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您不幸生于一颗旅行选择不多的星球——出于经济危机的影响、意识形态的阻碍,或仅仅因为在技术发展史上还居于可悲的原始地位——不要害怕,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先例。我们的建议是人体冷冻——项匹尼·布莱就曾砍下自己的头,这颗脑袋成功统治了阿欧姆星球上嗜饮马血的民族长达一个世纪。他冒险一搏,押下不小的赌注——冰封了二十岁时的大脑,孤注一掷地希望冷冻能将他送往更加适于自己稀有灵魂的世界。如果诸位去阿欧姆游览,巨大的雕像之墙上,星球女神的脸(雕塑家虔心地为她安了一个马身)会向称霸有望的人传授秘笈。
如果出于种种原因,人体冷冻在您的星球上不流行,那么长寿研究将成为您的知心密友。投资其中吧,使之壮大:只有您能掌控自己的长生不死。萨莱·诺提是水手号谷的第三任埃米拉,她出身地球,成功活到了为曾孙送葬的时日。她注资六个不同的智囊团及一个澳洲钻石矿,最后,终于有一个多劳少酬的实习医生在她生日当天奉上了一系列长寿针剂,星星点点地闪耀着香槟的色泽。
但在一些星球上,在某些可怕的黑暗时刻,前往火星之路尚未开通,不论旅行者对它有多么魂牵梦绕。脚穿缀满补丁的鞋,抬头仰望星光璀璨的夜空,仰望成千上万星丛之间那一颗闪耀的红星——有时仅仅渴望并不够。马克西米利安·伯克斯鲍姆就生不逢时,这位普罗旺斯的犹太面包师在最隐秘的夜里写下诗篇,描述如此陌异的血红色沙漠、干涸的运河、绿色丝绸般的天空。他有一颗红宝石,鸡蛋大小,承载着一颗星球的分量。宝石传给了他的孩子们,又继续传给他们的子子孙孙。那是一个信奉基督的领主送给他的,为了让他永远离开他爱慕的那个仆女——她的发色有如充分氧化的尘土,眼睛好似月亮之间的深空——再也不去想她,再也不对着墙默念她的名字。虽然他直到年老凄苦离世之时依然信守承诺,但这样的财宝却永远不能花销,否则无异于承认你的心可以被人收买。
萨莱·诺提继承了那枚宝石,怀揣着它葬在奥林帕斯山大教堂的地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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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您必须选择一个能让您和火星在其中完美协作的宇宙。在罗旋·坲选择的世界里,作为根基的病毒如同鸣禽一般温顺。奥姆十九选择了因无韵诗歌而变得温柔的紫色世界。别理解错了:每个时刻都伴随着选择,选择这个或那个世界;选择充满生机的天堂,或选择与打磨红色星球的孤独机器为伍;选择宅在家里品尝清茶和树莓曲奇,或选择挥动万能之手统治火星。
马克西米利安·伯克斯鲍姆选择了信守承诺。当他的后人敞开静脉迎接那些可怕的香槟色不死药,然后仰望夜空之时,谁又敢说,使火星布满蓝色怪异城市并滋生十七种当地信仰的,不是他的承诺,而仅仅是微生物汤剂呢?
第二步:成为霸主
现在我们来看行星统治最重要的核心问题:怎样才能实现?答案就像一道谜题,当然令人猜不透。
要想称霸,必须首先成为霸主。
问问自己:霸主是什么样的人?他或她,是恶棍还是英雄?是牛仔、祭司,还是实业家?是残忍还是善良,其统治是否如空气般无影无形又不可或缺?她是不是第一个踏上火星的人,走在如此神秘莫测的荒凉平原上,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是否扒开薄薄的红色尘土,看见下方的黑色岩石?他是否乘着流畅优美的鱼形飞船在乌普斯基尔着陆,船舱内塞满了图书和储粮,供他每晚饱读诗书大快朵颐?她称霸的对象是什么?是仅有土地,还是包括人民,抑或包括其剑拔弩张、纯铜的护腿光芒耀眼的守护神?
