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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直播

我说那还有错。

她说你一参军就剩下我和张萍两个知青了。

我心想我不走也只剩你俩人。队长、书记请吃猪头肉喝二锅头的时候他们那炕桌上从来就剩你俩人。

挑两个半桶的泥浆回到窑洞,碰上上工的人都跟我说当兵好啊,一当就当毛料子兵。

就这么简单?把《红旗杂志》的封皮儿套在我存的那些电影杂志外面,我读的就是《红旗杂志》;把《毛选》的封皮套在《悲惨世界》外面,《悲惨世界》就是《毛选》,毛料子军装一下就把我套成一个高人一等、挨人羡慕的毛料子特种兵。不好下台了。明天脱下这身军装,谎言是不能脱掉的。

我得走。让他们看着我穿着毛料军装从这村里永远走掉。

我得回北京。让谎言收场。

〖jz〗一九六九年四月二日

收拾行李。真像是壮士一去不复返。全村的人都上我这儿来拾破烂。边拾边说当兵多带劲儿。

东西全给他们拾去,只剩书和杂志。我可不想这帮人拿《悲惨世界》去上茅房、糊窗户、剪鞋样。我可不想那张褪色的白蛇剧照给他们贴到土墙上叫它“妖精”。我得把他们带走。从十二岁起,我走到哪儿就把白蛇带到哪儿。

火车开到定襄上来许多人。我坚决不睁眼,让乡亲们认为我睡死过去了。还是有人踢我说,大兄弟你看这位大嫂撅着八月大肚子。

第一次听人叫我大兄弟。跟《红旗杂志》《毛选》一样,外皮儿是关键,瓤子不论。我19岁,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原来有模棱两可的性别。原来从小酷爱剪短发,酷爱哥哥们穿剩的衣服是被大多数人看成不正常起码不寻常的,好极了。一个纯粹的女孩子又傻又乏味。

原来我在熟人中被看成女孩子。在陌生人中被当成男孩;原来我的不男不女使我在“修地球”的一年中,生活方便许多,也安全许多、尊严许多。这声“大兄弟”给我打开了一扇陌生而新奇的门。那门通向无限的可能性。

我是否顺着这些可能性摸索下去?有没有超然于雌雄性恋之上的生命?在有着子宫和卵巢的身躯中,是不是别无选择?……

我轻蔑女孩子的肤浅。

我鄙夷男孩子的粗俗。

无聊的我。怪物的我。把位子让给理所当然的大肚子大嫂子;我对她那妊娠斑布满的脸一阵凶猛的恶心。

只好又翻翻随身行李中的书。那页白蛇的插页停在我眼下。她总被这样不客气地瞅着。你在哪里?……

更新时间2009-4-22 14:40:11 字数:3656

孙丽坤这天下午两点钟打开灯。冬天的布景仓库黯淡得任何物质都失去了阴影。她把灯线牵到合适的高度,让灯光忠实地将她的身形投射在一面粉墙的布景上。没有镜子,她只能用灯光投影来端详自己。她这样做已近一个月,眼看自己的身体细下去,轮廓清晰起来。又是苗条超拔的她了。每天半夜她偷摸起床,偷摸地练习舞蹈。这时她从投影上看见舞蹈完全地回到了她身体上。所有的冗赘已被削去,她的意志如刀一般再次雕刻了她自身。她缓缓起舞,行了几步蛇步。粉墙上一条漫长冬眠后的春蛇在苏醒,舒展出新鲜和生命。活到34岁,她第一次感到和一个男子在一起,最舒适的不是肉体,是内心。那种舒适带一点伤痛,带一点永远够不着的焦虑,带一点绝望。徐群山每天来此地一小时或两小时。她已渐渐明白他的调查是另一回事。或者是它中途变了性质,不再是调查本身。他和她交谈三言两语,便坐在那张桌上,背抵窗子。窗外已没有“美丽的姑娘见过千千万”之类的调情。那歌声不再唱给一个紧闭的窗子和又变得望尘莫及的女人。他就坐在那里,点上一根烟,看她脱下棉衣,一层层蜕得形体毕露。看得渐渐动弹,渐渐起舞。他一再申明,这是他调查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