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衣服穿好。”
走出柴房,阿律复近前来,不敢正眼看她,只是看到少女身上裴宴临的披风,眼中多了几分促狭。
“小娘子的卧房在二楼走廊尽头,我家主子就在隔壁。”
少女微微福身,散乱的青丝已绾做一束。
“多谢。”
她走上二楼,见裴宴临房间烛火摇曳,有人影晃动,便靠近在门边轻声。
“奴名小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门内无声,宋宛辛伫立片刻,转身正欲离开,听房门打开的声音。
裴宴临已脱下铠甲,此刻身着里衣,面容平淡。
“家住何处?”
“梵城。”
那是距离雍城不足百里的一处城池,地处北宋与大理之间,虽表面上归属北宋,实际上却是两国的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黑商交易繁茂。
宋宛辛没有说谎,她这六年来都住在梵城。
清冷眸子扫过少女脸庞,脑海里方才旖旎的一幕一闪而过。
“不远,明日一早就走吧。”
转身进屋,衣角却被捉住。
裴宴临低头,瞧见一只白生生的小手。
“将军一行可会经过梵城?奴可以跟着将军吗?”
宋宛辛说得小心,声音软软绵绵。见他不回应,少女眼眶又红几分。
“奴身上背了两条人命,离了将军,他们怕是不会放过奴的。
求将军怜爱奴,带上奴一程吧。”
“放开。”
宋宛辛咬唇,手指缓缓松开他的衣角。
门被关上的一瞬,裴宴临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同于之前,这次的声音有了些许温度。
“明日卯时二刻,在一楼集合出发。”
欢欣之色爬上眉梢,宋宛辛仍旧福了福身。
“奴知晓了,谢将军。”
回到房间,见房内还有一盆清水,水还热着。
水沁温肌,少女终于舒展了紧张一夜的神思,拿过汗巾擦面,宋宛辛突然想起——
她的香囊还没找回来。
裴宴临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
此次奉命回京,不过是为父亲祝寿。
除了母妃林氏和师父,偌大的皇宫里再没有人会期盼他这个六皇子回宫。
若非要再有一人,便是死去的三哥。
六年前,大理国使臣向北宋进贡期间,杀害当时的北宋太子——皇三子裴宴和,正在边关跟随夏将军学习治军和骑射的裴宴临被紧急召回。
那个总是笑得温吞的三哥,再见时已是一副棺椁。
皇五子裴宴卿疑心颇重且手段残忍,继任太子以来,铲除了不少与他政见不合的臣子。
裴宴临为了避嫌,自发请愿戍守边关。
他杀敌如麻,手上沾满入侵者的鲜血,被世人称作“北宋战神”。
只有在边关杀敌的日子,让他感觉真实。
缓缓闭上眼,裴宴临突然被门口响起的脚步声惊醒。
他在黑暗中惊声坐起,瞧门外的走廊亮起微弱烛火。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无声,漆黑的走廊里只有宋宛辛碎步走动的声响。
她举灯出门,想起柴房里只有两具死尸,又害怕的停在裴宴临门前。
门内少年见那个举灯的小小身影在他门口停下,踱步再三,却不敲门也不离去,面色逐渐不悦。
见门内人迟迟没有动静,宋宛辛皱眉。
将军不应该是闻声而动吗?这厮怎么睡得这样沉?
正满腹牢骚,身后的门突然打开,裴宴临黑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还有何事?”
春夜漫长,客栈后院的杏花开得正盛,白绒绒似雪花飘落。
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灯从二楼走下,少年剑眉星目,走在前面,面色极为不悦。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女郎,个头不过到他耳垂,面容却生的花容月貌,妍丽夺目,此刻正迈着碎步子,努力跟上身前大步流星的少年郎。
见眼前人又走快了几步,宋宛辛大着胆子跑上前去,一把又将他衣服一角捉住。
回敬她的自然是一个瞪眼,不过他的步子却是慢了下来。
举灯将柴房里的两具死尸照亮,裴宴临侧目看向身后的少女。
“多谢将军,”话虽如此说,她却没有松手,“将军的灯可否再举近些?奴看不清楚。”
裴宴临觉得自己疯了,大半夜陪着一个女郎来翻尸体。
这样不耐烦地想着,灯也举近了三分。
宋宛辛在络腮胡子的尸体上摸索片刻,随即眼神一亮,将他胸口处的香囊拿了出来。
葳蕤灯火下,囊袋表面绣的玉兔灵动出尘,裴宴临今日是第二次见着此物,眉毛又是单边挑起,突然来了兴致。
“你要找的就是这个?”
捏着香囊里完好无损的玉佩,宋宛辛松了口气,望向香囊的眼神变得温柔。
“是,这是奴很重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