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他宁死都不会承受这样的煎熬和屈辱。
只是,活着,就意味着,或许还有机会看她一眼。
看到她眉眼弯弯的笑,真好。
可,今日再见,他看到的,仅是他的夕颜,受了那么重的伤,是谁,让她受伤呢?
默默地垂下一直不愿垂下的脸,他的心,疼痛。
这些疼痛,攫住他坚忍的思绪,终于让他从喉间迸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然,不会有人听到。
夕颜再次醒来,听到的,仅是纳兰福关切的声音:“小妹,好点了么?”
她点了点头,胸前的感觉是麻木的,看来,鬼门关前走一遭,她的身子骨是越来越经得起折腾了。
纳兰福端起一青瓷碗:“来,这是血燕粥,补气血的。”
借着舀起一勺粥,凑近夕颜,他语音低低地想起:“我知道,父亲的做法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小妹,你也别往心里去,那边,大哥会想法子照应着他点。”
夕颜的唇方咽进一口粥,随着这句话,这粥含在口里,一时,竟难以下去。
纳兰福,却都瞧了出来。
“别说话,这,到处都是监视人的东西。”纳兰福拿起帕子,替她拭去唇边的渍意,语音恢复正常道,“瞧你,还是小时的样子。”
她咽下那口粥,纳兰福复舀起一勺粥,送至她唇边:“银啻苍是条汉子,本来父亲倚重于他,让他少干涉两国这一段,只带你去苗水,却没想到,他愣是违了父亲的意思,于是,他率十万斟兵解围时,着了父亲的道,父亲命女子假扮做你,另派暗人装成一小队夜兵,造出把你俘获的假象,他不提防,仅想着救你,结果,就被那女子以铁爪锁了琵琶骨。那十万斟兵也中了父亲的毒雾弹,悉数被生擒。”
这毒雾弹,是纳兰敬德这数十年研制出的兵器,以投石车发射,射程处,人吸入毒气,皆昏迷脱力,极是霸道。
一语甫落,这口粥她再无法咽下去,但,她若不咽,却是令人生疑的,仅能嚼蜡般囫囵咽下。
“慢点喝,还有。”纳兰福加大嗓音说出这句话,复再低了声音,“这毒雾弹亦是攻克杭京的武器,眼下,两国帝君皆中了毒气被俘获。杭京城内,如今除了那十万苗水族兵外,其余的兵力,都被父亲活埋了。”
活埋?!
那却是几十万条命啊!
夕颜欲带说什么,一口气呛着,只猛烈地咳嗽起来。
“也包括牡勒山以火炮僵持的两队兵力。“
纳兰福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当知晓这一切时,他的心里,亦是难耐的。
纵然,翼军强行打开城门,两国军队于城内短兵相接时,死伤无数,可,侥幸得以生存的,大有人在。
父亲的狠厉,他不能说是错的,只是,他并不能完全的附和。
所以,他选择告诉夕颜,他想,她是有权知道这些的。亦是让她明白纳兰敬德行事的狠厉。
夕颜凝向纳兰福,这一眼,纳兰福懂她的意思:
“小妹,父亲的血莲教在这数十年中,确实势力扩张的很快,正是被巽帝有所察觉,才有后来泰远楼之变,接下去中巽帝借出殡清剿血莲教余孽,不过是父亲让巽帝暂时安心演的戏。也成全了父亲转到地下的心思。”
他顿了一顿,又道:
“小妹,不要试图和父亲抗争,连我都不清楚,血莲教的势力究竟有多庞大。”
昔日,纳兰敬德除了平定苗水之乱有功,对于血莲教的平叛,亦是有功的,想不到,不过是一招障眼法。
而成就这障眼法,却是牺牲了太多的人命。
或许。人命在纳兰敬德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再怎样,父亲始终是疼你的。好好听他的话,别拗着他行事,我希望我们都好好的。”纳兰福舀起一勺粥。喂至夕颜唇畔。
夕颜摇了摇脸,这一摇,不知是对他这句话,抑或是她再也永不下一口粥。
血燕粥,终究,太腥了,每一口咽下,都是血一般地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