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承小子在镇上私塾的秀才夫子?”
“秀才?咱们村多少年没出过秀才郎君, 这承小子还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物?那可真是厉害了。”
魏承给诸葛夫子和师娘行拱手礼:“夫子,师娘,快里头请。”
吴氏应了声哎, 牵着罐罐的小手轻声细语道:“罐罐, 你带师娘进去,看看你和哥哥的小院, 好不好啊?”
罐罐一手牵着师娘一手牵着诸葛夫子, 奶声奶气道:“好!师娘夫子和罐罐来!”
诸葛夫子抬眸看一眼魏承和罐罐的小院, 又看一眼身边的妻子吴氏, 向来不苟言笑的冷面都添了几分笑意。
吴氏如今不仅气色红润,身无半点病弱之态, 就连这一路山道颠簸都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反而因着与他一道怀念畅谈早年间的乡里生活更神采奕奕些。
一听到来者是魏承的秀才夫子,里正等人忙迎了上来。
里正爱读书人, 平日里对村中几个读书的小子都照顾有加,这厢看到诸葛秀才,恭敬又有些激动:“早闻诸葛夫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您快请上座。”
诸葛秀才却推拒道:“魏承和罐罐上无亲近长辈, 这置田垦地,雇人盖房, 全是您这位宅心仁厚的伯伯亲力亲为又帮忙周旋, 我虽是魏承夫子,却只授他诗书,因着内子生病不曾多照拂他一二,而如今小院落成,皆大欢喜, 理应李兄上座。”
这话说到李茂德心坎里去了,看来魏承这小子真没白疼,平日里想来是没少在诸葛秀才面前提及他!
能让读书读的这样好的人夸奖赏识,这让李茂德分外高兴,双方推拒几回,李茂德就满面笑容的落了主座。
而那一桌子汉子都对诸葛秀才格外敬重。
另一边,吴氏随着罐罐坐在女眷桌前,刚坐下来就见着罐罐敦敦跑开,一会儿又抱着一大盘果脯子回来,踮着小脚放在桌上,乖乖道:“吃糖。”
豆苗娘等人都笑着问他:“罐罐,这位漂亮娘子是谁呀?”
罐罐仰着面,美滋滋道:“漂亮娘子是罐罐师娘!”
吴氏以帕掩唇,笑了又笑,怜爱的摸摸罐罐的头:“瞧瞧,这小娃娃天天哄我。”
“没有哄哦,罐罐从来不说假话!”
罐罐一本正经道:“师娘脸蛋白白好漂亮,华婶婶眼睛大大漂亮呢,里正婶婶嘴唇红红也漂亮,阿秋哥哥睫毛弯弯都漂亮……”
桌子上的几位女眷和夫郎都被他不重样的夸了个遍。
豆苗娘笑得不轻,抱着罐罐的小胖胳膊好一顿稀罕:“这娃娃我是真喜欢,越大越可人爱。”
又想到什么道:“村里老人不是常说,有孕时常看谁生下的娃娃就像谁,我倒是不图我这两个娃娃能像罐罐这么好看,只有他几分白净我就满足了。”
没一会儿几个娘子夫郎就说起了生养娃娃的事情。
罐罐便和涣哥儿溪哥儿,还有溪哥儿的小侄子泰儿、木匠家的小冉姐儿捧着果脯子跑走了。
席面还没开,四个小娃扒着柴房门缝看了会儿,罐罐站在最前面,他腮帮含着果脯子,有点说不清话:“婶子,什么时候,吃肉肉啊。”
“快了,快了,鱼出锅后就剩下两个素菜没炒。”
几个切菜的婆娘看他一眼,笑道:“罐罐啊,饿了还是馋了?”
罐罐摸摸肚肚,乖乖道:“馋了。”
正在炸鲜蘑丸子的兰婶子一听,夹了一大筷子放凉的丸子道:“来,伸小手。”
罐罐乖乖伸胖爪爪,就见着掌心多了五六块温热又香喷喷的焦黄丸子。
兰婶子笑道:“带着涣哥儿他们去吃吧,仔细点衣裳,沾了油水可不好洗。”
“诶,罐罐知道啦。”
罐罐捧着香丸子看向身后一连串小娃:“我们去吃丸子吧!”
一群小娃又欢天喜地的跑走。
院中做了两桌汉子,一桌夫郎娘子,剩下的一桌是空着的还没人坐。
罐罐便领着他们坐这张桌前,他捧着满满一手丸子看向大家,大方道:“我们一起吃吧!”
