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百岁接生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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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一阵哄笑,人们都搞不清这老太的脑回路咋就那么清奇,国家政策管分地管让穷人翻身吃饱饭,难道还得管你家必须生孙子?

宋阿婆的脸被于老太挠了好几把,提着药箱边走边哭离开于家。

那年代电和煤气尚未普及,农村人喜欢在屋旁屋后码柴火堆,方便做饭烧灶的时候使用,但明显有安全隐患。跟于老太打过架没几天,三更时分,宋阿婆家前门被人从外面浇了柴油还加了锁,屋后的柴火堆被点燃。

那天晚上,宋阿婆的丈夫老沈在单位值夜班,上半夜班上得好好的,夜宵也吃得很饱。下半夜车间发电机突然坏了,维修工努力好几次都没能修好,工人们只好提前下班回家。

远远的,老沈就看到自己家房子在冒烟。他赶紧呼啦啦喊人救火,慌乱中,一道影子从火灾现场一闪而过,根据轮廓判断,正是于老太的丈夫于老头。如果那晚老沈没有回来,熟睡中的宋阿婆和她的两个儿子,可能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然而,青山无所争,福田用心耕,她们仨,吉人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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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家这件事,宋阿婆到底还是跑到派出所去报了警。

警察几番上门做思想工作,于老太虽然抵死不承认宋家那场火是她家放的,但至少也不敢随便要那可怜小孙女的命。

不过,那小孙女的亲妈,月子没坐完,就跟她亲爸离了婚。亲妈想把襁褓中的小女儿带走,于老太又出来作妖,坚决不同意,硬把已经好几岁的大孙女塞给她。

外婆和宋阿婆聊到这一段的时候,俩老太把小铁锹拍得砰砰响,像在指挥火星撞地球似的那么激动。

宋阿婆说:“那个死老太婆就不安好心!大的不好折磨,小的任她拿捏,要不小心捏死了,她刚好如愿再娶新媳妇圆她孙子梦!”

后来,于老太果然一肚子坏水。他们家大人吃饭喝粥,吃饱喝足后,舀点水,往空锅里一倒,高粱梢做成的洗碗把子随意往锅里一扫,也不烧开,盛起来直接喂那不懂事的新生小宝宝。

每当她被小孩哭闹烦得六神无主时,还会抱着孩子站在宋阿婆家门口缠缠绵绵唱戏般引颈高骂。

宋阿婆半生与人为善,缺乏实战经验,一开始被于老太整得有点胆怯。后来在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白璧无瑕的脸被于老太挠出好几道欲说还休的紫色疤痕之后,她终于练得一身好功夫。于老太一来,她赶紧拿把菜刀往外冲,其它地方也不砍,专挑于老太脚后跟,手一扬,菜刀出鞘,经常把于老太的脚后跟砍出血。

明着,宋阿婆恨透了于家。背地里,她又舍不得小宝宝,经常悄悄买点奶粉,委托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以警方的名义送到于家去。

可怜的小小于,日子虽然过得不堪,居然慢慢活了下来。

于家怨恨宋阿婆当年多事,人家要扔马桶倒进厕所跟她有什么关系?非要吵吵嚷嚷弄得全世界都知晓,特别是镇派出所和镇计生办的人,总像地下党盯叛徒似的对他们家格外关照。

多方压力下,小小于不仅活了下来,还跟同龄孩子一样,正常读书上学。就是长得有点小,小脸瘦巴巴,长到八岁的时候,还没人家五岁的块头大。

然而,日子并没有真正的太平。每当小小于需要用点小钱或者于老太和她的儿子哪根筋陡然搭错的时候,他们会对小小于非打即骂,然后顺理成章地又将脏水引到宋阿婆身上。

他们当着小小于的面,成千上万次对宋阿婆进行人身攻击。

生命中没尝到亲人点滴温暖的小小于,磕磕碰碰,可怜兮兮,居然无师自通,牢牢锁定宋阿婆是她的命定贵人,家里要不到小钱的时候,她能迈着小细腿,颤颤巍巍去找宋阿婆要。

所要不过几毛几块,宋阿婆不为难她,逢要必给,就连小小于初来大姨妈都是由宋阿婆引导处理的。

讲到这里的时候,俩老太停下来喝水,外婆说:“还好小小于现在日子好过了。”我问:“怎么个好过法?”

