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两个嫌疑人(1 / 2)

虫屋 鬼马星 15191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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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八点,她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见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异书,异书……”那是言博的声音。昨晚他们深夜回到县宾馆后,她拒绝跟他同处一室,所以,他被迫跟谷平同住一个房间。真不知道昨晚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她披上衣服打开了门。言博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

“亲爱的,想不想知道今天的头条新闻?”言博兴高采烈地问她。

“什么新闻?”她用发绳随便把头发扎了起来。

“那个王署长现在成了第一嫌疑人。”

她一愣。

“真的吗?”

“今天一大早,那个姓黎的警察就给谷平打了个电话,说是在失踪人口档案里找到了那个女人,就是旅馆里的那具女尸。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

“你这么问,就等于告诉了我答案。她是妓女?”她转身走进盥洗室,打开了水龙头。

言博站在盥洗室门口看着她。

“还不止,她还是个小偷。”

“她真的那么缺钱吗?”

“她生前跟那个王署长有来往。那女的不是怀孕了吗?这八成就是王署长的动机。”言博说到这里,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如果确认他是凶手,那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我想好好洗个澡……”

“嘿,没有什么‘我们’,我们正在离婚,记得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只记得你说你要做个负责任的父亲。再说,舒巧未必是凶手,也许,她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边,到时候,你怎么办?”

言博神情无奈地望着前方,“我会付孩子的抚养费。当年是她主动,要不然我不会跟她发生关系,”他的目光又落在她脸上,“是的,是她勾引我的。”

“她当时可不是什么美女。你也不是帅哥。至少她认为,当时你们还是很相配的。”

言博没有搭腔。

她一边洗脸,一边问他:“你当时爱她吗?”

“当然不爱。就像你说的,她不是什么美女。而且,我跟她都没说过几句话。当然,我比别的男生可能对她要好一点。别的男生给她取外号,我从来没有。我对她还是很尊重的。”

“虽然你不爱她,可你还是跟她谈恋爱,对不对?”

言博笑了起来,“根本没有恋爱这回事。不是说,你跟某人发生了关系,就表明你在跟某人恋爱。”

“可对大部分女人来说,爱和性是一体的。有爱才会有性。”

“是啊,我就是忽略了这一点。”

“如果你的脑子里只有性,你一定记得你们发生过几次关系。”

“就一次。”言博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她只是个吃醋的前妻。

“在哪里?”

“在她家……”他含糊其辞。

“什么时候?”

“亲爱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啊……”

“本来我才没兴趣打听这些。”她道,“可是,你知道吗?她是17年5月生的孩子,那就意味着,她很可能是16年8月怀上的孩子。也就是说,那个孩子的父亲很可能是凶手。”

她走出盥洗室开始穿鞋。

言博则怔怔地看着她。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道。

“谷平在哪里?”她问道。

言博朝后面指了指,“去饭厅吃饭了。”

说话间,她看见谷平已经朝她走来。

“嘿,我听说了王署长的事。”她道。

“是啊,黎江的效率真高。他已经带人去了。听说那个女人过去被王署长抓过,后来又把她放了,他们就是这么扯上关系的。不过,这个女人的死跟旅馆灭门案也许没有关系。——你今天有什么打算?”谷平问她。

“我到处转转。你呢?”

谷平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这是黎江给我的日程表。今天上午去双凤旅馆继续勘察现场,下午按约定去岑海的坟上。”接着他低头发短信。

紧接着,她的手机响起接收短信的声音。

“谷平,你给我发了短信?!”她打开手机,那是一个地址。

“县警署的地址。门口有两部小巴,你让他们送你过去。你可以亲自去看看审讯的过程。也许他会说出不少好东西。”

“你觉得,会不会是王署长冷冻了尸体?”她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

“很难说。但我觉得他没有必要留着她。他比较像那个最初把她埋在泥里的人。而且我说了,这女人的死可能跟旅馆灭门案没什么关系。他好像也没杀人动机。钱物都在。”

