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予濯脖颈后仰, 微微闭眼,很轻的呼出一口气后,转身, 将被骤然变大的风吹的“嘎吱”作响的木门关上, 门沿边被溅湿了, 供人嬉戏的细雨成了砸人发疼的雨珠,出去淋一遭定然不好受。
小小一间屋子, 没有辟出窗,像洞穴, 闷狭阻塞, 关上门后,是连光影都遗忘的角落。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声重过一声, 阿尘低哑模糊的声音伴随着响起:“阿……阿予,光、看不见, 宝宝,娃害怕!”
予濯回过头, 视线很平静的划过那堆稻草,定在了阿尘的脸上,周围太过昏暗, 几近漆黑, 但予濯清晰的看见了那张脸上的一对点漆黑眸, 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里边的水流因无措与慌乱加速卷动,隐带扭曲。
究竟是谁在害怕?
予濯无言看了阿尘片刻,而后在黑暗中精准无误的揽过他的腰,将人捞进怀里, 果然,手里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一个见血不眨眼的人,怕黑啊……
带着安抚意味,予濯抬手捏了捏阿尘清瘦的脖颈,轻声问:“有油灯吗?”
触手可及的是温热结实的身体,不再是空空荡荡的冰冷,阿尘紧紧抓着怀里衣物的指尖松了些许,转而去拽面前人的衣角,嘴里嘀嘀咕咕:“你不走。”
予濯很有耐心的揉了一把怀里人头,回道:“不走。”
听到实实在在的承诺,阿尘才放心似的在予濯怀里转了个身,拉着予濯往里边走,走到一堆稻草前,他蹲下,把怀里用衣物包着的一捆稻草放进凹陷进去的那个窝里,在从另一个窝里翻找,一会儿挖出来一个,一会儿挖出来一个,像只刨土的小狗。
挖出的东西都好好的放着,予濯蹲在旁边等,一时闲着没事,眼神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那一堆东西上——
予濯抬手按了按眉心,没被手腕挡着的一只眼还盯着那堆东西。
那是——什么?
腐烂了的红果子,半块大的不正常的馒头,半个手掌大的肉饼……都是吃食
近来天热,这屋里又阴潮,能入口的东西放一天都会馊,更何况这些都不知放了多少时日,几乎是一瞬间,独属于吃食的酸臭味猛烈冲击着予濯的鼻腔,几乎让他神志不清。
旁边埋头苦找的阿尘似乎注意到予濯的异动,他爬过来,仔细看看予濯,又认真看看那一堆东西,沉思了一下才从那堆烂臭了的吃食中拿出了肉饼递给予濯:“这是冬天要吃的,阿予饿?那你吃……”
予濯像是没听清阿尘说了什么,皱着眉垂眸问了一句:“什么?”
一句“什么”,如被冰凉潮水挤压多时的深海火山,疑问在这一刻爆发殆尽。
他有太多疑问了,从最初到现在,他真的看不懂了,看不明白,一个街边蜗牛都能关怀的阿尘因何至此,因何这般——“吃,阿予,这是阿尘最好的——”
耳边再次传来阿尘的声音。
予濯扯了扯嘴角,他没去接那小半块肉饼,而是搂着阿尘的腰,再次把人带入了怀里。
阿尘的腰肢窄瘦,肩背单薄,抱着都硌手,却在这时无端让人升起一股爱恋之意。
予濯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下一刻,他在脑中呼唤:“白鹅,我接受任务。”
“哟吼吼吼吼——你的选择我知道!宿主就说你被我的身残志坚感动了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嗯?”
闹腾了许久的大白鹅终于察觉到几丝不太对劲,声音也渐渐低了。
予濯一手搂着阿尘的腰,一手轻拍他的背,还要让他老实待在自己怀里不要动,没有半点功夫去理会白鹅,只是又把自己的诉求说了一遍。
“我接受任务。”
大白鹅看不懂予濯眼里的复杂情绪,只知道自家宿主终于懂事了:“好捏,那就让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任务内容吧。”
几个文字仿佛被赋予神秘晦涩的术法,白鹅话音即止便招来亿万刺眼光芒,没等予濯眯眼适应,汹涌火焰紧随而来,白亮摇曳的火舌如同一只吞天食地的万尺蛟龙,血盆巨口一张,一切被打破重组。
……
凛冬风雪夜,豆粒大的雨滴也跟着凑热闹,一窗之隔——
窗内,一家四口围坐饭桌前,饭菜飘出白蒙蒙的热气,温馨且幸福。
窗外,饿着肚子,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小心翼翼的攀着窗,透过自己呼出的白蒙蒙的热气中,看那一张张笑脸,羡慕又渴望。
于是,寒夜中,一道期期艾艾的声音响起:“丈夫,孩子,一个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