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洪长老还是问了九姬,“主上怎么就想起先选那花狸妖了,可是看出了其中机巧之处?”
他满眼赞赏,九姬不好意思揽下这功,毕竟这不是她想出来的。
男人却替她开了口。
“当然主君机敏过人,一下就看出了紧要之处。”
他这么一说,众人皆举杯要敬九姬。
九姬不由地瞟了他一眼,他可真会吹捧,不亏是凡人的朝廷里出来的官
可男人却只抿唇而笑,向她举杯。
九姬忽的想起来那天晚上,他找到她的时候,手中握着的厚厚的纸卷,好像写画了很久。
他是不是把这些事,所有的可能都思量了一遍,早早就把最有胜面的可能算在了其中?
双姒问她有几分胜算,她说八分。但其实,从他的计策被浒宗应下来之后,她就已经有了十分的赢面。
他根本,没有留给她任何输的可能。
九姬怔着看着向她举杯的男人,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
这人,怕不是个算盘精转世?
难怪凡人的皇帝要破格提拔他,年纪轻轻就让他做了大理寺的少卿。
真是。
觥筹交错间,酒里映着九姬眉眼间的笑影。
她仰头,饮尽了他举杯敬来的酒。
妖主之争结束,授玺大典就到了眼前。
只不过山之阿落寞已久,山中灵气稀薄,旁的妖族就算来人送上庆贺之礼,多半也不会提前来。
九姬早间在妖宫里试了大典穿的衣裳,又见了见并不住在城中、从山之阿各处山岭妖镇里来的族人,说了些礼遇的话,便没什么事了。
反倒是她见钟鹤青同侍卫花森商量,想要出城去山里走走。
九姬不耐应对那些麻烦事,径直走了过去。
“这山里可没有城中安定,少卿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君可就没办法同你们朝廷交代了。”
她话锋一转。
“不若,本君亲自护你走走吧。”
花森呛了一口,他的差事竟然被自家主上抢去了。
但他可还记得
和黑猫妖墨辛之间的赌注,没等钟鹤青开口,他就先道了好。
“既然主上在,那小的就不献丑了,小的告退了。”
话说完,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九姬:“”
也不用这么快吧。
倒是那人还没说句什么。
怎么,他还有意见?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本君还忙。”
她说完就转了身,要走了,但却被人一下牵住了手。
“阿幺总得等人说句话吧。”他说着,捏了捏她的手心。
“你说话就说话,捏人家手干什么?你到皇帝面前说话,也去捏人家皇上的手吗?”
男人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可不敢,那是大不敬。”
“那你捏我就不是不敬了?”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
“我想让你带我,去你原先修炼的洞府里看看,好吗?”
“洞府有什么好看的?”九姬翻白眼。
她嘴上是这样说的,但却将反手拉紧了他的手,将他直接拉到了她脚下的腾云上面来。
他是凡人,全然不会这些腾云驾雾的法术,眼下九姬把他拉到腾云上,少不得将他攥紧些,免得他一紧张掉落下去。
可男人只同她紧紧交握着手,神态却并不紧张,只是好奇而安静地看着腾云下飞快掠过的山景。
半空的山风将他一双广袖里灌满了风,他分明只是凡人,却站在云端,仿若自九天缓缓下来的神君一般。
九姬不由地多瞧了这人两眼,但两人交握的双手,这种过于紧密的感觉令九姬有点手下发麻,不太自在。
等到了洞府门前,下了腾云,她就立刻把他甩了。
男人只看着自己被甩的手,浅皱着眉头不解地笑看了她一会,倒也没说什么。
九姬的洞府不大,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乍一看,只是个简单的山洞而已。
师父走后,只剩下她自己在洞府里生活,有时双姒会来看她,但大多都是她自己一人。
洞府不深,里面也没什么东西,甚至九姬离开之后,都没有在门口设禁制。
九姬料想某人一定是没有住过山洞,还道。
“你若是没见识过,晚上就留在这洞里过夜吧。”
不想他问,“那阿幺也陪我留在这里吗?”
“我留下干什么?我又不是没住过山洞?”九姬瞥他。
但他却笑着问来。
“那阿幺是怎么知道我就没住过呢?”
