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想偏了。我是有点喜欢你,但谁知能喜欢几日,兴许翻过年就不喜欢了。所以这钱和你没关系,是留着我往后自己用的。”
双姒招来的桃花们,都是喜欢她些日子,过些日就不喜欢了的,但有人在她面前直说,不能保证会一直喜欢她,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但压在心头的重山,却倏然像被卸下来了一样。
双姒家中确实没什么钱,浆果吃多了,她身子总是病恹恹的。
“那、那我帮你卖山货,不过你只分我一成就好。”
金吾却说不行。
“你不光要帮我卖,还要给我存着钱,还不
() 能告诉我娘,这三桩事少一桩都不成,所以必得是三成。”
他说着,把装满山货的背篓直接给她背到了背上。
双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推出了门去,呆得像一只呆兔子。
他却道,“你快去卖吧,再晚真要卖不出去了!你可记着,卖了的钱别忘了给我存好,我娶妻的时候,要跟你要的!”
他说话之间,伸手推着她就往菜场上去了。
从那之后,他换了个大背篓,有时候半夜就上山,打来的猎物越来越多了,双姒替他去卖,稀里糊涂就跟着他分到了好些钱,也不必每天只吃野果凑合。
她赚了钱,吃上了好东西,身子也好多了,给自己和九姬找裁缝做了两身好衣裳,九姬还问她,“你是发现了爹娘藏在墙缝里的钱了吗?”
双姒笑得不行,直说妹妹是个小呆子。
但她知道自己才是个呆子,金吾这般,其实是在帮她吧?
她不好真的分他三成,时常偷偷往给他存钱的匣子里,多放进去许多。
饶是如此,这样几年下来,她手里有了余钱,金吾还给她寻了一位善于卜算的师父,说卜算不用太费气力,“你也学些技艺傍身,万一哪日我打不动猎了,你摆摊算命的钱也记得分我三成啊!”
双姒都被他说愣了,又笑出了声来,应着他道好。
这些好意,她都明白。
而他总还是一脸佯装烦恼地说,“我今年怎么还喜欢你呀,明年能不能换个人喜欢啊?”
可双姒却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开始喜欢这个爱笑爱闹的邻居家的少年了。
那天他说着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
双姒脸上不自在地热了起来。
他连忙呀了一声,“姒姒你脸怎么红了?莫不是发烧了。让我试试?”
双姒赶忙躲开,但脸更觉热了,从脸颊一直连到耳后。
他却越发凑了过来。
“难不成是脸红了?姒姒,你会看上我了吧?我们山之阿最漂亮的小妖姬,今日对我投来青眼了?”
姑娘又羞又急,扭过头去,“金吾你别颦!不然我扣下钱不给你了。”
“呀,我讨娘子的钱被你拦了,你是要给我当娘子吗?”
双姒说不过这个人,气得转身不理他了。
但她却在眼角视线里,看见这个人嘴角越翘越高,眼中的笑意似乎都要满溢出来一般。
他走到她身后,“你要想当我娘子也不是不行。”
他还在开她的玩笑,但这句话说完,他忽的放低了声音。
少年的嗓音如呢喃就在她耳畔。
他道。
“至少这一年,我也还没喜欢上别人。”
那日春风柔缓,红霞漫天,双姒听见自己飞快到乱掉的心跳。
可她却避着他的目光,不敢跟他对视分毫。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其实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被她招桃花的命
格吸引得尤其长了一些;她也不知道她就算应了,他会不会过些日子后了悔,连邻居也没得做了;更不知道自己,天生残缺的妖丹,还能支撑她再活几年
她说,“别胡言乱语了,不然我不替你保管灵石了,你自己拿走吧。()”
他闻言似是轻轻叹了口气,几不可察,但随后又呵呵笑起来。
说着玩而已,怎么生气了?我跟你说,我听说九洲王城有好多俊俏的妖姬,说不定哪日就寻了去,回来的时候娘子就有了!▲()”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双姒却没在信的,他夸夸其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日之后,双姒病了一场。
她一年总要病几场的,毕竟妖丹残破,容易邪气入体,她自己都没有太在意。
但这次病得久了许多,连九姬都下山来照看她些时日。
金吾没再跟她胡言乱语地开玩笑,神色肃正了许多。
有时帮她炼了药,就坐在她家院子里的石阶下,默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她病好之后的第三天,金吾就来跟她说了件事,他说他要暂时离开山之阿些日子。
“你要去哪?做什么?”
不知从哪一日起,他已长成这条街上最高俊魁梧的少年郎。
他闻言看了她一眼,又嘻嘻笑着跟她道,“我要去九州王城啊,讨个妖姬回来做娘子,不是跟你说过吗?”
双姒不信,“哪有王城的妖姬愿意来山之阿?”她问他,“你到底做什么去?”