“当然有。”她本来不想说的,但事已至此,她觉得还是说出来的好。“他亲昵地叫我妈阿云。我认为他们有关系。虽然我没亲眼看到过。但他经常趁我父亲不在的时候过来。我出走的那天晚上,我父亲出门了,他去县城看朋友,他们有时候会打牌,所以,他每次出门,回来都很晚。我不知道王署长那天有没有光临旅馆,但如果他来的话,他会在十点半左右到。我妈会给她开门,然后他在十二点左右离开。而我父亲会在凌晨三四点回到家。——我之所以选在那个时间离家出走,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父亲那天不在。可是他却死在厨房里,他一定是提早回来了。”

“你是说,他也许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东西。”谷平道。

言博抱起胳臂,嘲讽道:“真没想到,这么个又脏又穷的糟老头,居然还这么……风流。为什么他这么吃香?”

“15年前,他可没现在那么丑。而且,他算是这里的一霸,什么都能搞定。”

谷平说得不错。县宾馆门口果然停了两部小巴。宾馆离县警署不过5分钟的车程。等她和言博一起赶到县警署的时候,王署长的审讯才刚刚开始几分钟。

透过玻璃幕墙,她看见黎江和陆署长正襟危坐,而他们对面的王署长则像一摊烂泥般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这让她由不得想起当年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老岑,有什么事包在我身上!”“老岑,你今天不喝完这杯别想走!”“喂,小丫头,今年几岁了?!”他说话时,嘴角总是叼根烟,不知道多少次,她有种想用小扫把打掉那根烟头的冲动。

“你认识死者吗?”黎江把照片推到王署长的面前。

王署长看也不看那张照片,垂着眼睛不说话。

“是你说,还是要我说?”黎江漠然地注视着他。

王署长仍不开口。

“好吧,我来说,死者王飞燕生前是个惯偷,曾经被你抓过,后来又被你放了。从那以后,你们开始交往。你还承诺死者要跟她结婚,这是16年6月,她失踪前两个月拍的照。”黎江又拿出另一张照片放在桌上,“你不说话不代表这不是实情。你也曾是警务人员,你应该知道,如果铁证如山的话,不需要你的口供也能起诉你。”

王署长不自在地把身子转向另一边。

“老王,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非说那车不是线索,原来你自己……哼!”陆署长冷笑着,打开了一包烟。

王署长斜睨了他一眼,“这车跟那晚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不是线索!你这是胡搅蛮缠!”他低声喝道。

“妈的,你到现在还在忽悠我!”陆署长猛捶了一下桌子,随后用手指着王署长的脸,“你隐瞒重大线索,就是为了给自己开脱!你故意把嫌疑引向那小丫头,也是为了给自己开脱!老王啊老王,我没想到你是这么阴险的人!”

“妈的!”王署长猛地直起身子,“我跟那女人的关系,跟那天旅馆的灭门案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她是自杀的!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非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就因为那个丫头是警察!她自己想撇清关系!阴险?谁更阴险?!”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尖得像个女人。

陆署长冷笑一声,不说话。

“老王,你说王飞燕是自杀的?”黎江道。

王署长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具体时间。”

“8月1日。对,就是8月1日,她喝的农药。原因很简单,我要跟她分手,她不愿意,她说她怀孕了!这是她的问题!我们一开始说好,大家只是玩玩的!谁知道她来这么一手!这不是讹我吗?她突然要跟我结婚!我当然不答应!我老婆也不能答应!”

陆署长耸肩笑道,“呵呵,现在想到你老婆啦!你脱裤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

“你少废话!我告诉你,她是自愿的,后来她死,也是她自杀!这是她自作自受!她自己去外面买了农药,一股脑倒进喉咙!我跟她在双凤旅馆的客房见面,我就出去那么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喝完农药,正在那儿抽抽,没多久就死了。我没办法,只好找岑海帮忙!那天我也是焦头烂额!你们以为我希望她死?”