“人家现在在国外做医生!前几年,居委会吴主任的妈,心脏不好要动手术,跑到上海挂专家号,排队两个月都没轮到,我一通电话打过去,小小于马上一通跨洋电话转回来,跟她一起在国外留过学的师兄,立即安排,现在老吴妈妈的情况好得不得了。”宋阿婆有点奇怪我的孤陋寡闻,她特意翻出手机相册中小小于的相片给我看。巧笑倩兮的女子,留着栗色的齐颈卷发,小巧玲珑地裹在一袭白大褂中,眉目如画,淡然不可方物。

我的吃惊似决堤的排洪大坝,虽然早就听阿二讲过,老村出了个了不得的跨国医生,技术精湛,人脉大把,已定居国外,就是没想到,居然是她!

我见过小时候面黄肌瘦的小小于,身上总是穿着洗到发白的旧衣服,有时像麻袋,有时又像吊三刀,走起路来歪歪扭扭,耷拉着脑袋像只与人类世界格格不入的小鸵鸟。

世事如棋局局新,相片上清莲般不艳不俗不卑不亢的陌生女子,使我的想象力一下子损耗殆尽。原来小小于一直学习很好,后来考上了医学院,一直读书,读到博士出了国。

小小于是从高中毕业就再也不要家里钱的,宋阿婆家一直偷偷资助她。宋阿婆的两个儿子都是医科大学博士。他们的家庭环境传染了她。小小于也从乡邻口中听到了自己出生的故事,知道是宋阿婆当年力挽狂澜救了她。在她心里,医生就是白衣天使,可能学医的种子自从她出生的那刻就开始了吧。

真的无法推测,当年的小鸵鸟得熬过多少苟且,走过多少漫长孤独的路,才能到达这样光彩熠熠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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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两个女人也足够排练一出连续剧。尤其像外婆和宋阿婆这样的老搭档。

宋阿婆介绍完小小于的现状,外婆就开始唏嘘当年那位于老太太的现状。我说过于家人都离开老村了。这家人混得都很不好,穷困潦倒的多。

外婆说:“村里人在镇上都看过她,腰弯成弓一样,黄土没到头顶的人了,居然还在翻垃圾桶,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宋阿婆说:“有什么办法,儿子孙子吃喝嫖赌,要是还有家底,当年也不至于把老村宅基地卖掉搬走了。”

“作孽作孽!善恶到头终有报,远走高飞也难逃。”

“一个女人凶得狠了,心术不正,一大家子的气数都被她败光了。小小于拿好签证出国之前,老太婆撺掇儿子找小姑娘要钱,说是20年抚养费,至少要给18万。可怜小囡当年一个学生头,到哪里弄钱?在派出所门口,小姑娘哭得不像样。”

“难怪这十几年她一次都不回来,心是伤透了。”

外婆提起一把花生秧,用棍子敲了敲。宋阿婆赶紧接过来,把底部的果实一粒粒摘下来。两双年迈的手,在太阳底下忙碌,清风从指间拂过,无声无息,似在问候将近一个世纪通透识广的年轮。

沉默了好几秒,宋阿婆又感慨:“小姑娘人是没回来,18万还是赔给她爸了。上回她打电话的时候,说还记得小时候偷吃过你们家灶膛里煨熟喂猫的泥鳅。”

外婆心疼,“她还讲过啥?”

“我退休前接过上千个小囡,就她这一个最让人心疼的。”宋阿婆答非所问。

“不要难过,人的运势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此消彼长,缺了的部分,还会圆回来。她有本事走出去,就有本事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