涣哥儿和罐罐最熟,先抓了一个蘑菇丸子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好吃,好吃!”
“我要吃,我要吃!”
泰儿着急的去掐小叔叔溪哥儿的手,因着他没第一个吃就有点不顺心:“快给我吃!”
泰儿年纪比罐罐还小,今年才四岁,他是李家二郎的小汉子,平日里他娘不给他出来玩,生怕磕了碰了,还真是当心肝肉一样疼着宠着。
溪哥儿的手背都被他掐红了,罐罐皱着小眉头,凶道:“不可以,掐人!”
泰儿委屈的一撇嘴,看一眼不帮他的小叔,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溪哥儿像是习惯了,捡了一个蘑丸子送进嘴里,又给身边的小冉姐儿喂一个,一边吃一边道:“罐罐快吃,不用理他!”
没一会儿,坐在旁边桌子上唠嗑的李二郎媳妇就赶紧过来:“怎么了,溪哥儿,你怎么看的泰儿?二嫂唠会儿磕的功夫泰儿怎么就哭了?”
溪哥儿嘟囔道:“泰儿哭不是常事吗?谁知道他怎么哭了。”
李二郎媳妇一噎,抱着大哭的泰儿哄道:“哎呦,乖儿子,莫哭,告诉娘谁欺负你了?娘给你打他!”
泰儿伸着手指指着罐罐,抽噎着:“我,我要吃丸子,他不给我……”
涣哥儿气不过道:“没有不给,罐罐都说了一起吃,就是没先给他吃他就哭!”
“对呀,罐罐让我们自己去拿呢。”小冉姐儿也怂怂搭腔。
李二郎媳妇看着罐罐刚要说什么,就见着罐罐一下将剩下的丸子都塞到嘴里,又从椅子上滑下来:“走!不和耍赖精玩!”
几个小娃都蹭蹭从椅子下来跟着罐罐跑。
李二郎媳妇气的不行,刚想借机训走慢一步的溪哥儿,就听到里正娘子道:“溪哥儿,过来,上娘这来。”
溪哥儿跑过去,道:“娘,怎么了?”
里正娘子捋捋溪哥儿的头发:“等会儿吃席来娘这儿,听到没?”
“听到了。”溪哥儿道。
里正娘子又看眼溪哥儿的手背,瞪一眼李二郎媳妇,低声道:“在别人家我就不说你旁的了,你要是教不好孩子以后就让我来教,我溪哥儿我自己都不舍得碰一下,你惯的泰儿现在还真是谁都敢掐。”
泰儿以前还没这个毛病,最近被李二郎媳妇不知道怎么教的养成了一不顺心就掐人的坏毛病,家里这几个人都被掐过。
里正娘子拍拍溪哥儿:“去找涣哥儿他们玩吧。”
又对李二郎媳妇道:“你要是信不过人就自己看孩子,实在不行让我给你看,溪哥儿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哪里会照顾孩子。”
李二郎媳妇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哎。
等到溪哥儿跑远了,李二郎媳妇撇撇嘴道:“娘,溪哥儿今年都多大了,您还当五六岁小娃养呢,咱们村哪个快九岁的哥儿还天天在家啥都不干就知道玩。”
“旁人是旁人的事,我乐意养他。”
里正娘子白她一眼:“再说又没用你钱养,你管我咋养溪哥儿干啥,你和老二还不是我和你爹见天接济?天天就长一张会说旁人的嘴,咱们村哪个像你们这种成亲四五年的夫妻还要爹娘帮这个帮那个?”
李二郎媳妇不敢多说了,又贴着里正娘子身边:“我怎么听大嫂说您和爹这么照顾承小子这兄弟俩,为着是以后要是把溪哥儿嫁过去?”
里正娘子神色一变:“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又东张西望一会儿,气道:“亏得是老大媳妇还没来,若是来了,我定要好好管管她那张嘴!”
溪哥儿追上罐罐他们,几个小娃在大门口的沙子堆又玩了一气,忽然就见小冉姐儿小声道:“又来一辆马车。 ”
“又来了一辆马车?”
罐罐他们都朝前头望去,就见着这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他们小院门口。
轿帘一掀开,跳出四五个十一二岁的俊秀书生。
“罐罐!”
李行谦跑过来,抱着罐罐的胳膊急道:“我们是不是来晚了?有没有开席?”
