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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把头靠在他身上,柔声道:"世钧。"世钧也就机械地拥抱着她,忽道:"嗳,我现在闻见了。"翠芝道:"闻见什么?"世钧道:"是有煤气味儿。"翠芝觉得非常无味,略顿了顿,便淡淡的道:"那你去看看吧,就手把狗带去放放,李妈一定忘了,你听-直在那儿叫。"
世钧到厨房里去看了一看,见煤气灶上的机钮全都拧得紧紧的,想着也许是管子有点漏,明天得打个电话给煤气公司。他把前门开了,便牵着狗出去,把那门虚掩着,走到那黑沉沉的小园中。草地上虫声唧唧,露水很重。凉风一阵阵吹到脸上来,本来有三分酒意的,酒也醒了。
楼上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灯。在那明亮的楼窗里,可以看见翠芝的影子走来走去。翠芝有时候跟他生起气来总是说:"我真不知道我们怎么想起来会结婚的!"他也不知道。他只记得那时候他正是因为曼桢的事情非常痛苦,那就是他父亲去世那一年。也是因为自己想法子排遣,那年夏天他差不多天天到爱咪家里去打网球。有一个丁小姐常在一起打网球,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和那丁小姐或者也有结婚的可能。此外还有亲戚家的几个女孩子,有一个时期也常常见面,大概也可能和她们之间任何一位结了婚的。事实是只差一点就没跟翠芝结婚,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可笑。
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是他哥哥结婚,她拉纱,他捧戒指。当时觉得这拉纱的小女孩可恶极了,她看不起他,因为她家里人看不起他家。现在常常听见翠芝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倒很罗曼蒂克。"她常常这样告诉人。
世钧把狗牵进去,把大门关上,把狗仍旧拴在厨房里。因见二贝刚才跟他抢的那本书被她拖到楼下来,便捡起来送回亭子间。看见亭子间里乱堆着的那些书,他不由得就又要去整理整理它,随手拿起一本,把上面的灰掸了掸,那是一本《新文学大系》,这本书一直也不知道塞在什么角落里,今天要不是因为腾房间给叔惠住,也决不会把它翻出来的。他信手翻了翻,忽然看见书页里夹着一张信笺,双折着,纸张已经泛黄了,是曼桢从前写给他的一封信。曼桢的信和照片,他早已全都销毁了,因为留在那里徒增怅惘,就剩这一封信,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舍得把它消灭掉。他不知不觉一歪身坐了下来,拿着这封信看着。大约是他因为父亲生病,回南京去的时候,她写给他的。信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