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后, 魏承先将洗好的冬衣晾上,又将井边晒热的水倒进柴房的浴桶里。
那脱的光溜溜的胖娃娃捂着小小鸟,蹦蹦跳跳道:“快让罐罐进去!”
“行啊, 倒是知道羞了。”魏承好笑道。
等到进了浴桶, 那罐罐赤着雪白肉乎的胳膊搭在边上,水里的小脚脚翘起来, 舒服的感叹一声:“罐罐又要香香啦!”
因着这娃要脸儿, 魏承和莫夫郎几个在河边给他擦洗了一番, 虽说身上边边角角还是有泥巴, 可到底是能见人了。
这娃娃回去路上还掩耳盗铃的捂着自个儿小脸,生怕遇到熟人。
魏承笑道:“耳后的泥巴都干燥了, 想来是要好好泡一泡。”
罐罐乖乖道:“好呀。”
又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哥哥,可以给罐罐两颗甜甜的杏脯吃吗?”
他小手点点带着雪白奶膘的脸颊,歪歪头:“左面一颗, 右面一颗!”
魏承轻轻勾下他鼻尖:“馋猫。”
他嘴上笑话罐罐,可还是去屋头将一个装零嘴的五联木罐找了出来,这玩意也是他们在镇上杂铺淘的,兔首为盖,可揭可拿, 罐身颇深短胖,总共五个罐且联在一处, 因着模样精巧, 还能装多样果脯,就很受小娃喜欢。
刚从里头拿出两颗杏脯,黝黑的小墨珠儿又来喵喵叫,这小猫崽也是有趣,无论家中人吃什么它都很好奇, 偷偷摸摸啃过黑狼的肉骨头,也钻过鸡圈刨鸡食,甚至还爬过驴食槽蹭一身毛炸炸的草叶,真算是他们家第二个馋猫。
罐罐见着魏承回来,小手兴奋拍水:“放到罐罐嘴里!”
魏承将两颗杏脯一左一右塞到他腮帮里头,罐罐一脸满足的摇头晃脑:“好甜哟。”
“旁的玩意你倒是吃吃就厌,唯有这杏脯倒是叫你百吃不厌。”
魏承顺道扯了一把墙上挂着的藻叶子,将其浸泡在水中,笑道:“这杏脯也吃到嘴里了,可以安心泡水了?”
罐罐咬字不清道:“可以啦!”
青灰的藻叶子泡软乎了,只轻轻一揉搓就能出现白色的乳沫,魏承便细致的将沫沫在罐罐头发上,见着小娃不老实,叮嘱道:“莫要乱动,小心沫沫进到眼睛里。”
罐罐若是老实就不是罐罐了,他小手勾着沫沫往自个儿嘴唇上方涂了两道,然后虎着小脸,粗声粗气道:“哥哥,你看呀,你的小罐罐长白胡子啦!”
魏承笑着将沫沫又涂在他脸蛋上:“胡子怎么跑到脸上去了?”
又涂到肉乎乎的手臂上:“怎么又跑到手上了?”
罐罐抱着小手被逗的咯咯直笑:“罐罐长大了呗。”
“长大也是要先长黑胡子。”
“像师父那样吗?”
罐罐说的是佟镖头,他大眼睛发着光:“哥哥也会长吗?”
“咱们都是汉子,到了年纪自然都要长胡子。”
魏承拍拍他:“小爪爪伸直。”
罐罐乖乖伸手,欢喜的看着魏承:“哥哥,你以后的胡子肯定是最好看的胡子。”
魏承一边搓洗他胳膊上的泥巴一边道:“你怎么知道哥哥的胡子最好看?”
“罐罐是小神仙呀。”
罐罐画了个大大的圈:“罐罐许愿要让哥哥长最好看的胡子!”
“书上常说老爱胡须少爱发,自古多有美髯公。”
魏承笑道:“那等哥哥老了,还望魏渝小友常来与哥哥理须。”
罐罐欢呼一声,水花四溢:“包在罐罐身上!”
连换两桶水才将罐罐搓洗干净,洗到最后罐罐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小脸道:“哥哥,你知道的,罐罐不是小脏宝宝的。”
“你不是小脏宝宝,你只是顽皮货。”
魏承拿过大帕子将娃娃擦了一遍,笑道:“不过顽皮是好事,哥哥欢喜你顽皮,唯唯诺诺的长大了会受人欺辱。”
他打小就很顽皮,秦氏常常恼他骂他,但魏大年从来不会。
罐罐洗完澡就打起哈欠,还没擦完桃子香膏就困的直耷拉眼皮,魏承见状潦草擦了两下便将他送进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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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病鸡一事原委就传遍各村角落,家家户户都不敢再将鸡群鸭群随便散养,一时之间山下的鸡草都快被人抢光了,还有几桩因为鸡草打起来的可笑事。
如今想要多打鸡草就得往深山里头走,好在魏承和罐罐早就囤了不少鸡草,如今也就不用和这些人抢。
最先来感谢魏承的是里正李茂德和李三郎,莫夫郎和豆苗家养的鸡少,就那么几只鸡稍微存点鸡草也就够用了,但李家牲畜却是极多,除了鸡群鸭群还有十多头猪,因着他的提醒全家汉子一道出动,短短半个月就将牲畜要吃的草打全了。
“现在凤阳镇几个村子常听说有鸡病死一事,咱们茂溪村因着有你的提醒,我一听到信还没等官府来人就先召集村民说了原委,老陈家带回来的鸡还没来得及送到圈里养就被村里汉子夺过去烧死了,不过旁的村子因着有人私藏病鸡倒是损失不少。眼下病鸡这事越传越玄乎,听来往摊贩说幽州城的鸡都快死绝了?没准过段时间就有人来村子收活鸡,这也让这下头几个村镇热闹起来了,不少人都想再多养点鸡,奈何错过了秋雏,现在花再多钱想养也没有人卖了。”
李茂德又喝了口茶水,道:“这茶好像与你祭月节送伯伯的是一个茶?”
