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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在纸包上挖了个小孔,把脸凑在上面,彷佛从孔里一吸便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吸光,又像蚊子在鸡蛋上叮一口,立即散了黄;口中说道:「唔。花头不错。」四美道:「去年时行过一阵。」二乔道:「不过要褪色的。我有过一件,洗得不成样子了。」玉清红了脸,夺过纸包,道:「货色两样的。一样的花头,便宜些的也有。我这人就是这样,那种不经穿,宁可不买!」
玉清还买了软缎绣花的睡衣,相配的綉花浴衣,织锦的丝棉浴衣,金织锦拖鞋,金珐琅粉镜,有拉链的鸡皮小粉镜;她认为一个女人一生就只有这一个任性的时候,不能不尽量使用她的权利,因此看见什麽买什麽,来不及地买,心里有一种决撒的,悲凉的感觉,所以她的办嫁妆的悲哀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然而婆家的人看着她实在是太浪费了。虽然她花的是自己的钱,两个小姑子仍然觉得气不愤。玉清家里是个凋落的大户,她父母给她凑了五万元的陪嫁,她现在把这笔款子统统花在自己身上了。二乔四美,还有三多(那是个小叔子),背地里都在议论。他们打听明白了,照中国的古礼,新房里一切的陈设,除掉一张床,应当全部由女方置办;外国风俗不同,但是女人除了带一笔钱过来之外,还得供给新屋里使用的一切毛巾桌布饭单床单。反正无论是新法老法,玉清的不负责总是不对的。公婆吃了亏不说话,间接吃了亏的小姑小叔可不那麽有涵养。
二乔四美把玉清新买的东西检点一过,非但感到一种切身的损害,即使纯粹以局外人的立场,看到这样愚蠢的女人,这样会花钱而又不会用钱,也觉得无限的伤痛惋惜。
微笑还是微笑着的。二乔笑着问:「行过礼之后你穿那件玫瑰红旗袍,有鞋子配麽?」玉清道:「我没告诉你麽?真烦死了,那颜色好难配。跑了多少家鞋店,绣花鞋只有大红粉红枣红。」四美道:「不用买了,我妈正在给你做呢,听说你买不到。」玉清道:「哟!那真是……而且,怎麽来得及呢?」四美道:「妈就是这个脾气!放着多少要紧事急等着没人管,她且去做鞋!这两天家里的事来得个多!」二乔觉得难为情──她母亲一来就使人难为情,在外人面前又还不能不替她辩护着,因道:「其实家里现放着个针线娘姨,叫她赶一双,也没有什麽不行。妈就是这个脾气──哪怕做不好呢,她觉得也是她这一片心。」玉清觉得她也许应当被感动了,因而有点窘,再三地说:「那真是……那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