“你找岑海帮什么忙?”黎江问。

“得找人帮我把她埋了。”

“也就是让他帮忙处理尸体?”

王署长点了点头。

“我们开车把她送到……”他痛苦地拍着脑袋,低头想了一阵,“就是你们发现车的地方,距离火车站一公里的地方,那地方荒郊野岭的,什么都没有,平时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我们就把她埋在那里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岑海和王飞燕都死了,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行!”陆署长道。

“你们可以去查啊。她是在加油站附近的农科站买的农药!是她自己去买的!我本来是想让她把孩子打了,拿钱走人的!我愿意出钱!”

“可要是她不愿意呢?”

王署长被问住了,低头不说话。

“先别管这个王飞燕,我问你,8月4日,为什么那车会在那个地方?就是你们埋尸体的地方?”陆署长加重语气问道。

王署长低头看着地板,“说了你们也不信!”

“你说说看。”陆署长道。

“8月2日晚上,岑海叫我去了一次,说是有要紧事找我。我去了之后,他告诉我,那天他开车路过那地方,发现那地方不对劲,土被人刨过了。于是,第二天下午,我就跟他一起去看了一次,结果,那地方果然被人刨过了,尸体也不见了。”

“你们埋尸体的时候有人看见你们吗?”黎江问。

“我是没看见谁。就是在旅馆,有个女人看见我们扶着她出去。你可别问我是什么人,我早忘了,就是一个人影闪过……”

“你们埋尸体的时候,有车子或者人经过吗?”

“有啊,可我们用车挡着……应该没人看见。”他说得很不确定。

陆署长呵呵笑起来。

王署长气愤地瞪着他,“我就知道你不信。我不管了,事实就是这样,随你信不信!”

她给黎江发了条短信,黎江看了她的短信后,问道:“说说你跟岑海妻子的关系。”

听见这个问题,陆署长发了一会儿呆,接着,他忽然爆发出一阵疯笑。

“有你的,老王,真有你的,”他向老王竖起大拇指,“什么都有你的份哈。我真佩服你,不过,我告诉你,你偷了多少,到时候你就得还出来多少,这叫因果报应!懂吗?你也配当警察!你个王八蛋!”陆署长忽然将烟头朝王署长的脸上弹去,后者头一偏,侥幸逃了,不过看得出来,他受惊不小。

黎江拍拍陆署长的肩,意思是让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后者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后,又给自己点起一支烟。

“那也是她自己愿意的!她那是在贿赂我!”王署长大声为自己争辩。

陆署长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指他,不说话。

“她就是在贿赂我。我们只是逢场作戏!”

“案发那天,你去过旅馆吗?”

“白天没去过。那天下午岑海开车到我那儿去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去了那地方。”

“晚上呢?”

“有人报警后我才去。”

“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警察?”

王署长紧张地点头,“是,我是第一个,但别的人很快就到了。”

“你当时都看见什么?说说那时候的情形。”

“我都写在那里了……”他指指黎江桌前的档案。

“我现在想听你说。你写东西,你也知道,有很多水分。”黎江道。等王署长要开口时,他又提醒道,“老王,你最好认真回忆当时的情形,老老实实都说出来,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不太妙。”

这几句话说得王署长面如土色,“可……可我没什么好说的啊。”他喃喃道。

“你好好想想。”

“我,我到的时候,大概是……”

“几点?”

“十一点左右。报警电话大概是十点四十分打的,值班的小王打电话给我,我就从家赶到了旅馆,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那天我骑了摩托车。”

“接着说。”

“我到的时候,旅馆外面的院门开着,旅馆的门也大开着,一个女孩,就是那个老妈被杀的女孩,她姓……”

“舒巧。”

“对对,就叫这名字。她就坐在旅馆门外的台阶上,她说是她报的警,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跟她多说,就进门了。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女人就躺在走廊上,已经死了。”

“然后呢?”

“我马上就去了岑海的房间。阿云,就是岑海的妻子,在她自己的房间……她也死了。”

“你动过尸体吗?”

