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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它滑下去,一手抓住敦凤的手,笑道:「嗳,表妹──嗳,米先生──好久不见了,好哇?」招呼米先生,双眼待看不看的,避着嫌疑;拉着敦凤,却又亲亲热热,把声音低了一低,再重复了一句「好麽?」痴痴地用恋慕的眼光从头看到脚,就像敦凤这个人整个是她一手造就的。敦凤就恨她这一点。
敦凤问道:「表哥在家麽?」杨太太细细叹了口气道:「他有这样早回家来麽?表妹你不知道,现在我们这个家还像个家呀?」敦凤笑道:「也只有你们,这些年了,还像小两口子似的,净吵嘴。」敦凤与米先生第一次相见,就在杨家,男主人女主人那天也吵嘴来着,非常洋派地,如同一对爱人。米先生在旁边,吃了隔壁醋,有意地找着敦凤说话,引着杨太太吃醋,末了又用他的汽车送了敦凤回家。就是这样开头的……果真是为了这样细小的事开头的,那敦凤也不能承认──太伤害了她的自尊心。要说与杨太太完全无关罢,那也不对,敦凤的妒忌向来不是没有根据的,她相信。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围着这包铜边的皮面方桌打麻将,她是输不起的,可是装得很泰然。现在她阔了,尽管可以啬刻些;做穷亲戚,可得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大方。现在她阔了,杨家,像这艰难的时候多数的家庭,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杨太太牌还是要打的,打牌的人却换了一批,不三不四的小伙子居多,敦凤简直看不入眼。其中有一个,黑西装里连件背心都没有,坐在杨太太背后,说:「杨伯母我去打电话,买肥皂要不要带你一个?」问了一遍,杨太太没理会,她大衣从肩上溜了下来了,他便伸出食指在她背上轻轻一划。她似乎不怕痒,觉也不觉得。他扭过身去吐痰,她却捏着一张牌,在他背上一路划下去,说道:「哪,划一道线──男女有别,啊!」大家都笑了。杨太太一向伶牙俐齿,可是敦凤认为,从前在老爷太太丛中,因为大家都是正派人,只觉得她俏皮大胆;一样的话,说给这班人听,就显着下流。
隔壁房间里有人吹笛子。敦凤搭讪着走到门口张了一张,杨太太的女儿月娥,桌上摊了唱本,两手揿着,低着头小声唱戏,旁边有人伴奏。敦凤问杨太太:「月娥学的是崑曲吗?」米先生也道:「听着幽雅得很!」杨太太笑道:「不久我们两个人要登台了,演『贩马记』,她去生,我去旦。」米先生笑道:「杨太太的兴致还是一样的好!」杨太太道:「我不过夹在里面起哄罢了,他们崑曲研究会里一班小孩子们倒是很热心的。里头有王叔廷的小姐,还有顾宝生两个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