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差点忘了说,吴艳是我以前在村里的对象。
因为看不起我自甘堕落,上煤场做打手,和我分了手。
可我一向信奉有舍有得,这不,舍一个吴艳,煤场外边一堆的张艳,李艳,王艳等着我。
且不需要给钱,也不欠人情。
可我还是想起吴艳,她的胸脯比眼前这个女人还要挺拔多了,我爸没了的时候,我搁上面哭过。
泪水顺着山沟,淌成细河。
我埋在吴艳的胸口,哭久了忽然就忘了痛,只觉得软和,像坐在塞着海绵小船上,风浪再大,也只想闷头睡一觉。
软软的,像窝在棉花里,一点一点堵住了呼吸,只剩心起起伏伏的跳。
真他妈是祸害。
我挑的女人领我进了屋里,她穿得黑衣裳,胸口一团白。
屋里,有小孩哭声尖锐的响。
女人衣服脱到一半,搔搔头对我说;“哥,里屋孩子饿了......我能不能先喂两口。”
我点点头,站在门边点烟。
里头,孩子的哭声依然炸响,我心里发酸,就又想起吴艳。
一想起她,心里更加发酸。
里头女人喂了奶出来,她又朝我撩起衣服,一面还对我说:“哥,我叫邱菊,以后你要是需要常来找我就是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脱下的衣服上面一团奶渍,转过头去对她摇了摇头,她愣了楞,似明白我的意思又穿上了衣服。
那天,我们啥也没做,纯聊了一下午的时光。
邱菊跟我说,她其实是有男人的。
她说她男人是来这黑煤窑死了的,她大着肚子来找他。
矿上的人非说,没她男人这个人。
邱菊红着眼,看着我说:“他们骗人。
我分明看见里头,俺男人的东西还在那里。”
可邱菊还是没办法,打手们虽然没对她下手,可还是把她整得够呛。
她吓得半死。
找不到她男人,她又不肯回去。
头几个月身上的钱用干净了,有人好心给她借了黑钱,孩子落地。
她更是一分钱也没有,又没法子,就让借钱的人逼着干了这行。
邱菊跟我说,她来得久了,就明白了。
这这场子里头连带附近的煤场子里头,每年都有和她男人一样的人。
平白无故,就消失得无踪无影。
可邱菊又咬牙对我说;“可就这样,俺也还找他。
活着俺要见人,死了俺要见尸。”
我和邱菊好上一段时间后,我搂着她问:“你一口一个你男人,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邱菊歪着头想了想,认真看着我说;“如果是你,俺也会找你。”
我听懂了邱菊的话,觉得她忒傻气,哪有咒自己男人的。
可我还是咧开了嘴笑。
你看,我喜欢邱菊,并不完全因为她长得像吴艳。
我还喜欢她这股劲,做她男人,心里踏实。
那不久后,我几乎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了邱菊。
我替她还清了钱,问她有没有什么会的,想去做的?
邱菊想了想,她说只要不让她离开煤场。
怎么着都行。
她说她会做面,尤其擅长油泼面。
没多久,邱菊就在黑煤窑附近点了个小铺面,做面,招牌面是油泼面。
她把香菜,小葱的种撒在黑煤渣地里,茴香的细叶一点点从煤渣缝里长。
那样的绿,像是玉,在黑煤矿里长错了位。
下半年的时候,煤场上来了一个秀气姑娘找花狗大。
花狗大出去接人,满脸都是憨笑,搂着姑娘让我们喊嫂子。
叫阿秀,她天天在宿舍替花狗大洗衣裳,偶尔也去面馆找邱菊说话。
邱菊是个话痨子,抓头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在我耳边巴拉巴拉的讲。
“花狗大的钱在老家已经盖了栋房咧,阿秀是来告诉花狗大,结婚的日子算出来了。
就下个月底。”
花狗大总是傻笑,对人脾气也变好了。
动不动就揣底下几个毛躁的兄弟说;“行了,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纯混账玩意。”
兄弟几个都替花狗大凑了份子,打算闹洞房的时候送花狗大一盒补肾丸。
可谁也没想到,凯哥会在窜场子的时候,一眼在宿舍楼看中了阿秀。
那天,凯哥有个局,里头的人很难搞,口味叼。
凯哥眼光好,一眼看出阿秀是那块料。
拉着阿秀就要走,说是请阿秀帮忙陪客。
阿秀满眼恐慌,摇头摆手的。
我从邱菊面馆回来,撞在边上,想了很久还是嗫嚅着上前拉了凯哥。
我说;“凯哥,她是老大的马子。
老大......”
凯哥不悦,一巴掌呼我脸上。
他说;“这儿整座矿山都是老子的。”
阿秀被拖上了车,沿着遍布煤渣的小道而去。
我拼命的跑,找到花狗大的时候,他正在跟人打牌,赢了钱满脸都是笑。
我对他说;“阿秀......凯哥把她拖走了。”
花狗大眼里的笑意一下子冻结,拼命跑,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找阿秀。
可他明知道,是找不到了。
那天晚上,花狗大把自己关在房里,抽了一宿的烟,没说话。
阿秀再回来,脖子上全是红痕。
衣服扣子掉了几粒,沾着污迹。
花狗大一眼就明白了,忍着泪上去抱阿秀,他不断扇自己耳光。
阿秀一声不吭,没说一个字。
夜里,阿秀上了吊,趁花狗不注意喝了场子里用来除草的百草枯。
死的时候,阿秀怀里都抱着那根织到一半的围巾。
老大疯了一样,提着斧头去找凯哥。
可凯哥还没动手,花狗大就已经被其他几个追上来的打手拦住了。
凯哥难得忍了脾气,要走,花狗大一斧头抡在地上。
噔的一声闷响,砸在凯哥脚边上。
凯哥变了脸,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花狗大,比划了一个手势,跟着他的几个人就冲了上去。
摁住花狗大在土地上。
凯哥一脚上去,踹在花狗大脑门上;“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
“为了个女人,你他妈就敢跟老子闹?”
起初花狗大脾气还硬,梗着脖子嗤气,冲着凯哥喊;“来啊,有本事弄死老子啊!”
凯哥看花狗大耍横,拎了旁边小弟的斧头,照着花狗大的一只手抡起就砍。
血迸溅出来,落进黄沙里。
花狗大楞楞的,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连皮带肉,要落不落的手。
还没动,凯哥一斧头又劈下花狗大另一只手掌。
“你不过就是老子养的一条狗!
老子最恨的就是咬主人的狗,从今天起你们给老子记住了,谁他妈再给老子唱反调,有异心......”
“老子招呼的可就是......”
凯哥转身,对着虚空用斧头比了一下我的脖子,像无形一道寒光,已经砍下了我的头。
凯哥转个圈,白西装外套扯下,嫌恶的看几眼上面的血迹,皱着眉摇头;“可惜了老子一件顶好的西装。”
他擦干净手,扔了打火机往白西装点。
那天,我像条狗一样,替凯哥烧干净了白西装,扔了带血的斧头。
花狗大他断了两只手,又成了哑巴,消失在这片黑煤山上。
煤山上的兄弟说,有人在城市的街头看见过花狗,不行乞,只日夜抱着一根围巾,坐在桥洞下。
饿了就把脖子伸进垃圾桶,用嘴巴叼能下肚的东西。
困了就抱着那团看不出颜色的围巾睡。
可这些,都是花狗大自找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