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但我真的没有在沿街讨饭。”艾尔萨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企图让自己看起来能稍微体面一点。

她深知现在自己一副狼狈样对接下来说出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 但是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的。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说，“其实我现在混得还行。”

桃瑞丝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复杂，虽然什么都没说, 但是艾尔萨分明从她脸上看出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装的啊？’

“是真的，我最近过得真的挺好的。”艾尔萨哭笑不得地说道。

桃瑞丝面上的怀疑不减, 迟疑地说, “过得挺好的......好就好在可以捡别人无意掉下来的铜币？”

“但是......”艾尔萨喉间一哽，在脑子转过一圈后重新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神情激动，“那可是钱啊！钱！有钱掉在你面前你能不捡？！”

“......”桃瑞丝抿了抿唇，弱弱地开口, “捡。”

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任何思索和犹豫, 因为看到钱就捡那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艾尔萨拍了一下手掌，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你看看！”

她就说嘛, 怎么可能有人看到路上有钱会不捡呢？！

“不过说起来，孟霍特不愧是大城市诶, 马路的缝隙还有墙角里，我经常能捡到铜币。”说到这里, 艾尔萨苍白的脸颊因为兴奋而泛起了一层薄红, “我来到这里第一天的饭钱就是在墙缝里捡到的！”

大城市的机会就是多啊！

桃瑞丝听着人都麻了, “你这越说越落魄了啊！”

第一桶金居然是从墙缝里抠出来的？这合理吗?！

“嘿嘿。”艾尔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也就那一天啦，后面我有找工作的。”

但是她一个外地人, 文化水平算不上高，武力值也不怎么样，还不会说这里的方言，要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真挺难的。

“所以我后面干脆去冒险者协会注册成为冒险家了，然后开始在协会接任务。”她话音一顿，颇有些得意地一抹鼻尖，从兜里掏出一枚黑铁徽章。

“看，才一个多月，我就已经晋升成黑铁级别的冒险者了，再过段时间我还能成为白银级呢，到那时，我能接的任务也能更高端，赚更多钱了。”

“哦?”桃瑞丝惊叹一声，“挺厉害嘛!”

她之前从黄铜徽章升级成黑铁徽章好像是花了近三个月吧?

“所以我真的没有在讨饭。”艾尔萨拍了拍斗篷上的灰尘，“是因为上午才去山上做了任务所以衣服才脏兮兮的。”

“那你之前坐在街边做什么？”

也不怪桃瑞丝会误会，实在是那时候的艾尔萨看起来确实是很像她之前遇到的那些乞讨者，坐在街边物色乞讨对象什么的......

想到这里，桃瑞丝连忙拉着阿尔走到了马路的最边上，尽量不让自己妨碍到路过的行人。

而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艾尔萨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对了！都忘记我还有任务了！”

她指向街对面的一个小摊子，还不忘把之前没吃完的烤饼重新拿出来啃，口齿不清道，“我坐在这里是为了看着莉齐小姐......哦，莉齐小姐是我现在的邻居来着，帮了我好多，做的饭也好吃我经常去蹭......”

反应过来自己又扯远了，艾尔萨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最近总有流氓到莉齐小姐的摊子上骚扰她，所以我在结束了冒险者协会的任务以后就赶过来了。”

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以后，她恶狠狠地将剩下的烤饼都塞进嘴里，腮帮子都被撑得鼓鼓的。

她咬牙切齿地放着自认为凶狠的话，“那群骚扰莉齐小姐的混蛋！最好别让我逮到！”

“嗷呜！”她身后的二头发出了赞同的吼声。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艾尔萨转身摸了摸两个画风略有些潦草的毛绒绒的脑袋，交代着牠们，“等那些家伙来了，你们就赶紧扑上去咬他们！”

“嗷！”两颗魔兽脑袋亲亲热热地贴上了艾尔萨，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噜声。

什么啊，居然那么黏人么？

桃瑞丝在一旁看得稀奇，没想到二头私底下有着这样热情又黏人的一面。

正这样想着，阿尔冷不丁凑了过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叨叨，“它们的毛看起来脏兮兮的一点也不好摸，你还不如摸杰米呢。”