“都是小竹茶,当时寻思着伯伯爱喝这茶,小子便多备了些,想着您来这儿也能喝上。”
李茂德被这话说得舒心,又老生常谈问他几句私塾上的事,魏承一一作答,但没说来年二月份要下场的事。
不是防着里正伯伯,而是魏承总觉得自个儿还是学的太少。
李茂德读过几年书,能听出来魏承学的很不错,欣慰点头道:“好小子,好好学,到时候考出个功名出来也让咱们茂溪村沾沾光。”
茂溪村上一辈还有两三个读书人,像魏承这一辈,那方文魏志雷声大雨点小,眼下一个两个陆陆续续都不读书了。
李茂德又好奇道:“你学的如此好,白日上私塾还要做农活,那每日晚上要读多少时辰的书?”
“子时就寝,平旦就要醒来练字。”魏承如实说。
李茂德大惊:“如此说你每日也就那两个时辰睡觉?这,这也要仔细着身体。”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魏承谦逊道:“既然花费不少银钱精力读书,那就定要读好书。小子启蒙晚,落下太多,不用功怕是不成的,且说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既然选了科考这条路,就不仅仅是与这凤阳镇的学子争高低了,想来那比我更聪慧比我有见识的人应该更为勤奋刻苦。”
“你啊,这一点倒是像你爹,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想当初他学打猎也是如此,日日夜夜在山上盘桓,不见退缩,村人说三道四,笑话他的人不在少数。”
李茂德拍拍魏承,动容道:“伯伯还是那句话,你好好读书,无论是少了银钱还是少了吃喝,只要你开口,伯伯砸锅卖铁也会供养你读书。”
魏承随着里正出去,就看到在院子里陪罐罐玩的李三郎夫夫。
罐罐穿着雪白的小短打,圆滚滚一只,正在虎虎生威的给他们打拳看。
李三郎和秋哥儿都鼓掌叫好:“罐罐厉害!”
里正捋捋胡须,赞赏的点点头:“罐罐啊,来,过来。”
罐罐擦擦脑门上的汗,屁颠屁颠跑到里正伯伯跟前,乖乖叫人:“伯伯!”
“你这拳打的这样好,以后要做什么啊?”
罐罐仰着小脸,美滋滋道:“要保护哥哥呢!要赚大钱!”
里正看着几人:“听听,咱们这娃娃是个有壮志的。”
罐罐又歪歪头,双目澄澈:“小溪哥好久都没来找罐罐玩呢。”
里正笑道:“溪哥儿在家里跟着他嫂子们学绣活。”
“你有功夫就去找他玩,他在家里也没趣儿。”
罐罐乖乖道:“好呀好呀!”
将人送走,魏承就带着罐罐去看李家人送来的东西,小平筐里有块肥瘦相间的卤肉,两包红印糕点,还有两刀麻纸。
罐罐踮脚看了看:“哥哥,里正伯伯为什么给咱们送肉呀!”
“应该是感谢咱们提醒他们病鸡的事。”
这两日莫夫郎送了不少草药和糕点,豆苗家送了两斤新鲜的猪肉。
邻里亲朋之间就是这样。
秋色渐浓,后院的茄瓜和豇豆已然熟透了,就连难以养活的秋葱都长出密密麻麻的细苗,害得魏承每日回来都要锄草清苗。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片地埋过人参娃娃的原因,家里的蔬菜熟得快,长势旺盛,滋味也十分鲜甜。
魏承将那块卤肉切了一旁,将锅里的茄瓜炖肉盛了出来,吆喝一声:“罐罐,净手吃饭。”
“来啦,来啦!”
罐罐小手抖着水给他瞧:“哥哥,你看呐,这是不是干净的小手?”
“是干净小手,可以吃饭。”
魏承给一旁的黑狼墨珠儿添上食,坐下道:“哥哥第一次做茄瓜炖肉,你尝尝好不好吃?”
罐罐抓着筷子夹起一个短短小小的茄瓜尾巴,嗷呜咬了一大口,圆圆的眼睛亮了亮:“哥哥,是鸡腿的味道!”
“馋鸡腿了?”
魏承道:“咱家的小母鸡留着下蛋,小鸡还太小吃着不香,现在外头的鸡也不敢买,等过段时间哥哥再给你炖鸡肉吃。”
虽说幽州城来的病鸡都被烧死了,可有些人家因着贪婪也把自家的鸡也染上了病,饶是官差说过凡是接触过病鸡的鸡全部一律烧死,但总有些人为了钱财心思不正,他们不得不防。
眼下也就鸡蛋是好的,毕竟病鸡是下不来蛋的。
罐罐吃着香喷喷的肉片,嘴角都沾了油腥,摇头:“罐罐不想吃鸡,罐罐喜欢吃茄瓜!”
将软烂又浸了肉香的炖茄瓜淋泡在饭上,大口大口吃起来只觉得这米饭比吃肉还香。
兄弟俩吃完饭在柴房洗碗的时候,就听到了门外传来大东的声音:“承哥,鱼来了。”
魏承擦了擦手,道:“来了。”
大门一开,大东小东各提着两桶鱼虾进来。
魏承忙接过小东手里的桶,这小东瞧着瘦弱,手腕都压红了。
小东左右看了看,舔舔唇捂了捂肚子。
他,他闻到肉香了。
他们家好像好久好久都没吃到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