“我,我把她翻过来,她的前胸有两个血窟窿。”

“好,往下说。”

“我到一楼去查了一下,一楼共有5具尸体。我就没敢再上二楼了,因为二楼有响动……”他发现面前的两人都鄙夷地看着他,立刻大声道,“我怎么知道凶手是不是还在上面?我才一个人!谁知道对方有几个人?”

“但也可能有人还活着。”黎江冷冰冰地说。

王署长撇撇嘴。“后来,我就退了出去。我在院子里等着其他人,我跟那个女孩,舒巧,也聊了两句。可她说不清楚,一直在哭,整个人看起来像要昏倒一样,有点神志不清。她说她妈死了。她被人打昏了,醒来才发现人都死了。”

沈异书又给黎江发了一条短信。黎江看了她的短信后,问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她住在几号房?”

“我没问。当时那种情况怎么还能想到问这个?我也吓傻了。”

“那后来有没有问过?”

“她说她不记得了。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后来找了心理医生来,才问出了一些。”

她连自己住哪间房都忘了?还是她故意隐瞒?这跟那本失踪的旅客登记簿有关系吗?

“好,现在来说说那辆车。”黎江接着问。

“我说了,出事那天下午,我跟岑海开车去那里后,我就丢下车子去了火车站。岑海留在那里负责看车。我在火车站找了个修车铺,然后,我就跟着修车铺的老板一起开车到那里。”说到这里,他弯下身子,拍着桌子道,“——车,真,的,坏,了!”

“那车修好了没有?”

“修好了。可他没直接回家。那天他约了朋友在外面打牌,他就开车去县里了。”

“那你呢?”

“我自己回家了。”

“既然如此,那车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王署长抓抓脑袋,“我真的不知道。”

“是你把车开过去的吗?”

“我没有!我干吗要把车开到那里?”

“那你为什么要压下这条线索?说!”陆署长拍了一下桌子。

“我觉得那辆车跟旅馆的案子没关系。”

“妈的,你还敢说这句话!”眼看着陆署长又要发怒,黎江忙按住他。

“他一定是不想让人注意那个地点。”

王署长不吭声。

“是这样吗?”黎江神情严肃地问。

王署长这才不怎么情愿地点了点头,“如果有人注意这条线索,一定会问,那车为什么会停在那里。接着就有人会把那件案子跟那个地方扯上关系,然后他们会彻底查那个地方。那女人曾经被埋在那里,难免会留下些什么,我怕最后查来查去会查到她。她家里人来问,我说她偷了东西后逃到南方去了,因为那一阵,这附近正好发生了几起盗窃案……”

“你们发现尸体不见后,打算怎么做?”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岑海本来约定第二天找个时间好好商量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我想不出来谁会去偷尸体。”

“死者有要好的朋友吗?”

王署长摇摇头,“她向来独来独往。其实她家里条件不错,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偷东西,她说这是她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不偷点什么,她就不舒服。”

黎江站起身。

“好了。老王,你得在这里待上几天。”他道。

“喂,难道你们真的怀疑我跟这灭门案有关?我跟这个案子可什么关系都没有啊!”他心急火燎地大声辩驳,“是,岑海不在的时候,我承认我去过几次,但那天岑海是下午去打牌的,我担心他会很早回来,所以就没去。至于那女人,她千真万确是自杀的。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连跟手指头都没碰过她。我也是有法律意识的。我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陆署长和黎江陆续走到门口,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审讯室,都没回头再看他。

沈异书在走廊遇到黎江。

“有什么看法?”他问她。

“也许凶手是趁岑海在县城打牌的时候,偷偷钻上了他的车,然后跟着他的车来到旅馆,等杀完了人,他又开车离开。”

“那你认为凶手为什么要把车停在那里?”

“可能是准备步行去火车站。火车站人太多了。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而且火车站可能有探头。他得以防万一。怎么,你不这么认为吗?”她发现黎江在挠面颊,这是一个典型的不以为然的小动作。

“我认为他是希望警方注意到两个地点之间的关联。他可能在表明他的杀人动机。所以凶手很可能是王飞燕的亲属或者朋友。”

“你认为他的动机是报复?”

