好。”莫兰笑眯眯地点头。
王健清了清喉咙说:“我也没意见,我家离那儿最近,骑车15分钟就到了。”
“我也是。”白小波道。
“你们呢?”莫兰问杜氏兄弟。她注意到杜云鹏再次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今天没穿面馆的工作服,看上去跟普通的高中生没任何区别。
杜云鹤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得阳光灿烂。
“我当然没意见,中潭公园我去过几次,双那儿还算熟悉,那里可以搞烧烤,我有个提议,要不我们准备点吃的,去哪里烧烤怎么样?”他热情洋溢地说。
“烧烤?!”赵蜜两眼放光。
“这主意不错哦!”白小波频频点头。
莫兰对烧烤的兴趣不大。因为她每次吃完烧烤,嘴里都会长出小泡,可是,如果大家都有兴致,她也不想扫兴。
“王健,你喜不喜欢烧烤?”莫兰询问学习委员的意见。
“我啊。”王健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挺喜欢烧烤的气氛。如果大家有兴趣,利用明天这个机会聚一聚也好。”
“哇!好棒!”赵蜜南掌欢呼。
“我负责鸡翅膀吧。我妈今天刚刚买回来一些生的,正好明天带上。”白小波也兴奋了起来。
“那我负责香肠和素菜,我早上让我妈买来,帮我洗好。”王健道。
“那我就带鹌鹑、鸡腿和……”杜云鹤说到这里,回头问弟弟,“店里有什么就拿点来吧。最好再让师傅做些包子,蛋糕之类的点心,那样的话,如果烧烤吃不饱,我们还能吃别的,到时候记在我帐上,怎么样?”
他的弟弟杜云鹏漠然点了下头,“好,我等会儿回去跟黄师傅说,让他准备。”
“哈,我们这次烧烤,还有著名饮食店作后盾,一定能吃得又饱又好。你说呢,莫兰?”赵蜜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莫兰。
莫兰敷衍地笑笑,心想,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明天去公园是干什么的了?
“那我也准备一些东西吧。我现在不知道家里的冰箱里有什么,回头看到什么带什么来。”莫兰不太热心的说道,随后马上转变了话题,“明天下午我们见面之后,分组开始行动,小波,你和王健去询问那些小商贩怎么样?”
“没问题。我就当逛庙会了。”白小波灵活地跳起来。他的手正好碰到一株水杉树,枝叶剧烈地摇晃起来。
王健朝莫兰点头表示同意。
“赵蜜,你跟杜云鹤一组。你们……”莫兰还没说完,杜云鹤就提出异议。
“我想跟我弟弟一组。”他道,又停顿了一下,笑着说,“或者,跟你一组也可以。”
赵蜜马上嘟起嘴生气了。
“呸!杜云鹤!我也不想跟你一组。”
莫兰正在考虑怎样才能说服他们,白小波插嘴了,“我想问一下,莫兰。”
“你问吧。”
“为什么叫上他们两个。杜云鹤不是自行车小组的人,他弟弟,还不是我们班的。”白小波用大拇指指杜氏兄弟。
“公主邀请,我们哪有不来的道理?”杜云鹤笑着说。
莫兰没理会他的讨好,她说道:
“虽然他们不是自行车小组的人,他们两个都认识朱丽芬。我特意请他们来是希望他们能帮上忙。”她朝一直面无表情的杜云鹤嫣然一笑道:“云鹏,我知道你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谢谢你。”
“我也不一定能帮上忙。”杜云鹤含糊地说。
“没关系,人多力量大。”莫兰说。她的眼睛朝赵蜜的方向一溜,见她仍然一脸不悦,连忙用妥协的口吻说,“好吧,那我就跟赵蜜一组,你们两兄弟一组吧,怎么样?”
赵蜜马上抬起头来,大声说:“当然好,我本来就想跟你一组。”
“我也觉得这个安排很妥当。”杜云鹤抱着自己的胳膊,像在演电视剧那样,下巴一场问道,“那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呢?”
“所说那里的摊贩很多,你们跟王健他们一样,去跟那些摊贩聊天,打听朱丽芬是否在失踪那天去过公园,跟谁说过话,都做过什么,打听得越详细越好。我了解你,杜云鹤,你是有本来让人家跟你聊天的。”
“呵呵,我尽力而为吧。”杜云鹤道,又问,“那你们两位女士呢?”