他不肯说,非说是去寻姻缘,大概月余就回来了,但却让她务必要留在山之阿里。
“外面乱得很,你可别出去啊,还有凡间的红尘气重,你身子受不住的。你就在山之阿等我,我的钱都在你这,你可不能跑路了啊。”
他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天,双姒刚把他送到了城门外,就被他以风太大为由,推回了城里。
他再三嘱咐她,“等我回来。”
他是唱着山歌,高高兴兴出门去的。
他本说过月余就回,但一连三月过去,一点音信都没有,又过了三月,连他爹娘兄弟们也都坐不住了,四处去寻他。
双姒也想去寻,可她没出过山,他也不让她出山,只让她在山之阿等着他回来。
三月又三月,一年又一年,他还是没有出现。
可双姒却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说那年的年尾,过年之前的腊月里,有人曾在一地见过金吾。
那个地方金吾的家人们也都寻过,并没有他的踪迹,可是双姒却在无意间听说,那里曾有传闻,说是上古凤族短暂栖息过得地方。
那里,有传闻中能修补天生妖丹残缺的灵药——凤丹残片。
而金吾曾在那里,盘桓过小半年。
双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昏厥过去。
他不是去九洲王城讨娘子了,也不是出去拜师学艺、历练赚钱。
() 他是去替她寻药去了
可那凤丹残片,都不过是传言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呢?
双姒急了,也要去那处看看,但金吾的家人都劝她不必去了,他们前后去了四五次都没见到金吾,想必金吾早就不在那里了。
也许他去了更遥远的地方,也许他被什么绊住了,也许会有一天,他还记得回到山之阿来。
双姒想起了他临走前跟她说的话。
“外面乱得很,你可别出去啊,就在山之阿等我,我的钱都在你这,你可不能跑路了啊。”
“我一定会回来的!”
“等我回来!”
她要等他回来。
自那起,双姒再没出过山之阿,但她开始摆摊算命。
她收最少的钱,用最多的心力,却替旁人卜算。
可她也会偷偷翻动前来卜算的人的记忆,想用那半只他的猫耳,捕捉到他在旁人记忆里,曾经路过的痕迹。
她最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她最喜欢那些外面来的人,下雨她避在房下檐下,下雪她披着斗笠蓑衣。
但寒来暑往,人去人回,她算过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的记忆里有金吾半片身影。
金吾,金吾,你到底在哪里?
床上,双姒猛地向前咳了一声,一口血沾染了半只金猫耳朵。
她连忙用帕子拭去沾染的血迹,但眼泪却啪嗒砸落了下来。
“小九,我有生之年可能都找不到他了。”说着,眼泪落得紧了起来。
她的少年高挺魁梧,他嘻嘻哈哈闹着她的声音,相隔数年,仿佛犹在耳畔。
双姒却双手捂住了脸颊。
“但我这辈子可能都,再也等不到他了”
金吾,你到底在哪啊
孙元景愕然愣在了床边。
难怪她风里雨里,哪怕冻紫了脸,哪怕被人驱逐,也一直把卜算的摊子摆在人流最多的地方,孜孜不倦地给每一个路过的人算命。
原来她的初衷,从来就不是算命赚钱而已。
九姬则像是出离了魂魄一般,怔了良久。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紧紧握住姐姐的手。
“谁说你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体内还存在没炼化完的鼬玉的庞大妖力,我会让你活下来!”
她攥着双姒的手,几乎要将她扣紧自己的手里。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要继续找人啊,金吾还在等你!双姒,姐姐!”
不知是不是她的气力,令双姒振作。
双姒深吸一气,“好,我再撑一撑,再撑一撑。”
也许就找到他了。
晚上,九姬跟孙元景商量着,用妖力与道术加持,给双姒炼了一碗灵药,给她服了下去。
钟鹤青也来看了双
姒一会,替姐妹两人抱来了厚厚的被褥,让九姬陪着姐姐睡下了。
不知是灵药起了作用,还是双姒又缓了一气,要再撑到底,没有再流血昏迷。
九姬小小松了口气。
但凤丹残片,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又到哪里去寻。
她想等着此间事了,陪着双姒去九洲王城,兴许能拜托彦麟寻一个可靠的妖医。
双姒恢复了一些,李老道长也打听到了一个绝佳的去探三山山庄的时机。
他说他找人盯着山庄,发现先是东方炜带着人离开了,而后山庄陆陆续续出去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个贼眉鼠眼的,我只觉得那人像个妖,我远远地听见他说话,好像也是要走,就在明日。”
贼眉鼠眼的妖,而这里又一直鼠疫横行,别是蜀禄吧?
九姬他们不免猜测,但不管是不是,明日此人一走,都是去探山庄的绝佳时机。
三山山庄。
蜀禄得了调令,要暂时离开两日,去趟东京城。
鼠族的长老、丞相,甚至妖主,都比不上虎族那位尊主丞相重要。
他只要在这场大事里,为尊主好生办好差事,玉鼠洞宫坍塌的过错,自然一笔勾销,他还能立下不少功劳。
只不过蜀禄离开之前,从山庄门出,转到了一个无人村落后的荒废祠堂里。
他一眼就看见了祠堂门口穿着破烂棉袄的小男孩。
男孩也看见了他,吓得一个激灵,腾的站了起来,将怀中原本抱着的东西,又往怀里掖了去。
蜀禄哼哼笑了一声。
“把那破罐子拿给我,不然还让我动手吗?你还真当罐中鬼是什么好东西了?不怕那鬼吃了你?”
“哥哥不会吃我!只会吃你这样的坏人!”男孩抱着罐子,扭头就要跑开。
但蜀禄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只向前一伸手,男孩就像是被掐住了后脖颈一样,凭空被提了起来。
男孩痛苦的呼叫,却死活都不肯放开罐子。
就在这时,罐子忽然一颤,黄色的光亮乍然亮起,直直向蜀禄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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