黎江点头。

“如果心爱的女人或者亲人死了,这绝对可以成为旅馆灭门案的动机。所以我得排查王飞燕的人际关系,所有跟她有关的人,朋友、亲戚、同学。如果凶手对王飞燕感情很深,他多少会露出马脚。”

“也许舒巧是她的朋友。”

“有可能。我们已经查到了她打给医院的那个电话。她是去认尸的。”

“认尸?”她大吃一惊,“她是死者的亲属?”

黎江摇头,“现在看来,她是冒领。她告诉那里的工作人员,她是死者失踪多年的姐姐。她提供的姓名是,杨琳。”

“难道这具尸体一直就在神医的医院?”她大声问。

黎江笑着点头。

“医院冷冻了这具尸体,达15年之久?”她再问。

“是的。”

“为什么?”

“这还不清楚。”黎江好像突然才注意到她身边的言博,“其实,你们可以回去了。不是说你们的嫌疑就此解除了。只不过,我也不能强迫你们留在这里。”

“呵呵,我们终于可以回X市了?”言博很开心。

“是的。”

“你有没有听说旅馆里发生的怪事?”她问道。

“你说闹鬼?”黎江笑着摇头,“现在我可没工夫管这些不着边际的谣言。”

“那他呢?”她指的是看守所里的王署长。

“先关他两天。兴许他还能想起些什么。他现在还存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只要嘴风紧,就能蒙混过关。”

“你真的认为他是凶手?”

“我记得是你让我们把他列为凶嫌之一的。”

“我只是让你们注意他。但现在我认为,他可能跟旅馆的杀人案真的没关系,因为如果他是凶手,就不会把车停在他埋葬王飞燕的地方。”

黎江朝她点头微笑,好像在说,你脑子还算清楚。

用得着你表扬吗?她心道。

“我去查查那些谣言,你没意见吧?”她用抬杠的口气问。

“随便你。但如果有什么线索……”

“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那就好。我先谢谢你了。”听起来,黎江似乎并不相信她的承诺。

离开县警署后,沈异书和言博再次登上在县城和山区之间运行的长途小巴。

“我们这是去哪儿?”言博问她。

“你可以回X市。这辆车的终点站就是火车站。”

言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如果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他说得很坚决。

“那好吧。”她早知道她甩不掉这个尾巴。

20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双凤旅馆。

岑洋看见她很是高兴。这一次,他不仅让他的女友王新梅蒸了香喷喷的糖糕,还给他们两个各拿了一瓶矿泉水。

“拿着,这是上次的一个客人留下的。我还舍不得吃呢。”

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她在这个家里很少有过的感受。

“我们的法医来了吗?就是那个头发卷卷的男人。”她比划着描述谷平的长相,“一个小时前,他就该到了。”

“他到了,他还跟王新梅说了会儿话。他人倒是挺和气的。”岑洋向上指了指,“现在他在楼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让他来找虫子。”她笑着解释。

“哦。”岑洋恍然大悟地点头。

她跟言博快步上楼,只看见谷平蹲在地板上,额头上绑着头灯,两眼直直则盯着地板的缝隙。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他抬起了头。

“来得正好。帮个忙。”他道。

沈异书连忙走上去接过他递来的放大镜。她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拿着镊子,脚边则放着一个玻璃罐。

“你在干什么?”她问道。

“搜集尸骸。虫子跟人一样,死后会有尸骸,组织器官都不见了,但有些东西还是会留下来。”他把镊子伸进地板缝,小心翼翼地将几颗微小得几乎看不清楚的黑色物体夹出来,放进玻璃罐。

“这是什么东西?”

