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野人只是在海滩旁的小屋里偶然发现了它。她想她可真傻,这么简单的事竟然都没想到。
但是为什么格雷斯托克勋爵和这位“森林之神”如此相似,她就不大能想通了。当然,她做梦也不想到,这个几乎全裸的野人其实是一位如假包换的英国贵族。
简正细心检查吊坠的时候,泰山终于始起头朝简看过去。他始终弄不明白项坠里那两幅画像的含义,可是他看得懂身边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姑娘脸上表现出的浓厚兴趣。
她见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以为他是想要这条项链,便递给了他。他从她手中接过项链,两手拿起来直接戴在了她的脖子上。这件意料之外的礼物让简惊讶万分,而泰山却微笑地看着她脸上那副表情。
简使劲儿摇头,想把这条金链子从脖子上取下来。可是泰山不让。她坚持要摘,泰山便紧紧抓住她的一双手,不让她摘。
最后,简不再坚持,轻声笑着捧起项坠,还在上面轻吻了一下。
泰山并不明白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但是猜得出这是她在对这件礼物表示认可。于是他站起来,捧起项坠,像古时候的大臣一样郑重其事地弯下腰,在她吻过的地方也献上了自己的一吻。
这一庄严华丽的殷勤举动出自于他完全无意识的自我中那份优雅与尊贵。这是他贵族出身的标志,是世世代代精心培养的自然流露,是遗传下来的仁慈本性,即便是有生以来的粗鲁的训练方式和野蛮的生活环境都抹煞不了这一点。
天黑了,他们又吃了些野果。对他们来说,这些野果又可以当饭又可以当水。然后,泰山站起身,领着简来到他搭的那个小窝棚跟前,打手势让她进去。
几个小时以来,简头一次感到一股惶恐掠过心头。泰山也能看出来,她直往后退,好像要躲开他。
和这个姑娘一起度过了半天的时间,这让现在的泰山和今天早晨太阳升起时的那个泰山相比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现在,在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里,他的人类血统带来的遗传本性比从小猿类给予他的训练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当然,他不可能瞬间从一个野蛮的人猿变成一个斯文的绅士。不过,最后他身上人的本能占了上风。他首先是想取悦他所爱着的这个女人,希望在她面前展示自己好的一面。
于是,人猿泰山做了唯一一件他知道能让简信任他的事情。他从刀鞘里抽出猎刀,把刀柄那端递给她,然后再次打手势让她进窝棚睡觉。
姑娘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那把长长的猎刀钻进窝棚,躺在松软的草堆上。人猿泰山则在地上躺成大字形,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窝棚口。
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还是保持这样的姿势躺着。
简醒来后,一下子没有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些怪事,所以对周遭古怪的环境深感惊奇——树叶搭成的的小窝棚、柔软的茅草铺就的“床”,还有从脚边的“门口”望出去看到的陌生风景。
慢慢地,她才一点点回想起昨天的事,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因为她身处如此危险可怕的环境之中,竟没受到半点伤害,所以她心里涌起澎湃的感激浪潮。
她爬到窝棚的“门口”找泰山,他却并不在那儿。不过,这次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她心里明白他很快就会回来。
她看到窝棚“门口”的那堆草上还留有他睡过的压痕,心里清楚,他就这样整夜躺在那儿守护着她。她也知道,正是因为有他彻夜的保护,她才能毫发无伤地睡到天亮。
有他在身边保护,谁会感到害怕呢?她想,除了他,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一个姑娘呆在非洲丛林腹地还感觉无比安全。现在,她甚至连狮子、豹子都不怕了。
她抬起头,看见他那矫健的身影从旁边的树上轻盈地一跃而下。他看见她正望着自己,脸上又现出率真、明朗的微笑。昨天,正是这种坦荡荡的微笑赢得了她的信任。
随着他越走越近,简的心不禁越跳越快,她的眼睛也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这是她以前接近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形。
他又采来了野果,把果子放在她的窝棚外面。于是,两个人又肩并肩坐着吃了起来。
简在开始琢磨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是把她送回到海滩上那座小屋,还是要继续把她留在这儿?忽然,她意识到,对她来说貌似“在哪里”这种问题已经算不得是什么头等大事了。可是,她真能不在乎这件事吗?