虽然是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但是桃瑞丝还是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酸味儿。

“我又不是看到毛绒绒就想去摸。”她同样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手却很诚实地摸向了肩上坐着的杰米。

杰米：“......”真讨厌，怎么这时候都想起我来了？

阿尔轻飘飘的眼神从她抚摸着杰米的手上一扫而过，自鼻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吟，“骗子。”

桃瑞丝闻言讨好地朝他笑了笑，牵着他的那只手捏了捏他的掌心，软着嗓子安抚他，“不气不气！”

阿尔的面容稍稍和缓，继续用那样慢吞吞的语速和平淡的语调说道，“我又没生气，我哪有这么小气？”

“......是是是，你最大度啦。”桃瑞丝言不由衷地说。

一旁的艾尔萨根本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还在自顾自地放着狠话，叫嚣着要把那些流氓狠狠教训。

但事实上，那些流氓的影子他们都还没见到。

“但是你这么高调，确定那些家伙还会过来吗？”桃瑞丝冷静地说道，“虽然你们离莉齐小姐的摊子有点距离，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们是盯着那边的吧？或许那些流氓会因此不敢过来也说不定。”

艾尔萨个人的战斗力不提，她身后的骷髅架子和双头魔兽看起来可没一个好惹的啊！

听她这么一说，艾尔萨明显愣住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们很高调很显眼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锁定你们？”桃瑞丝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艾尔萨思索片刻，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好像还真是！

“我说怎么守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他们来呢！莉齐小姐明明说过每次到饭点他们都会过来的！”她恍然大悟道。

此时日向西行，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飘出了袅袅的炊烟，莉齐小姐的摊子上也围着不少的客人，但都是规规矩矩买食物的，并没有人闹事。

艾尔萨可算是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了，痛心疾首道，“那下次我一定好好伪装！”

“不只是你，大头和二头也要好好伪装。”桃瑞丝指了指她身后的两个家伙，“不过，如果能知道那些流氓的身份住址就更好了，能直接去他们家里找麻烦。”

艾尔萨眨了眨眼，突然一清嗓子，满脸严肃地沉声，“没错，其实我之前就是这样想的，已经在打听了。”

桃瑞丝沉默片刻，说，“......是么？那挺好的。”

虽然艾尔萨竭力表现出自己精明和有心机的那一面，但桃瑞丝始终觉得她还是那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没多久，莉齐小姐收摊了。

她推着小推车很快走了过来，然后抬手向艾尔萨飞快比划了什么。

艾尔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手势，连连点头说好。

然后她转向桃瑞丝，将莉齐小姐比划的内容转述给她听，“莉齐小姐说要请我们吃饭！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现在就可以点餐！”

“请我们吃饭？”桃瑞丝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在得到了莉齐小姐肯定的答复以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会不会太打扰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果然，这样客气的婉拒只会得到更加热情的邀请。

所以最后，他们还是跟着艾尔萨和莉齐小姐走向了她们居住的地方。

小推车的轮子碾在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上面萦绕的小麦烘烤过后的香气经久不散。

莉齐小姐看着瘦弱，实际上力气不小，能轻而易举地抬起小推车上好几个台阶，让本来还想帮忙的桃瑞丝都看傻了眼。

她不会说话，在桃瑞丝和艾尔萨交流的时候就安静地看着她们笑，在艾尔萨提到自己的时候，脸上温柔的笑容又掺了几分羞赧。

因为艾尔萨总是不留余力地夸赞她，让她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她们居住在城市边缘的小角落，离贫民窟很近，租金很便宜，住的人也是鱼龙混杂的。

“哎呦，谁又在这儿打架了？”艾尔萨满脸嫌弃地绕过了一堆隐隐蠕动的残肢碎块，然后强硬地扭过二头望过去的脑袋，严声道，“这种脏兮兮来路不明的肉不能吃知道吗？！”

二头讨好地吐了吐舌，“嗷呜！”

