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荒谬(2 / 2)

春水摇 盛晚风 9064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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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映垂下眸,嗯了一声。

苏清芽走在前面,云映落了几步跟在后面,她不信这铺子就那么巧在宁遇住的巷子里。这人嘴上说着不用她劝,实际上还是把她带来了这里。

待会说不定还会寻个由头让她去别的地方。

苏清芽正同旁边的掌柜说着话,两人一起上了台阶,然后转过转角。

云映尚未跟上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看见宁遇的脸。

宁遇站在台阶上,问:“小映,你怎么过来了?”

云映面露惊喜,刚要说话时,她看了眼转角处,宁遇便意会道:“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他们并未走远,而是去了不远处的一个茶肆,云映坐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见马车停靠之地。

云映收回目光,对宁遇道:“你住的地方离这很近吗?”

宁遇摇头,道:“尚有一段距离,只是我方才从翰林院回来,路过碰巧看见了你。”

他玩笑道:“我起初还以为你是特地来寻我的。”

时隔一天,云映再面对他时到底冷静了些。

她翘起唇角,然后如实道:“大夫人说要来对账,我跟过来瞧瞧,没想到是这里。”

宁遇的手指落在桌面上,了然道:“这样啊。”

云映轻声问:“大夫人……也就是苏清芽,你是不是同她认识啊?”

她思索道:“她看起来很关注你。”

宁遇靠在椅背上,过来送茶的店小二将茶水置在他们面前,热气袅袅,透过这清淡的烟雾,宁遇看着云映。

他道:“他可能是我母亲的丫鬟吧。”

“是我猜的,褚夫人去世之后,赫延可能就想把我找回来。挑来挑去,挑到了苏清芽身上,对我母亲衷心,兴许也会爱护我。”

这点云映倒是没想到。

赫峥也没有跟她提过,可能他也被赫延蒙在鼓里。但也不一定,因为赫峥并不是个会故意给谁难堪的人,这些年他不叫苏清芽母亲,兴许就是知道这一点。

那这么看的话,赫延委实有些太过分了。

“她给苏清芽虽然换了个名字,然后让苏家收她当养女,再嫁到赫家来也不是件难事。”

“小映,我母亲的那些事,你知道是吗?”

云映嗯了一声,道:“赫峥跟我说过。”

她说起赫峥时很自然。

除了第一次提起赫家她反应比较大之外,后面她总是能自然而然的说出这个名字。

男人如玉的手指抵着桌面,他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存在。”

“毕竟我母亲做的,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云映抿了抿唇,她道:“没有。”

“那跟你无关。”

她其实并不想掺和到这件事去,宁遇愿不愿意回来,赫峥会不会容忍他,她半点也不想过问,也不想站到他们哪一边去,那跟她没有关系。

她捏住瓷杯,里面的茶半点没动,初见后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惊诧平息后,她又想起那天落水的场景。

事情其实很简单,那是个冬日,时隔一个月,他们又一起上山采药,宁遇因为那段时期身体不好,总是咳嗽,所以才没有两步他们便停下来歇息。

宁遇靠在一棵树旁喘气,他还调侃道:“怎么办小映,我体力还比不上你,你不会嫌弃我吧。”

云映帮他拧开水,道:“怎么会。”

在她眼里,宁遇是书堆里出来的孩子,像只漂亮的小孔雀。而她天天干这个干那个,像只五大三粗的小熊。

江水淙淙,冬天其实没什么草药。

宁遇喝完水,云映想要继续往前走时,目光忽然落在一处,有一株红参。

长在江畔。

云映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道:“可以摘到。”

宁遇拉住她,道:“还是算了,再找找。”

云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这株红参一定可以摘到。

她时常出来摘草药,也不是没有去过危险的地方,这株红参虽然长在斜坡处,但是只要小心一些,拉住旁边的野草和石块,是不会有危险的。

她挣脱开宁遇的手,跟他道:“摘到它我可以半个月不用出来摘草药。”

她把背篓递给宁遇,然后自己带着小铲子利落的翻下身子,就在即将要摘到时,变故突发,她脚下的硬土突然散开,她想去扶石头,但在她眼里很坚固的石块居然碎掉了。

千钧一发时,宁遇在上面拉住了她。

江水湍急,云映的小腿已经落入冰凉的水中,但宁遇在的那个地方不好用力,他若是想拉她就必须去扶着旁边的树。

但是还没等宁遇抓住树,江水顺流的力道便把她往旁边冲了过去,宁遇没能拉住她,但他没有松手,他跟她一起掉进了江水里。

他一手拉着云映,一手拽着野草,江水太急,只要宁遇一松手,他们就会被冲走。

后来宁遇把她推上前,让她抓住唯一株能支撑他们重量的野草。

江水浸湿他的衣服,云映很害怕,那是她头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宁遇安抚她,在急促的江水中还有空叹息,道:“啊,如果我力气大一些就好了。”

“方才要你别嫌弃我,这下我自己都要嫌弃我自己了。”

云映哪有闲情逸致去听这些,她才想说话,便感觉到宁遇把她推向了岸边,她的手碰到堤岸,宁遇在后面送了她一把,她抓到更多的野草,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她回头去拉宁遇,宁遇却告诉她:“…拉我的话我们都上不去的。”

他轻声道:“而且我没有力气了。”

他就这样看着她,在那个沉寂的冬日,在最后时刻告诉她要走出裕颊山。

这个场景她记了很久。

没人会懂这件事给她的震撼。

“后来有人救了你吗?”

