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
穆希廷想:“我说了为什么要喝酒!”他对自己禁酒了,但现在他想不出喝酒有什么坏处,他害怕自己会觉得导致禁酒的信仰是荒唐的。
“好了,你已经决定喝了……拿着这酒杯……”
穆希廷接过奥马尔递来的酒杯。他说:“但别以为我是上了你的当才喝的!”
“我知道你不会上当的,你会骗人。你是个魔鬼!我们知道这些……但我们不知道,是哪个魔鬼让你变成了一个图兰主义者的?”奥马尔哈哈大笑,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穆希廷嚷道:“你中毒了。你是中了文化毒的一个……一个……一个水母,你明白吗?”
奥马尔说:“为什么是水母?你诗兴大发了吗?”
雷菲克说:“是啊,我也很讨厌水母!”
穆希廷突然笑着说道:“我怎么知道,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万岁!”奥马尔呼喊着站了起来,“看,现在我要干什么……我要来亲亲你……因为我还没醉,所以谁也别说我是醉了才来亲你的。”奥马尔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穆希廷身边,弯下身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两下。
雷菲克说:“好了,冷战结束了,是吗?”
穆希廷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陷阱,但他并不太在意。“也让我体验一下不同的事情!”他这么想着安慰了自己。他喝了一口奥马尔倒的酒,然后又喝了一口,“开喝以后,一口酒和一桶酒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想到这里,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奥马尔高兴地说:“事实上我们现在才开始!雷菲克,你也喝……但反正你不需要喝酒……”
穆希廷说:“是的,他反正任何时候都很好……我想说的是,他是幸福的!……”
雷菲克说:“朋友们,别以为我很幸福……”
奥马尔说:“那么把你的烦恼说出来!”
“我说了,我在说……我在这个家里感到不自在……然后,我对自己的工作也不满意……一种新的生活……”
穆希廷插嘴道:“你在寻找,但找不到。”他气愤地说:“雷菲克,我不相信这些东西,我不信!‘寻找’这玩意除了让你继续原来的生活就不会有别的结果……再说,你说的那个,是的,就是‘寻找’这个词,我也用过……你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不受谴责才这么做的!你能有什么烦恼,还要去寻找!”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低俗!以前我可以安心做的那些事情现在却做不了了!”
“好了,这句话你已经跟我说了无数遍了。”
雷菲克说:“是的!”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奥马尔说:“朋友们,这样不行!我们在重复同样的东西,我烦了!”
穆希廷突然说:“你们没有信仰!这就是让你们变得丑恶的东西!”
雷菲克说:“我们,也就是说,你觉得我们丑恶!”
穆希廷说:“理论上是这样的!另外,作为朋友我也在慢慢地这样认为。”
奥马尔说:“反正我们的友情早已算是结束了!”
穆希廷说:“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的自尊!因为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感到不舒服了……”
“不是……好吧,就算是吧……但真正重要的是,你在逃避我们!你为什么要逃避?来这里时,你甚至还在说要去别的地方,你没有时间。时间真的这么重要吗?我根本不这样认为!你害怕我们会嘲讽你。兄弟,你的那些图兰主义的诗歌不仅可怕,而且还很可笑!”
穆希廷嚷道:“是的,我是不该来这里的!”
奥马尔说:“可笑!亲爱的穆希廷,让我怎么办,就是可笑!”
穆希廷又喝干了一杯酒。
“雷菲克,你怎么看?你看过他出的杂志吗?”
“我正在看!”
突然穆希廷嚷道:“你,你是那种害怕被人笑话,因此什么也不能做的人!你害怕自己做的事情会让人觉得可笑、低俗和肤浅!因此你什么也不能做。你不想别人来议论你。你害怕低俗,但却不怕丑恶!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奥马尔用一种嘲讽的微笑说:“我还真的从来没想过。”
穆希廷明白自己的话已经伤害他了。但他也觉得自己是对的,他说:“你为什么那么害怕被人笑话,却一点也不怕丑恶和无理?是的,也许有段时间我也是那样的,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聪明……但为什么做了某件事就会让你显得愚蠢?……不管是什么,为什么相信某样东西就会让人显得愚蠢?”