桃瑞丝一开始在看到那堆肉块中有一截触手忽然动了一下还有点怕，但是见艾尔萨和莉齐小姐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日落西山，他们穿行的这条巷子有些幽暗，脚下的青石板有些潮湿，盖着斑驳的苔藓。两侧的围墙渗出殷红或青黑的液体，气味有些奇怪，将墙面染得深一块浅一块的，晦暗杂驳的色块上又爬过浓绿的藤蔓，肆意蔓延着。

桃瑞丝一开始以为围墙上渗出的奇怪液体是血，但艾尔萨却说好像不是。

“这里住着很多魔药师和女巫，有时候在院子里炸锅了，里面的药水就会溅到墙上，久而久之的就变成这样了。”她挠了挠头，也不好说得太绝对，“当时带我过来租房子的中介是这么说的。”

桃瑞丝一副学到了的表情，“那我以后炼药炸锅了一定要及时清洗墙壁啊。”

不然要是像这里的围墙一样，看起来多埋汰。

阿尔看着墙头微颤的花朵，手比脑子快的去戳了一下洁白的花瓣。

然后又在花朵裂开狰狞的嘴咬过来之前率先掐下了牠的花梗。

原本还张牙舞爪开得艳丽的花朵瞬间萎靡下来，舒展的花瓣也像是被吸干了水分一样变得皱皱巴巴的。

“是食人花啊。”阿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才意识到了这个事实，有些后怕似的抱着桃瑞丝的手臂蹭了蹭，软着嗓子咕哝着，“好可怕啊。”

失去生机的食人花被他捏碎了，随意地扔在了路面，又一脚踩了过去。

桃瑞丝恰好看了全程，对他倒打一耙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先招惹人家的吧？谁让你手贱。”

阿尔半阖着眼，摊开手掌活动着手指，葱白的指尖仿佛在敲打看不见的空气壁垒。

他不以为然地嘀咕起来，“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我的手嘛，它不听话我也没办法啊。”

桃瑞丝将黏在他手指上的目光抽离，无奈道，“自己的身体还控制不住啊？”

“对啊，就是控制不住嘛。”阿尔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了，捏着自己的手指叽里咕噜的用细微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桃瑞丝没听清，就没有再管。

不多时，艾尔萨和莉齐小姐住的地方就到了。

她们的屋子相邻，虽然是大差不差的建筑样式，但是装修上一看就能知道哪个房子是属于谁的。

“看，我现在就住那儿。”艾尔萨指了指那个背后连着山峰，虽然画风粗犷但带着一个超大院子的房子说道，“这个房子性价比可高了，别的房子都没有这么大院子的。”

就是后山的那些野兽总会跑下来，好在大头和二头能完美解决掉牠们。

莉齐小姐的房屋从外观上看着就整洁精致了许多，屋外还摆了生机勃勃的绿植，后院栽种的果树此时挂着不少的果子，从墙头探了出来。

和周边灰扑扑一看就没经过精心打理的房屋相比，莉齐小姐的这座小房子简直格格不入极了。

反而是后来的艾尔萨的风格更好的融入到了当地。

将小推车妥善地放好，莉齐小姐朝他们善意地笑了笑，随后又对着艾尔萨比划着手语。

“莉齐小姐说你们随意，她去做饭，让我给你们泡茶，把买的饼干拿出来好好招待你们。”艾尔萨转述完毕，便把桃瑞丝往客厅里推，“走吧，去吃小饼干。”

说完，她又扭头叫住了二头，神情严肃，“去院子里把爪子洗干净了再进来！不然满地又是你的脏脚印！”

二头闻言昂起头打了个重重的响鼻，甩着尾巴又绕去了后院。

*

买来的饼干是海盐玫瑰味的，黄油和牛奶的香味很浓郁，口感酥软，还能吃到海盐和玫瑰的颗粒。

桃瑞丝不好意思吃白食，在提出去厨房帮忙被拒绝以后，就从空间戒指里找出了一扇魔兽肉。是柯瑞尔大陆很少见的一种魔兽，口感很好。

艾尔萨没吃过这种肉，喜滋滋地接受了桃瑞丝的这份好意，扛着那一大扇的肉进了厨房。

她走了以后，留在客厅招待他们的就只剩下大头了。

这个沉默寡言的骨头架子泡茶的手艺看起来很是专业，馨香的茶香味很快在客厅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