她问。

宁遇嗯了一声,他道:“救我的是个渔夫,我醒来以后已经离裕颊山有一段距离了,这正是这个时候,我碰见了京城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是赫延的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云映不语,等着宁遇继续说下去。

“我想回去告诉你,但是他们已经不准我回程,按照原计划,他们会抹除我在裕颊山所有的痕迹,然后对外宣称,我自幼在南方分支养病,现在才回到京城。”

云映道:“所以那具尸体,还有你的家都是……”

宁遇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笑着继续道:“我不愿意这样。他们不让我回去,我便逢人就说我是乡下来的,偏不让他们如意。”

云映笑不出来。

宁遇望着她,轻声道:“我那时在想,等我在京城稳定一些的时候,就去把你接过来。”

“我们可以……”

云映握着杯壁的手收紧几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没有抬头。

宁遇继续道:“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但是没想到后来听说你被接走了。”

云映立即解释道:“我没有故意隐瞒,我之前并不知道我的身世。”

宁遇显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轻声笑着道:“我就说啊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原来是大小姐啊。”

他好像也没什么错处。

云映从来不怀疑宁遇说的话,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道:“总之不管怎么样,还好你被救下了。”

她还要继续说话时,忽然看见苏清芽从白玉堂走出来,正在找她。

云映收回落在杯壁的手,站起身道:“我好像该回去了。”

宁遇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往外看了眼,眉头蹙了下。

云映注意到他的神色,问:“怎么了?”

宁遇道:“她在找我。”

云映没去问他要不要搬进赫家的事,只是道:“那你在这里待一会,我不会跟她说见过你。”

宁遇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茶肆人来人往,走下台阶时,正有一群人离开,宁遇便走在云映之前,在她下台阶时伸手去扶她的手臂。

云映却躲开了。

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她可能自己也没有感觉到。宁遇的手顿了几分,云映并未察觉,她低下头提着裙摆,心口衣襟交叠处因为她的动作而敞开了一些。

从宁遇的角度,恰能清楚的看见里面。

雪白的皮肤上,赫然几点红痕。

那是什么痕迹不言而喻,痕迹清晰,是昨天晚上。

她与他重逢的那一晚。

宁遇收回手,眸中隐有凉意。

他不笑时脸庞有几分冷淡,让人觉得疏离又薄凉。

其实一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吧。

她没有忘记他。

但是她身边有了别人。

一个替身。

是他那位哥哥。

他其实并不在意赫峥的存在,因为消失一年的确是他的错。

赫峥不是个甘做替代品的人,云映就更不必提了,来日方长,他们迟早会分开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会为了别人对他避嫌了。

云映回头看她,道:“宁遇?”

宁遇忽然道:“昨天忘了问你,你的那位夫君对你还好吗?”

“……”

这句话又让云映敏感起来,赫峥与宁遇有着相似的长相,她嫁给赫峥,好像不管对宁遇,还是对赫峥都是一件冒犯的事。

她想起宁遇可能猜到她的意图便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但还是如实道:“挺好。”

如果不总是生气的话。

不过那也是她犯错在前,可以理解。

宁遇目光晦暗,他没有继续向前,而是道:“小映,那我留在这里吧,就不陪你出去了。”

云映嗯了一声,她看一眼底下的苏清芽,轻声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好。”

云映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转过身去。

宁遇重新坐回原位的位置,目光冷淡的落在窗外。

她看见云映走向马车。

他跟云映一起长大,他当然了解她。

十四岁那年起,他就发现总有一个小丫头喜欢偷看他,这并不稀奇,跟别人不同的是,她从没试着跟他说过话,每次他目光扫过去,她都会很惊慌。

他没有把这个小丫头放在心上,只是偶尔无聊了会逗一逗她。

后来他们成了这个世上最熟悉的人。

她喜欢他,他知道。

她的喜欢太明显,仰慕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可是她从来不说,她不说,他就偏想等她说出口。只要她说出口,他们就会立刻在一起。

结果直到现在,那层窗户纸还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的人生很没意思。

他刚出生就被送走,那还是一年冬天,送他的人赶着日子,没怎么照顾他,一路磋磨,他从小落下病根。

没有钱买书,没有钱买药,无父无母的窝在小山村里,他的出生一点也不光彩。

他有一个璀璨夺目的兄长,他们的人生天差地别。

他只有云映。

但是现在,云映也并不完全属于他了。

同样,要被他的兄长抢走了。

云映回到马车后,苏清芽着急道:“小映,你去哪了,可急坏我了。”

云映望着她,她知道刚才苏清芽不是在找她,但她没说,只是道:“碰见一个熟人,叙叙旧。”

苏清芽一愣,轻声道:“你去见宁遇了吗?”

云映嗯了一声。

苏清芽立即道:“怎么这么巧?小映,你帮我劝他了吗?”

云映迅速道:“没有。”

苏清芽:“……小映。”

云映没再搭理她,无论她说什么全当听不见,今日她敢骗她出来,明日还不知能做出什么来,云映以后都不打算当她的牌搭子了。

苏清芽是个好脾气的人,她说了两句见云映不理她,也未曾生气,她看出了云映的意思,很快就低声同她道了歉。

“小映,你知道的,我膝下无子。不管是不是亲生,我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宁遇他是个可怜孩子,走到今日不容易,我也是一时着急了。”

云映这才道:“夫人,您不管找谁都没有用的,不用白费力气。”

然而世事难以预料。

第二天一早,苏清芽便亲自过来感谢她,顺带着还派人过来再次打扫秋水斋。

宁遇要搬进来了。

云映还是从别人口中知晓的这件事,她一时半会未曾反应过来,明明昨日宁遇未曾跟她透露一丝一毫。

秋水斋离他们的住处不算远,同在一家,几乎抬头不见低头见。

如果是以前,云映会觉得见到他是一件好事。

但是现在,她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怀着这份怪异的心情,就这样坐在房间愣了会神,云映才后知后觉出事情好像有点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