奥姆十九曾写道,每个红色星球的核心都是一颗血石,如碳一般致密,那枚可怕的战争之石向往国王或女王的力量,就像罗盘指针向往北方。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单纯的比喻?是不是唯有如此才能赋予星球这般广阔的实体以人格,唯有如此才能认定它可以回报您的爱?
霸主的生存状态似乎必然是暴力,是支配。令人不快的殖民地记忆涌起,犹如酸液啮蚀心田——每个人都想代表正义,希望被爱。法老雕像凝视着远方泛着孔雀石般浮沫的深海,除了期望得到无懈可击、毫无争议的永久爱戴之外,树立雕像还有什么意义?当您心中的空洞狂风呼啸,说能平息那风暴的唯有来自一颗星球的爱,来自一颗从尖齿利爪到轨道与大陆通体皆红的星球之时,问问自己:火星是否足以填补那个无底洞?
如果您与世隔绝的星球没有通往太空的高速通道,怎样才能前去火星呢?这个问题我们先前已经谈过。没错——而且,在此时此地,在本届论坛的漫漫长夜,当员工们噔噔的脚步声渐渐淡去,当最后的蔗糖奶油被擦净之时,星星已全数露脸,透过水晶般的天花板,大家都能看到那一颗星(噢,多么红,多么红!),仿佛踮起脚来就够得着——我们越发有这种感觉,没错,前往火星只是甜点上的糖霜,主菜中的香芹。要成为霸主,还必须对那颗明亮的红星了如指掌。大家伸出手——在诸位的生命中,就在这个渺如沙砾,可怜又孤独的蓝色星球上找找看,还有什么不能同样被称为火星呢?暴怒、残忍、掌管激情的神祇、手中拥有的可怕技术、被迫俯首听命的燃烧引擎、反目成仇的子孙、一道道发光的完美条码,如何?这些东西也是火星。它们以无情神祇的名字命名,唾弃文明统治——如果受到鞭打或乞求,将充满某些无名的空虚,切断诸位灵魂的腿筋。火星无处不在,每一个世界都是火星。如果您缺乏霸主资质,连自己的可怖战车都无法驾驭;如果您不是车里加冕的武士,而是套在车上的牲口,吐着白沫,一味受驱疯跑,却从不深思究理,那您就无法抵达火星。我们说过,诸位必须选择,如同伯克斯鲍姆、奥姆和坲一样——要作出选择,就要理解自己最过人的优点,即便只会烤面包和信守承诺。首先要足够出色,才能让火星接纳您。
一些人走上这样的人生,是天意注定。火星接受霸主的统治也是天意注定——历代更迭之中从未有过一次民主统治。也许诸位爱火星,但火星爱的是皇冠,是权杖,是装饰了冰猫眼石的璀璨闪耀的王冠,形如一弯钩月。这是诸位作为新娘嫁给火星所必备的行头。请别误会——不是说诸位的实际性别,而是说您只能像面带羞红的纯洁少女,被引领到婚床之前,而您的配偶如同神话中所有的僵尸新郎那般悠远古老,深不可测。您认为那颗星球会屈服于您的意志吗?会让您掌控它吗?啊,多么可心的词:霸主、帝王、法老、元首。这个身份也会改变您,一如病毒对您的改变。火星将填满您的空虚与荒芜,只有最永垂不朽的伟人才明了自己的位置。霸主拥红色星球入怀,最后胜利的却往往是火星。千年的统治之中,您会在某天醒来,发现头发已经变红,曾经莹润的肌肤蒙上灰尘,三颗心突然熔融为一个冷硬如石的内核。您将不再渴望食物,只寻找冰冷黑暗的空气饮用。您将面向太阳缓缓旋转,持续一天又一天。您的思绪会慢下来,日渐浑厚雄壮;您将看见一颗星球的所见,如一颗星球般发声,那将是全景的视野与完美的语句。
到某天清晨,当您醒来,您的嘴已没入石头,脚下的土地绯红,犹如一个承诺、一颗红宝石、一对出韵的骈句、一种病毒——您的土地,或机器,或子孙,或藏书,将用您的声音替您讲述,您将成为霸主,我们将为您感到无比骄傲,在这里,在海边,聆听天光在新的海岸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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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懿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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