“我跟赵蜜去音乐会场,我们去跟那里的人打听朱丽芬是不是经常去听音乐。”莫兰回头看看赵蜜,笑着说,“现在我们可是老搭档了。”
“当然。”赵蜜勾住了她的胳膊。
“那干完这些我们干什么呢?”白小波问道。
“当然是吃烧烤喽。”杜云鹤马上接口。
“对啊,那时候差不多也到晚饭时间了,是该找点东西填肚子了。”白小波哈哈笑道。
莫兰平静地说:“我们在吃烧烤前,要汇总一下信息,还有,我会带警长去。”
“警长?就是上次你家那条拉布拉多啊?”白小波嚷道。前几天茶话会的时候,警长在屋子里钻来钻去,大家都认识它了。
“是啊,我会带它去,它是退休警犬,过去帮警方破过很多案子。”莫兰每次提起警长的丰功伟绩,心中都涨满了骄傲。
“我记得狗是不能进公园的。”杜云鹏突然插了一句。
“是啊,我也记得有这条规定。”白小波神情严肃地提醒道,“莫兰,你可别胡闹,到时候,别搅了我们的烧烤。”
“放心吧。”莫兰一只手叉在腰上,长发在夜风里飘飘,“这事我爸已经搞定了。到时候,我去公园办公室给警长领一件警卫专用的马甲给它套上,它就算公园的巡逻犬了。”
杜云鹏的目光朝她扫过来。这次当莫兰迎向他的时候,他没有避开。
“那条狗真的这么厉害吗?”他问她。
“当然。”莫兰答道。
“那我带点吃的给它。”他道。
“那就谢谢你啦!”莫兰开心地说。她早就期待哪天能带警长也喜欢干点什么了,这次真是天赐良机。
高竞走进钟表铺的时候,店里面只有薛震的父亲薛海一个人在。大概是已经接受过很多次警方的盘问了,薛海对于他的到来,表现得相当不耐烦。
“怎么又来了?”他看了一眼高竞的警察证后,嘴里就嘟哝起来,“这次又是什么事?怎么老来找我?真搞不懂这些人是
怎么了,我……”
“我想问问邱小眉的事。”高竞打断了他一连串的嘀咕,开门见山地说。
“那个女人啊!”薛海重新在柜台后面坐好,眼睛在他身后溜来溜去,“我知道,她前几天被人杀了,已经有人来问过了。我们家跟她没什么来往,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我听说她经常来你这儿打电话。”高竞看着柜台角落里的一部电话,它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公用电话”四个字。
薛海的目光也落到了那部电话上。
“你说的是这个啊,她是经常来打电话,她家没电话。”薛海拿出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柜台,“打电话的人多了,又不是只有她。”后半句又像是在小声嘀咕。
“她每天都来你这儿打电话吗?”高竞费劲地听完他的话后,问道。
薛海抖了抖抹布,把它扔到一边。“也不一定。但两三天总要来一次。”他道。
“她打电话的内容你知道吗?”
“好像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我也听不懂,也没注意听。我可没有偷听别人电话的习惯。”薛海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准备嘲笑他,蛋淋湿又改变了主意。他很快拿了工具坐回到了柜台后面,看样子,他是准备装模作样地修表了,高竞想。
“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他问道。
“最后一次?”薛海歪头想了会儿,“好像有好几天了,大概是4月1日那天吧。她快中午时来打过电话。”
“你知道她是打给谁的吗?”高竞立刻问。
薛海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没回答。
高竞心里一动。他有种感觉,薛海知道邱小眉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但他不太想说。为什么?是怕惹麻烦?
“其实,她打过哪几个电话,去电话局一查就知道了,但是按照程序,我们总要先来问问你。我知道你没偷听别人打电话的习惯,但你的店那么小,她说话时,难免有些会传到你耳朵里,你说是不是?”高竞故意用轻描淡写的语调说。
薛海拿起一个钳子,似乎准备把它插入一个手表的表壳,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不过,到时候最好不要说是我说的,大家都是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好意思。”
这就是说,邱小眉最后那个电话是打给了薛海的某个街坊的。
“她打给谁?”高竞问道。
“就是前面的小艇面馆。具体找谁,我就不知道了,她刚拿起电话,我就上厕所去了,只听见她说了句,‘是小亭面馆吗’等我上完厕所回来,听到她说了一句,‘现在哪有像他这样的孩子啊’然后她笑了两声,就挂了。”
现在哪有像他这样的孩子啊。她是再说自己的女儿付远吗?她会跟谁说这种话?对方是她的朋友吗?难道是面馆的女主人肖敏?似乎不太可能。那又会是谁?难道是……面馆男主人?高竞心里突然有了种新的猜想,这种猜想让他觉得既恶心又新奇。
“那你觉得,她是在跟谁说话?”高竞想听听薛海的看法,薛海应该比他更了解邱小眉和面馆的那一家人。
“我觉得?我什么都不觉得,我没想法。我不知道。”薛海终于将那个钳子插入了手表的表壳。他把那只表的后盖掀了
起来。
看来想从薛海那里了解邱小眉的电话内容是没戏了,高竞决定换个问题。
“邱小眉是不是在你这里买过一个怀表?”
“什么?买?”薛海似乎吃了一惊,随即恶声恶气地说,“这个女人从来没在我这里买过任何东西!她有时连电话费都想欠!告诉你,这个女人除了骗吃骗喝什么都不会!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妈去她那里算过命,被骗了好几百块钱!”薛海大声说。
“她算命的价格是不是开得很高?”高竞想到了莫兰的蓝宝石戒指。
“对!算一次300到500!纯粹骗钱!”提起这事,薛海怒不可揭。
高竞决定还是继续问怀表的事。
“邱小眉的女儿说,邱小眉的怀表是从你店里买来的。”高竞说,他说完又有些担心,我是不是向对方透露了太多信息?
“她没有在我这里买过。”薛海再次否认。
“如果你不在呢?谁会在店里替你做生意?”高竞觉得,怀表很有可能是在薛海离开的时候,由别人卖给邱小眉的。
可是薛海的回答马上否定了他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