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天难免混了几分料峭, 但有个时候在那里,也叫人无端觉出些暖意。
这村名叫春雨村,落在山脚下, 人家多在村东边, 到田里做活得走到村西, 那里环绕着条清河,方便提水浇田。
予濯顺着土路走, 路边有几点子野绿,更多还是深褐近黑的泥土, 再往里是一户挨一户的人家, 家家烟囱冒出一袅淡烟,还有妇女小子在院子里洒扫,身上多了悄悄的视线, 但予濯并未在意。
他继续往前走着,走了莫约一刻钟, 前头就是一处岔路口,旁边放了个石墩, 三个成年汉子合抱都抱不过来,上面坐着谁家媳妇儿,谁家婆婆, 正七嘴八舌的唠着家长里短。
赶巧一妇人唾沫星子横飞间抬了头, 眯眼细瞧了会儿, 才看清这位是刚搁这儿定居一月的外来户。
予濯身量高, 但不过分魁梧,肤色健康,面庞线条分明,有一种冷硬的英俊, 是农家人最喜欢的那种汉子模样,妇人乐呵呵的与他说了声好,紧接着伸出一只粗糙干瘪的手,隔空对予濯点了又点。
“予小子又去给王地主干活了?”
能出来坐坐的都是外向好说的,更何况予濯每日都走这条路,一个村子,一次两次不打招呼,三次四次总得打招呼,这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予濯垂眼看向说话的妇人,熟练的喊了声:“林婶”,回道:“得去,昨儿说还得再干几日。”
来这儿一月有余,除了一开始那几日收拾屋子,予濯到处打听找活干,给地里挑水,掘土,撒种半点不挑,中间几乎没有休息过,踏实硬干的汉子,即便不是自家的,也叫人看了欣喜。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率先开口的妇人止不住的点头,其他坐在石墩上的也笑着打趣,说予濯是不是看上他们村哪家,开始攒家底了?
予濯闻言一愣,随即挑起了抹笑,摇摇头,一句“日头不早了”截去话头,抬脚离开了众人视线,至于身后那些讨论骤然变得低了的交谈声,他没有在意。
又是半刻钟,周边房屋渐稀,光秃秃的地大片大片向远处延展,又蓝又白的天盖在土地上,将地里弯腰的人衬的渺小无比。
予濯抬眼眺望着,黒沉的眸子被天映的璀璨,顿了一会儿,他才去与王地主请来的监工打了个见面,下地干活。
予濯初来时并不会这些活计,监工那双老眼不知看过多少下地的,自然马上就看出了予濯的窘迫,但他也不是如来观音,并不与人施善,当即喝停了予濯,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予濯也麻利,叫停就停,但并不走,只在旁边看,看了一上午,就去找监工,让他再试试,这一试,比之前可好了太多。
正巧缺人,监工也就顺势收下了予濯,这一收就干了这么些日子。
日头嘿咻嘿咻往中天爬着,予濯弯腰呼哧呼哧干着,没留意太阳已经在中天了,晌午了。
“予老弟,走喽!”
忙碌的予濯这才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把汗才淡笑着问候了句:“金大哥。”
金孟虎也是一脸汗,但被风一吹又打了个寒颤,他粗着嗓子应了声,招呼予濯上来:“回去吧,你婶给你顿了泥鳅汤。”
小村子里的人有时饱腹都成问题,自然没有那个能力去顿顿见肉,这泥鳅是自家人下水去摸的,肉少,但也可贵。
予濯听了这话,果不其然眼里泛起些愉悦,他收了锄头,见了监工,就与金孟虎往东边走。
金孟虎好说,一路又遇到不少人,他们在炊烟中走走停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到家。
予濯先是回自己的茅草屋把锄头放下,这才去了隔壁。
金孟虎媳妇儿柳氏见了予濯连忙连忙招呼他进屋里坐,说饭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