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过程中,作为罗莎奶奶的手脚替她干活的是姨夫。自从那个星期日以来,姨夫一直住在家里。这是我来芦屋之后的最长纪录。
罗莎奶奶突然精神起来。这是因为圣诞节呢,还是因为姨夫在家里呢,不好判断。不管怎么说,她的气色特别好,声音也格外响亮,拐杖常常作为指挥棒使用而不是支撑身体的工具了。
家里人全都依赖着罗莎奶奶。她浑身充满了“决不可因为自己出错,把圣诞节搞砸了”的劲头,哪怕只是一个小勺子,一个星星挂饰也不放过,为了不破坏刻在那上面的幸福风景而加倍小心。
填馅蛋、烤鸡、土豆泥、红莓苔、水芹汤、水果拼盘、姜末饼干,这些好吃的都是我们在那个厨房里做出来的。不锈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煤气炉没有闲着的时候,搅拌机响个不停。热气冒出来,粉末飘舞飞扬,香味和甜味混合在一起。说笑声不绝于耳。
高潮是往光溜溜的鸡肚子里塞东西的时候。鸡被拔光了毛后,鸡皮疙瘩一粒粒清晰可见,腿被风筝线捆得直直的。
“这是一只童子鸡,所以这么水灵。里面都掏空了,是肉铺的人给弄干净的,所以不用怕。”
罗莎奶奶对畏缩的我说道。
“就是这样塞。朋子,从屁股的窟窿里,这样使劲塞进去。”
米娜已经习惯,她那大胆的架势看得我瞠目结舌。我不由得回想起妞儿的那个特技。米田阿婆站在一边搅动锅里的汤,扑哧笑了一声。
填充物是用黄油拌好的鸡肝、洋葱、板栗和香料。我提心吊胆地抓着鸡的脚,一边在心里说着“对不起啊”,一边把这些东西塞进去。米娜也不顾满手都是黏黏糊糊的油,抚摸着鼓起来的鸡肚子,说:“好了,这下子就好吃了。”
我和米娜把土豆捣烂,挑出有虫眼儿的红莓苔,用模子给姜末饼干的生面扣出花样。我们注意着调节烤箱的温度,给煮鸡蛋剥壳,剪留兰香枝子。只是这么制作,就知道这些东西会有多么好吃了。
当然,也给妞儿做了特别菜肴。是用南天果实装饰的三层干草蛋糕。
一个料理完成后,米田阿婆就捧着它让罗莎奶奶慢悠悠地品尝。罗莎奶奶用小勺撇一勺送进嘴巴里,假牙嘎吱嘎吱地响着,嚅动一会儿后说:“好吃,合格。”
那个一九七二年,是罗莎奶奶最后一次坐镇圣诞节。每当回想起此事,便非常感谢上天给了我这样的幸运让我能在那里。杉树上挂着的各种饰物,烛光,家庭料理,以及充满深情祝愿的圣诞礼物。圣诞节这天,我所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充满了罗莎奶奶的温暖。
罗莎奶奶和米田阿婆,在米娜的伴奏下,唱了很多圣诞节歌曲。依然动听的和声,使大家都陶醉了。多年来不离不弃的二重唱,仿佛从出生之前就是这样一般,互相缠绕依偎着。圣诞节永远不结束就好了,我向神明祈祷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我睡得很香甜。吃得饱饱的,被窝里很暖和,应该可以非常放松地迎来清晨吧;朝阳映照下的圣诞树一定特别美丽吧;早饭时,就蘸着牛奶吃昨天剩下的姜末饼干吧。在梦里,我还这么想着。
可是,睁开眼睛时,外面漆黑一片。怎么会醒来呢?我好一会儿没有明白过来。这时才意识到警报在响。这刺耳的声音划破了鼓膜、黑暗和圣诞节的余韵,在整座房子里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