奥马尔说:“我只相信我自己。”。
“你原来是有信念的……你想成为一个法提赫,你要挣很多钱,要把伊斯坦布尔攻克下来,要把土耳其攻克下来……我且不去说它们的丑恶,但这些你做了吗?……怕别人取笑你的婚姻,你就不结婚了。你什么也不做,因为你要让自己的聪明有价值。你以为,如果你做了什么,那么你就失去了批评别人的权利,不,不,仅仅是嘲讽的权利。你不结婚,因为如果你结了婚,你就失去了说别人的婚姻是简单、丑恶、庸俗和肤浅的权利。你还逃离了伊斯坦布尔,跑到那里躲了起来。那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因为你想看看别人在干什么。看见别人的低俗你就可以开心了。你对自己说,你是因为好奇才来这里的,是吗?但事实上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而是为了发现别人的不是。我可以想像你拿着我的杂志时的兴奋,你一定在对自己说,谁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可笑的东西,但愿是有的……”
奥马尔说:“穆希廷,难道我是个这么简单的人吗?”
穆希廷说:“也许你是个复杂的人,但对我来说,情况就是这么简单。”
奥马尔说:“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人能够一面生活,一面嘲讽别人吗?人可以既幸福,又说事实上一切是糟糕的吗?”然后,他自己给出了答案:“这是不可能的!”
穆希廷说:“可以!可以,如果你相信的话!”
“但你所相信的东西本来就是可笑的!另外,我也不认为你真的相信那些东西!”
“我有了信仰,你感到不舒服和害怕了,是吗?”
“不,我只是说觉得可笑!因为我了解你,事实上,我还好奇你在那些人面前是如何表现的……”
雷菲克问:“那些人是谁?”他也在慢慢地喝酒。
“亲爱的,就是那些泛突厥主义者,图兰主义者!”
“提到他们,你还可以用这种恶毒、嘲讽的语言吗?”
奥马尔说:“谁也不能剥夺我用自己的方式谈论任何事情的权利。”
穆希廷说:“太恶劣,太低俗……你太自以为是了。说什么谈论任何事情是你的权利!……你在嘲讽。你凭什么这么做?对你来说什么是对的?你是什么?什么也不是!但我也看见你在订婚仪式上的那个样子了。你对所有人微笑,人人都喜欢你。那个时候,你看上去很可怜,你的眼神在说:‘穆希廷,别嘲笑我!’我很想去凯马赫,还是什么阿尔普,去看看你在那里是怎样生活的。”
雷菲克说:“好了,孩子们,你们别这样了。你们吓着我了。还是让我来讲一个笑话吧。说什么呢?”他想了想,但什么也没想起来。“说实话,我害怕你们俩联合起来奚落我……以前是这样的,或者是我这么认为的。但你们也真行,竟然忘记是多年的朋友了……”
穆希廷说:“亲爱的,任何事都是有一个限度的!”
奥马尔说:“看,他在缓和气氛!他希望我不要把对他的看法说出来,即使说也要用些缓和的词语。刚才那些可悲的激烈言辞也是因为这个才说的。他在说:‘哎!工程师们,宽容我吧,我还是要相信的!’但我不得不嘲讽。亲爱的穆希廷,因为对我来说,至高无上的东西是智慧……智慧万岁!”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奥马尔问雷菲克:“哎,你有黑尔•鲁道夫的消息吗?”
“有。我们一直在通信……”
“那人是谁?”穆希廷问。
“一个德国人。但不是你们那类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雷菲克愤恨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在嘲讽,还是严肃的!”
奥马尔嚷道:“我怎么知道!对什么来说是嘲讽,对什么来说是严肃的?我不知道!哈,我刚才在说智慧,是吗?那德国人……”突然他问雷菲克:“你们在写些什么东西?还是原来的那些东西吗?”他用手做了个不屑一顾的动作:“光明、黑暗、灵魂、思想和奴隶制……别的还有什么?还是这些吗?”
雷菲克说:“是的,就这些!”
穆希廷问:“光明、黑暗是些什么玩意儿?”
奥马尔说:“亲爱的穆希廷,那是像你我这样,雄心和抱负都已泯灭的人所不能理解的、诸如纯净和灵魂这样的轻飘的字眼!土耳其,或者是东方,因为是愚昧和肮脏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