“甲壳的一部分。”他仔细观察着玻璃罐里的东西,“……应该是埋葬虫,鞘翅目的一种,它们的主要食物是腐尸。有人也把它称为大自然的清洁工。”他站起身,走到楼梯口,他的工作包就挂在木头护栏上。她看见他把那个玻璃罐塞进了工作包,而他的工作包里有好几个类似的小玻璃罐,每个罐里都装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找到的?”她问道。

“是啊,但现在只能找到一些碎壳,在那些无法清扫到的墙角,或者地板缝里。”

“可这是一块木板。”沈异书发现其中一个玻璃罐里装的东西跟别的不一样。

“虫患不会自动消失。一定是有人清理了它们。但是这里很大,而且杂物太多,”他站在楼梯上向下眺望,“所以想把每个角落都无一遗漏地清理干净是很难的。这块木板是我在厨房水池下面阴暗的角落里找到的,好像已经放在那里很久了。没准是建造这个旅馆时,做地板剩下的材料。我刚刚初步化验了一下,那上面有少量的杀虫剂成分。”

“你是说有人先放虫子,接着又洒了杀虫剂?”言博在一边问。

谷平点头。

“凶手不想留下任何痕迹。”他道,“但这也说明,旅馆里有腐尸。在警方搬走所有被害人的尸体后,哪个地方一定还藏着一具腐尸。——只是奇怪,他们之前怎么会没发现?”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如果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旅馆内部,那么,旅馆周围的地方也许是不错的藏尸地。前面有院子,后面距离树林不过几十米远,但这样的话……”她忽然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旅馆的受害人数又不一样了。”

“会不会那是他从别的地方运来的尸体?”谷平兀自猜测,“一座闹鬼的房子,是毁尸灭迹非常好的场所。因为没人敢来看个究竟。”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有虫子的数量,和它们活动的天数,那么,我也许可以大致算出它们消耗了多少能量,也就能算出,它们吃了多少东西,可现在……”他摇摇头,背起工作包,向楼下走去。

“从什么地方能弄到这些虫子?”她跟在他身后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有人专门繁殖这些虫……”谷平突然在楼梯口站住,“正规的法医实验室一般会养一些。因为有时候需要虫子去清理骨头上的剩肉。”

言博露出恶心的神情。

“看来凶手不仅有法医常识,还得有门路能弄到大量的虫子。”她脑子里闪过王署长的脸,她越来越觉得这么一个见识浅薄的乡下警署的署长不可能具备这样的能力,也不会有这样的意识。如果他杀了人,他首先想到的应该就是找个地方埋了。

“我也觉得那个什么王署长不可能做这么复杂的事。”谷平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

“那舒巧呢?她有办法弄到那么多虫子吗?她有能力操作那次大屠杀吗?”

她跟谷平一起朝身后的言博望去。

“15年前,她只是个学生。不,我认为她做不到。”言博说得很肯定。

“你到底有多了解她?”她盯着他的脸。

“好,让我也来分析分析。”言博抱起了胳臂,“杀那么多人,并能全身而退,不仅需要一股疯劲,更需要冷静的大脑。而舒巧肯定不是这两种特质并存的人。她只有疯劲。你说她因为冲动杀了某人,我可以相信,可你说她杀了那么多人,杀人之后,先把尸体藏起来,后来又回到这里放虫子吃了尸体,我怎么都不相信。她没那种本事,她怕虫,而且杀完一个人,她肯定就已经精神崩溃,痛不欲生,疯疯癫癫了。”

沈异书不知道谷平怎么想,但她至少是被暂时说服了。

“其实,她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女人。”言博道。

那辆饱经风霜的小货车就停在旅馆的后院。她一看见那辆车就想起父亲当年的模样。他总是坐在车里抽烟,要不就是站在车门口抽烟,或者是嘴里叼着香烟在卸货。她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她那么讨厌别人吸烟的缘故。她厌恶鄙视所有喜欢抽烟的人。言博不抽烟,当年也是吸引她的一个优点。而谷平也不吸烟,他们才能成为朋友。养母也讨厌吸烟者,为此,她做过一个总结,“所有烟民都是笨蛋,因为他们要借着烟雾掩盖自己拼命动脑筋的傻样。”她一直很喜欢养母的犀利。