“行谦,瞧你急的,就是晚了又怎么了?”孙览笑道。
还有几个师兄笑道:“行谦是出了名的好吃爱吃,这要是少吃了什么,怕是比杀了他还要难过呢。”
“还没开席呢。”
罐罐从李行谦手下逃脱,乖乖叫人:“李师兄,孙师兄,王师兄,张师兄,宋师兄……”
这几人身后还都有书童,每人手上抱着个木匣子。
瞧那样子应该是恭喜乔迁的贺礼。
魏承也闻声走来,轻轻摸摸罐罐小脑瓜,又与几人稍稍寒暄过后便引着他们去见夫子和师娘。
许多来往村民瞧见这新起的小院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还下来四五个一看就是家世不俗,俊秀得体的书生,不由都有些眼热。
这承小子的日子还真是好起来了。
“开席咯!”
一声兴高采烈的吆喝,罐罐几个小娃扔下手里玩意儿,一溜烟跑进院子里,终于要吃肉肉了!
村中开席也有讲究,几个婆子收了装果脯的空碟子就开始上开胃小菜,先上冷盘再上热盘,待吃得差不离了几样主菜就风风火火的端了上来,最后才是炸丸子和甜糕点。
四张桌子坐得满满的,一时之间小院菜香四溢,其乐融融,看着故意来往的路人都吞咽口水。
可他们和魏承没有交往,更不想帮忙或是拿礼贺喜,也只能闻着香味馋着。
第四张桌子便是为私塾同窗和还有豆苗准备的,魏承本以为只会来两三个师兄没想到来了这么些人。
魏承夹了一块糖醋鲤子鱼,一边轻挑里面的长刺一边笑道:“虽说乡野菜饭没有酒楼滋味好些,但我请的兰婶子做菜是出了名的不错,师兄们若是觉得顺口就多用些。”
“顺口,顺口。”李行谦大块朵颐,吃得连连点头:“比如意楼做的要好吃多了!”
孙览吃相极其斯文,也笑道:“的确好吃,是从前不曾吃过的好滋味。”
那几位师兄也是满口称赞。
豆苗与有荣焉:“我姨母做菜是真的好吃!”
“大家爱吃就成。”
魏承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罐罐碗里,轻声道:“没有刺,多吃点鱼。”
“好哦。”
罐罐捧着小碗造鱼肉,又夹了一块鱼肉送进魏承碗里:“哥哥也吃!”
这糖醋鲤子,兰婶子做的相当好,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竟然没有一点腥气,鱼肉酥嫩酸甜,很受众人喜欢。
李行谦左右看了看,小声对魏承道:“有没有那个呀?”
魏承不解:“哪个?”
“去!”
孙览轻轻敲了敲李行谦的饭碗,道:“夫子在这儿你还想饮酒,还真是胆大包天!”
李行谦缩缩脖子:“我也不是想喝那些汉子的烈酒,只是有点馋果子酒,而且……”
他看一眼身后的书童,那书童便从袖中拿出一个花色小口大肚瓶。
“我特意拿来的李子酒,可好喝了。”
那几位师兄和豆苗顿时馋了,偷偷让李行谦的书童给他们倒在碗里。
孙览摇头笑笑,对魏承道:“既是李子酒想来没什么度数,你若是喝上一点也不碍事。”
“我从未喝过这李子甜酒,还是算了,一会儿家中还有客人要招待。”魏承婉拒笑道。
李行谦看向眼巴巴看着他们的罐罐:“罐罐想不想喝?”
罐罐看一眼魏承,摇头:“罐罐不想喝呢。”
“你口水都流下来了还不想喝?”
罐罐吸溜下口水,乖乖道:“那也不想喝!”
豆苗笑道:“罐罐是真喝不来甜酒,有一遭我用筷子给他点了几滴,他竟然就醉的睡了过去!”
几人笑了一气,罐罐也是要面子的,倚着魏承的手臂哼了声:“不理豆苗哥啦!”
可他还是边吃菜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盯着师兄们碗里那紫红晶莹的甜酒。
魏承见他这样,便用没用过的筷子只沾了一滴酒送到罐罐嘴边,笑道:“喝一滴尝尝也成,左右午后也没旁的事情,睡了便睡了。
“是哥哥让罐罐喝的哦。”
罐罐轻轻含住筷子,学着大人害呀一声,像是品味到极好的酒水:“罐罐不馋别的就馋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