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又用几口清茶,柳露桃催促方闲庭去给父亲请安:“严指挥使家里千金交月过去做生日,恰巧妾有张礼单,要请父亲过目,烦官人代妾走一趟。”
单子递过去,方闲庭接下却一时没挪窝,柳露桃眉目展开,脸上抿一个笑窝:“官人行行好,劳烦啦。”
方闲庭这才抓着礼单起身。
他出去,翠羽进来拾掇桌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专会狐媚人。”
埋汰完,收拾完,还杵在那,柳露桃笑笑地问:“还有什么话。”
翠羽拖着腔调:“要你推聋装哑,有人要见你。”
柳露桃说:“我就在这里,今日侯爷休沐,她敢进来就来见罢。”
话锋一转:“不过这会子我不得空,要晌午过后。”
说完也不管翠羽气得青白的脸色,领着芳时出门。
她要见沈素笙,是真的。
一众交游的贵人命妇,只有沈素笙知道她的底细,两人是真正交好。这些个善缘,多看一眼是一眼。
在西市逛到午食时分,沈素笙要归家。她今日头戴幂笠,说是面上不巧发红疹,在外头食肆不便宜。
她很有些烦恼:“不知什么毛病,青雪轩的雪花膏一向合用,从前涂抹罢整张脸雪白发亮,如今不知怎的,横竖不管事,脸上癣疹豆瓣似的,一层一层。”
柳露桃劝她,说想是冬日天干物燥,过一阵子也好了,陪她行到她家门口。
二人告别,柳露桃回侯府。
常山侯府五进院子五间宽,东侧还盖有一座园子,前两进是两父子会客以及各自书房卧房所在,柳露桃住在第三进,平常听外头小厮伙计说账是在东厢房外头抱厦,起居则在主屋东稍间,卧房设在里间。
她进屋,即看见一名少女在她床榻前晃悠。
这少女生得好样貌,腮盛桃雪眼映南星,尤其一只鼻子,直条条、高挺挺,子庭较常人而言也要突出一些,配上她山折子一般的眉峰,那一股子锐利的明艳,夺目极了。
柳青雪。
见柳露桃进来,她悠悠笑道:“妹妹回来了。”
又说:“坐。”
柳露桃没坐,旋身往外走到明间,门口是翠羽守着,小丫鬟皆不见踪影,柳露桃吩咐:“顿茶食点心来,你二娘要用。”
二娘要用,翠羽只得答应一声往灶上去,柳露桃也不回里间,只在明间主位坐下。
她不去就山,山只得来就她,不一时柳青雪打帘子出来,柳露桃慢条斯理:“姐姐来了。”
又道:“坐。”
柳青雪面色几变,终是在右面第一席坐下。
不痛不痒说几句,翠羽奉上茶点又出去看门,柳露桃分付芳时也去,去仪门看着。
又捱一刻,柳青雪坐不住,一副推心置腹诚恳面貌:“妹妹,这几年你代我受苦,我真心谢你。”
柳露桃没言语。
柳青雪又说:“啊,我还没对你说,我与小侯爷如何相识。”
原来上月柳青雪往上京打猎冶游,路遇截道匪徒,恰逢方闲庭从上党练兵回京,顺手搭救,柳青雪没见过他,一见之下十分中意,问过才知,原该是她的夫君。
她情真意切:“我是真正心仪,妹妹,你松松口,我情愿进来做小。”
柳露桃神色淡淡:“不敢。”
柳青雪眸光一闪,含蓄道:“我若有旁的法子,定不来扰妹妹的清净。可我二人一见倾心,回京途中已有肌肤之亲。”
她眼中含三分泪意:“求妹妹成全。”
柳露桃心中一震。
可转念一想,当谁是傻子。
要真有夫妻之实,依方闲庭性子哪有不接进来的道理,提都没听提过。
边上柳青雪还在絮絮叨叨,一时软一时硬,落后许是见柳露桃软硬不吃,脸上也冷下来:
“岂不闻诗曰,‘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门首翠羽趁机拾柴:“娘子这句念得好,可不?她就是这等鸠占鹊巢,不知廉耻。”
柳露桃啜一口茶,闲闲道:“路途当中幕天席地,倒是很知道廉耻。”
门里门外俱是安静,柳青雪大约没想到她如此硬气,眼神彻底变得冰冷。柳露桃一瞧,哎,这倒瞧出几分与杜氏的相似,不愧是亲母女。
这档口,外头芳时忽然急急进来:“郎君来了。”
房中二女不及反应,方闲庭大踏步进房,望见柳青雪,他随口问:“有客?瞧着面生。”
呃,一时房中只有更静。
还一见倾心呢,听见没有?人家瞧你面生。
柳青雪是料定柳露桃不会直接拿她的话问方闲庭,万没想方闲庭不按常理出牌,一举拆穿,她耳垂颊边泛紫,不过目光仍半含希冀看向方闲庭:“我曾在建州道与小侯爷有一面之缘,侯爷不记得了?”
她的目光不绝如缕,方闲庭却没看,简单一声幸会算答她的话,竟自对柳露桃道:“夫人既然有客,我晚些再来。”
说罢丝毫没有流连,怎么行进来的怎么出去。
他这样子,说是“晚些再来”,可傻子也听出来是有事找柳露桃说话。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柳青雪起身告辞。
柳露桃亲自送到二道仪门,也没揭短也没取笑,礼数可说十分周全。
她礼数周全,有人却不领她的情。
柳青雪回去跟杜氏说一篇,又说:“原想着先混进去再悄悄料理她,没想她不见棺材不掉泪,少不得要上些手段。”
杜氏深以为然:“方小侯爷原与你说的亲,与你才是命定的缘分。”
提起这茬就气人,柳青雪恶狠狠:“我肯瞧他一眼是他的福份,还不好好接着,还与我脸色!”
还给脸色?杜氏的埋怨一股脑落在柳露桃身上:“狐媚子,我儿想要的东西也是她阻挠得的?总要叫她知道厉害。”
“就是。”柳青雪目光阴沉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