岑洋跟着他们来到后院。

“这车我也难得开,一般一个星期就开一次。出门买点东西用用。”岑洋掏出钥匙,打开车门,车门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你们到底想看什么?”他问道。

“只是检查一下车的内部。”她答道,“我们可能得忙一阵儿。”

“行,你们忙。”岑洋看着谷平钻进车厢,朝她笑笑,边朝后走边道,“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那里。”

她朝他笑着点头。

“你叔叔人不错。”言博望着他的背影道。

“是啊。他一直是个好人,只是沾染了一些恶习罢了。这是他父母的责任,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据说他小时候每次偷东西回来,我奶奶都会夸他顾家。”

她一边说,一边跳进狭小的货车车厢。

那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两个蛇皮袋和一个旧轮胎。车厢的地板很脏,沾满了零星的油污,还有很多诸如纸屑、空食品袋、瓜子壳、旧橡皮筋之类的杂物被丢弃在那里。她蹲下身子,举起手电筒在角落里搜索,不一会儿,她发现一根长头发,连忙将它装进早就预备好的小塑料袋。

“你找到什么?”言博在车下关切地问。

“一根头发。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继续搜索,过了一会儿,又在另一个角落发现几根长头发。

“当时女尸可能被放在这里,他们用草席卷着她。”车厢的地板上有几根看上去像从草席上掉落下来的草秆。

砰砰!谷平在车前座敲敲他们中间的那扇玻璃窗。

“你发现了什么?”她忙问。

“他们当时真的没好好查这辆车,”谷平在玻璃窗另一头大声对她说,“有可能连查都没查过。”

接着,他跳下车,没多久,他出现在她面前。

“看看这个。”他的镊子里夹着一张黑白照片。

当她看清楚照片上的人时,她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言博!”她嚷道。

言博早已看见谷平的发现,躲到了一边。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上过这辆车,我从来没有……”他话还没说完,她就跳下车,冲到了他面前。

“这是你!你的照片!你当年的照片!你的照片怎么会掉在这辆车里?”

“在驾驶座下面的夹缝里。”谷平补充道。

她盯住言博的脸,她在等着他的答案。

“这显然是张证件照片,上面还有半个钢印……”谷平举起放大镜对准那张照片,“……信义中学……”

“这是学生证?!你的学生证怎么会在这里?”因为愤怒和紧张,她的脸涨得通红。他到底还瞒了她些什么?他在这个案子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一直都在说谎吗?他,言博,难道一直在她面前演戏?

言博的脸则青一阵白一阵的。

“你现在不说,将来也得说!黎江可不像我对你那么客气!言博!”她冲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当年到底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我只是跟舒巧睡了一觉!就这样!”言博大声回答了她,随后懊恼地走到院子的另一边。

“在车里?”她跟在他身后。

言博不说话。

“言博!”

“对!就在车里!”他烦躁地回答。

“什么时候?——等等,你那天真的没上车?”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真想一拳朝他的脸打去。

“不,我上车了。”他回过身来看着她,“但是,我没有马上回家,我在县宾馆住了一个晚上。”

“为什么?”

“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我想问你有没有空,我想让你当我的向导,陪我在这附近玩一圈。当然这只是借口,我只是想接近你罢了……”他发现她正充满怀疑地看着他,立刻提高了嗓门,“我说了那时我就喜欢上你了!那时候从来没一个漂亮女孩对我这么好。我想再跟你说说话,我想再看见你……”

原来他去而复返!现在,他的表白听在她耳朵里,只能让她觉得恶心和恐怖。他会不会真的一直在骗他?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杀人犯?

“那你有没有回过双凤旅馆?”她寒着脸问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好不好?”他倒退了两步。

“回答我的问题!混蛋!回答我!”现在,她连叫他的名字的热情都没有了。她只想听他的答案。

“你还是让他从头说起吧。”她身后传来谷平四平八稳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