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顺理成章地分成了两队行动。
秋成知仁往杜兵狗脸上糊完泥巴后还特地洗干净了手,才鬼鬼祟祟地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进发。
因为这所集训营中全部都是网球选手,训练和比赛时难免会有受伤,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医务室修建在球场旁边,因此,要完成纸条上的任务,他难免会路过球场。
同时,为了监督选手们的训练,球场也是监控最多的地方,这就代表如果不想被发现,他就必须要绷紧全身的神经小心再小心的往前进。
只是,连续三天的休息不足与体力透支的后遗症终于于此刻显现了。
秋成知仁摇了摇头,甩开眼前有些模糊的重影,等待耳鸣平息之后才继续踮起脚猫猫祟祟地穿进球场。
“……大家似乎都已经休息了唉。”
少年嘀咕了一声,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寂静,他自从去到山上训练、手机彻底没电之后就对时间这个词失去了概念,此刻只看月光的话也辨别不出现在具体是晚上几点。
不过既然已经没人训练了,那就代表大家已经休息了,无论是选手还是教练都不会再继续关注球场内发生了什么。
想清楚这点后,他的脚步从容自信了很多,大摇大摆的穿过球场,丝毫没有注意到吸引了另一方球场内刚暂停训练在休息的人的注意力,更没看见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和诧异。
“这里的训练设施真好,不知道宿舍的床会不会也很软。”
秋成知仁沿着球场的路一直向前,边走边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还有点饿了……待会偷、嗯,拿完药品去和龙马他们汇合的时候找点吃的吧。”
天晓得去后山训练三天之后,他和仁王前辈都极大的改善了挑食的毛病是多么心酸的一件事,听懂了的人都哭了。
难得有一次自助餐的机会,这可不能浪费。
唉,后山的艰辛,懂得都懂啊。
少年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风刮过带着凉凉的意味,吹的他只打寒颤。
“阿嚏!”
秋成知仁揉了揉鼻子:“怎么感觉有点冷了……唉,这么一说,有点想景吾了。”
冷=空调=冰淇淋=迹部景吾。
等式成立。
虽然才离开了不到四天,但是站在这方球场之后,他反倒感觉已经阔别多日。
深夜时分,最适合伤感啊。
“是吗?你很想他吗?”
一道阴测测的声音蓦然于他耳畔响起。
“那当然,我已经很久,虽然也不是很久吧,但是……唉????”
此刻脑袋有些迟钝的秋成知仁边伤感边回答到一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道声音不是出自他的自言自语,更带着一点该死的熟悉,熟悉到他化成灰都认识的地步——
他全身僵硬了一下,下意识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跑。
“秋、成、知、仁。”
一个几乎是咬着字吐出的名字硬生生的将他的脚步钉在原地,声音的主人带着‘你敢走出一步就死定了’的意味说道:“你不跟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坏了,现在连‘本大爷’这个口头禅也不用了,看来事情有些大条。
他僵硬地转过身,做贼心虚地垂着脑袋,干笑了两声露出一个讨饶的笑容:“哈哈,晚上好啊,景吾……”
迹部景吾冷笑一声:“本大爷还以为你已经忘了……等下,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他的兴师问罪还没开始,就藉着月光看清了自家幼驯染此刻一身狼狈的模样,后半句话自然而然地被他吞回肚子里。
虽然只有几天的时间,但是少年的身形明显比离开时又消瘦了许些,白色的短袖带着点潮湿的感觉,湿漉漉的套在他身上时显得有些宽大。
往上看,那张还带着点稚嫩的脸上被创可贴随意地糊了几下,手臂、小腿,任何裸露在衣物外的地方都有细微的擦伤。
最严重就是他一只手的手掌,完全没有任何包扎的痕迹,就那样大喇喇的将大片的伤口裸露出来,只一眼,迹部景吾就感觉呼吸有些停滞。
“你……”
“啊?”
秋成知仁顺着他的视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狼狈,他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也是一手湿润。
哦,这个刚刚被水卷下来之后忘记撕了。
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
“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事啦。”少年眨了眨眼,用没受伤的手抓住了迹部景吾的手腕:“真的没什么事,不用太担心。”
他怕把一切和盘托出之后,u-17的后山就没有山洞了。
迹部景吾始终紧紧蹙着眉,没对此有任何回答,只是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套在面前的少年身上,防止深夜里的凉风和那身潮湿的衣服相作用,带来更差的结局。
而后,他脸色黑沉沉的转过身,将人往医务室的方向带去。
“待会再跟你算账。”迹部景吾咬牙切齿地说道:“先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再跟我好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根本就没出几天,他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幼驯染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谁为他花生???
这群教练果然没一个安好心的!!
迹部景吾脸色黑沉,脑海中已经在想像报警的可能性了,罪名就是以私下虐待未成年算好了。
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解释的话,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给大爷他进局子里聊聊!
秋成知仁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幼驯染背后,不用抬头也知道现在迹部景吾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只能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和他一起往前走着。
不过,虽然被发现后那股心虚占据上风,但在靠近迹部景吾时,后者身上那股熟悉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灵魂的默契给了秋成知仁极大的安全感,让几乎已经三天没怎么睡觉的少年不自觉地起了困意。
虽然很生气,但他握着秋成知仁的手始终是温柔的,带着暖意的体温顺着二人相触碰的地方传递,带着数年来让人极其安心的熟悉感。
秋成知仁打了个哈欠,意识逐渐模糊。
“景吾。”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惹来了前面的少年轻轻地疑问声。
“确实很想你,你不知道我在后山过得什么日子,有朝一日我居然沦落到被吊在半空、在土地上打球、睡山洞、挖野果、捉鱼……
一开始还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你体验一下野外露营的生活,然后发现,那里不太适合你。”
他越说语气越含糊,意识也越迷糊:“……你还是最适合,站在最顶端俯视所有人的样子。”
后山是地狱,是所有为了变强而甘愿付出一切代价与魔鬼交换的地方,是为了那份信念哪怕死也要从那里爬出来的地方。
风餐露宿,高中生们的虎视眈眈,高强度的训练与从未有过喘息的空间,那些会给人带来一切负面情绪的东西是会成为很好的磨刀石,但同样,也会给人留下一些不可磨灭的东西。
苦难是磨练人最好的方式,但苦难不值得被夸赞,也不值得被推崇。
他家幼驯染是独一无二地玫瑰,合该骄傲、放肆与张扬,不适合从淤泥中开出花。
秋成知仁的意识在坠入深海之前,听见了迹部景吾焦急地呼唤,夹带着德川和也急急的声音,还有鬼十次郎沉稳的安抚声。
最后,一切归于黑暗。
*
秋成知仁做了一场又长又短的梦。
梦里是滔天的海水,冰块雕成的船,上面摆了一大堆的玫瑰花,随着海浪一起摇曳着。
摇晃着、摇晃着,打在脚踝处的海水就变成了细碎的声音落在他耳畔,像夏天蚊子的嗡鸣声一样吵闹。
“……怎么还没醒……”
“体力透支……”
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