她心中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在这片偏僻的非洲丛林“乐土”,能和这个脸上带笑的“巨人”坐在一起吃鲜美的野果让她感到非常愉快和幸福,也非常安心和满足。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理智告诉她,她本应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紧张焦虑、惶惶不可终日,还会因为前途未卜而万分沮丧。可是相反,她坐在这个男人身边,看着他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庞,不由得在心中歌唱起来,也对他报以相同的微笑。
吃完早餐,泰山钻进窝棚找回他的猎刀,而简早把它抛到了脑后。她意识到这是因为那种促使她用来防身的恐惧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泰山打手势让她跟着他,然后向“竞技场”边儿上的大树走过去。他用一只健壮的手臂搂住她的腰,飞身抓住一根树枝,向林中荡去。
姑娘明白,他是要把她送回到她的人那儿去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心里尽然升起一种混杂着孤独与感伤的复杂情绪。
他们慢慢地荡着树枝往回走,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
人猿泰山并不着急。他想尽可能地延长时间,让那两条可爱的胳膊长时间地环着他的脖子,也好延长他在这途中感受到的巨大甜蜜和快乐。因此,他决定不走那条直接能到目的地的捷径,而是从南边绕道送简回那间海滩小屋。
路上,他们停下来好几次,稍微歇歇脚,不过其实泰山并不需要休息。中午,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又休息了一个小时,在那里,他们既解了渴,又填饱了肚子。
将近黄昏时分,他们才到达海边空地。泰山跳到一棵大树旁边的地上,拨开丛林里高高的野草,向简指了指那间小屋。
她拉着他的手,要带他一起回小屋,想告诉父亲正是这个人把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还保护她免遭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厄运,甚至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照料她。
可是那种兽类面对人类地盘时固有的羞怯又一次掠过人猿泰山的心头。他倒退几步,摇了摇头。
姑娘靠近他,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一想到他要独自一人再回到可怕的丛林中,她的心头就不知怎地生出一种不堪承受的痛苦。
他又摇了摇头。最后,他非常温柔地把她拉到身边,弯下身给了她一个吻。但在吻她之前,他先看着她的眼睛,等她有所示意,才吻了下去。
姑娘犹豫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便不再迟疑,大胆地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紧贴着他的脸热烈地亲吻他。
“我爱你!我爱你!”她喃喃说道。
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枪战的声音。泰山和简都抬起了头。
费兰德先生和埃斯梅拉达走出小屋。
从泰山和简站着的那棵大树下面,看不见海湾里停泊着的那两条船。
泰山朝枪声的方向指了指,拍了拍胸口,又朝那儿指了一下。她明白了,他是要去那个地方。她还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以为她的同伴遇到了危险才要赶过去帮忙的。
他又吻了吻她。
“一定要回来看我,”她轻声说,“我等着你……永远!”
他走了。简转身穿过那一片空地,向小屋走去。
费兰德先生是第一个看到她走过来的人,但是因为天色昏暗,他又是个近视眼,所以并没有认出是那是简。
“快!埃斯梅拉达!”他喊道,“咱们赶快回屋躲起来吧。狮子来了!上帝保佑啊!”
埃斯梅拉达并不想印证他的话是否正确,他的语气就已经吓得她够呛了。没等费兰德先生喊完她的名字,她就连忙跑进小屋,“砰”地一声关上门,而且从里面插上了门闩。因此,“上帝保佑!”这四个字是费兰德先生发现埃斯梅拉达在惊慌失措中把他和步步紧逼的狮子都关在小屋门外时喊出来的。
他发疯似地敲那扇沉重的木门。
“埃斯梅拉达!埃斯梅拉达!”他尖叫着,“让我进去!狮子会把我吃掉的!”
埃斯梅拉达还以为这敲门声是狮子搞出来的动静,以为狮子要冲进来扑倒她,结果她又习惯性地晕倒了。
费兰德先生回过头,惊恐地瞥了一眼。
太可怕了!那家伙已经离他很近了。他想爬上房顶,而且一下子成功地抓住了茅草屋顶的一角。
他在半空中吊着呆了一会儿,活像一只吊在晒衣绳上的猫,两条腿不停地踢腾着。不一会儿那房顶一角便被他拽了下来,费兰德先生就这样摔了下来,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就在他跌下去的一刻,霎那间回忆起自然历史中让他印象深刻的一条内容。根据费兰德先生错误的记忆,他所记起来的知识是:如果他装死,狮子就不会吃他。
因此,费兰德先生从一落地就决意装死。他背朝下摔下去的时候,四肢僵直地朝上举着。那装死的样子确实叫人难忘。
简一直惊讶地望着他那套滑稽的表演。现在,她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听到笑声,费兰德先生一骨碌爬了起来,向四周张望,终于发现了简。
“简!”他大声喊着,“简·波特!我的天哪!”
他立刻站起来向她跑过去。他无法相信这真的是简,而且是活生生的简。
“我的天哪!你从哪儿回来的?你都去哪儿了?你……”
“先别问了,费兰德先生。”姑娘打断他的话,“我一下子可回答不了这么多的问题。”
“是呀,是呀,”费兰德先生说,“天哪!看见你平平安安回来,我是又开心又吃惊,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的!来,快给我讲讲,你都碰到些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