这话出口,九姬愣了一愣,她恍然想起他少时一直在外流浪,许多年。
所以,流浪的时候,那浑身破烂的小男孩,连山洞也住过吗?
“凡人住山洞是很危险的,你不怕豺狼虎豹把你叼走?”
那么小一个人,随便来了山里的兽,就把他叼走了。
他道也是怕的
,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洞府里的石桌石凳,像做主家一样朝她招手,还唤她坐下说话,才道。
“怕是怕些,但捡了柴生了火,也就不怕了那些山兽。怕的反而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九姬想想那场景,幽静的山林里,小小的男孩缩在山洞里,捡来的柴火要烧起来,又不能烧得太亮。
他既怕山中的野兽,又怕陌生的来人,这幽静的林中山里,没有谁能护得这个小小孩童
九姬默了一默。
他倒是仍微笑着,仿佛那只是旁人的过往而已,他走过便不再在意了。
反倒问起她来。
“阿幺小时候呢?那时候应该是在山之阿,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吧?”
九姬的家就在山之阿的城里,她父亲做些南货北卖的生意,经常往返各大妖城甚至凡间,若不是生的孩子太多,还能换个宽敞点的院子。
但她娘一胎生了九只猫儿,大院子是别想了,一家人都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我听双姒说,我爹总怕赚的不够家里吃得,从生了我们就没歇过,一年都能磨破三十双鞋,到处跑着买来卖去,没个歇的时候。就这样,我还到了凡人十岁上才化形。
她道,“双姒说,爹一见我就叹气,说这孩子不能幻成人形,都是饿的。所以他一见我,就又焦心地扭头出门做生意去了。”
“那兄弟姐妹们呢?”钟鹤青又问。
九姬想了想,摇了头。
“我化形晚,等我化了形,狮族的夺位之战也开始了,家中人都没了,就都不记得了。”
她方才说的那些从前的事,其实也都是双姒告诉她的。
九姬也试着回想过,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反而一去想这些事,脑袋里就隐隐作痛。
她这会稍稍回忆了一下,脑中也痛了起来,且莫名有些心慌意乱的感觉。
只是钟鹤青又问了她一句。
“全都不记得了吗?”
头中痛意和胸中慌感,突然有种向她绞来的窒息感觉。
九姬忽的一阵烦躁。
“都说不记得了,你还问。”
钟鹤青一顿。
但九姬说完,甚至觉得洞府令人发闷,起身就往外走去。
钟鹤青微讶,亦跟着她往外而去。
到洞府外的时候,侍卫墨辛正好寻了过来。
他开口便到丞相有事寻主上,请主上过去。
九姬听了点了头,许是被洞外山风吹拂,又或是被此事打了岔,她不适的感觉散去不少。
她眼角瞥了某人一眼,想着他一直问她,才把她问得不得劲了。
便不再搭理他,只将他交给墨辛,就倏忽走没了影。
钟鹤青愣着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了一阵。
丞相请她去做的事,九姬之前也听长老们提过一嘴。
说妖宫迎来新主,自然也得提拔新官。
九姬对此不敢兴趣,之前登临大典的时候便没有可以留意此事,但此番嫦熙却道,就算不选新官,还是应该见一见族内的青年俊秀,这也是主上给族内青年俊秀机会的意思。
九姬彼时没完全听明白,但等到傍晚时分,丞相替她安排好了这选贤宴,她步入宴厅之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只见这选贤宴,除了少数几个妖姬外,和几个上些年岁的妖众外,剩下全部都是年轻的妖郎,年轻也就罢了,各个还穿的“花枝招展”,九姬甫一步入其间,妖郎们的目光便紧紧落到了她身上。
此前她让丞相和双姒前来作陪,两人都婉拒了。
最后来陪她的,是一脑袋红头发的洪长老。
这会洪长老捋着红胡子,满意地看着满厅的本族青年俊秀,同九姬道。
“主上别放不开,看中了谁,就直接叫到眼前来说话,若是眼缘不和,再让他们下去就是。”
“反正,皆看主上自己的喜好,也不是非得就从这里面选出正宫来,只是给族内的俊秀们一个机会罢了。”
九姬:“”
合着妖主的选贤宴,选的是这个贤呀。
他们还这么渴望这个机会吗?
九姬只见着妖郎们,都半含羞涩地向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