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租房的女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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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只不过她不是老师,她在图书室工作,后来因为生病,就不做了。赵美云好像过去经常去图书室,所以,两人关系还不错。”

“可是我来了这么久,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她认识你家小姐。”夏英奇道。她觉得以美云的性格来说,这不太合常理,“她们是不是吵过架?”

“吵是没吵过,不过也确实闹过一件事。”苏妈把黄鳝放在水龙头底下,一根根地清洗,“我记得也就是三个月前吧,赵美云跟她的两个同学到家里来玩,她们走了之后,我们小姐就发现少了本书,她之前大概看见赵美云的同学站在书架旁边,后来她还去问过赵美云,可赵美云说她跟她同学不可能拿那本书……”

“会不会是你家小姐把书放错了地方?”夏英奇觉得一般人,不太会注意书架上少了一本书。

苏妈嘿嘿笑着,“要是换在别人家里,那八成就是把书放错了地方,可我们家小姐跟别人不一样,她把书都编号了,她本来在学校就是干这个的,而且,她说的那本书,她那天还拿出来跟她们两个小丫头讨论过……”

苏妈的话让夏英奇好奇起来。

“那到底是本什么书啊?”

“我不清楚,不过听小姐在吃饭的时候说起过,好像是本小说。”苏妈想了想,又摇头,“哎哟,我也不知道,你到时候去问小姐吧。小姐向来很看重她那些书,丢书对她来说是大事,那件事她到现在都很恼火。所以自那之后,她就不让赵美云来家里玩了。”

可美云前天晚上又去了。到底是本什么书?

“想不到过了那么久,居然有人关心起我弟弟的案子来。”高平的姐姐高英好奇地打量着梁建和唐震云,“虽然他没有报案,但我觉得这肯定是一起谋杀未遂事件。”她用目光征询他们的意见。

梁建点头,“如果事情真如孙媛所说,那肯定没错,这就是一起谋杀未遂事件。”

高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午,回巡捕房后,唐震云便按照梁建的吩咐,一头扎进了档案室。半小时后,他找到了高平的档案,随后发现高平还有一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高英。而高英的丈夫目前在教育部门担任要职,高英本人也曾经上过医科大学,留过洋,她目前在从事医学翻译工作,同时还管理着闸北的一家私人医院。

“这案子距今已有二十年,当时,我弟弟被救上来后,我第一时间报了警,但警察来了之后,他却告诉警方,他不记得是谁打他,把他丢进黄浦江了,所以警方也没有立案。”高英笑着摊摊手,“我弟弟是个重情义的傻瓜,他虽然差点没命,但心里还认为那女人不坏,他认为那女人是受了坏男人的蒙骗,才变了心。你们知道那女人骗了他多少钱吗?两万块。”

“还真不少。”唐震云叹道。

高英摇摇头,一只手轻轻抚摸丝绒沙发的扶手,“不过,要我说,他也是活该。”见他们两人没明白,她笑道,“是他移情别恋,爱上孙琳的,这难道不是他的报应吗?当年我把他从医院接回来时,我就是这么说他的。如果他跟孙媛在一起,现在孩子都上中学了。他也不会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他没成家?”

“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他说他再也不相信女人了。”高英再次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个穿制服的女佣端来了三杯咖啡。

“两位请。”她客气地招呼道。

梁建端起咖啡杯勉强喝了一口,禁不住露出一张苦脸。高英格格笑了起来。

“梁探长,你喝不惯这咖啡,可就落伍了。”

唐震云本来就不喜欢咖啡,所以动也没动。

“没办法,年纪大了,的确跟不上新时代了,不像高先生你,你是留过洋的人,跟我们这些土包子不一样。”梁建笑着说,随后又道,“我们想找你弟弟了解一下当年的那件事。”

高英啜了一小口咖啡。

“如果你们告诉他孙琳的死讯,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其实,这件事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高英神情淡然地说,“你们还不如问我。因为我后来作过一点调查。”

梁建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我弟弟可以放过那个女人,我可不会。我弟弟出事后,我曾经去找过孙琳。我弟弟这个傻瓜居然把我母亲留下的戒指给了这女人,我就警告她,让她把我母亲的戒指还回来,要不然,我就去巡捕房告她,结果第二天我就接到一封恐吓信。”

“有这种事?”梁建道。

“那封信我还留着,等会儿可以拿给你们。收到那封信后,我就打了个电话给孙琳,我说,如果你一定要犯贱,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做了什么。”

梁建和唐震云等着她说下去。

“我找人打了她。我有个朋友认识帮会的人,只要肯出钱,什么事都能做,话说回来,如果你们警察稍微能干一些,我也不用浪费那些钱了,你们说呢?”她笑着问道。

梁建尴尬地笑了笑,“后来呢?”

“他们把她抓来,关了三天,打了无数顿,她身上可能还多了几十个香烟的燎泡吧。最后,她终于说出了藏钱的地方,但等我找人去拿的时候,却发现钱不见了。”高英说到最后,愤恨地皱起了眉头,“孙琳被关起来的时候,我去过她的住处,那地方,看起来是她一个人住,但房东说,有个男人经常来,可我叫人在她家守了三天也没等到这个男人。本来不想把孙琳放回来的,她应该被扔进黄浦江,但是,为了等到那个男人,我们不得不把这个贱人放回去。可是,我叫人守了几天,还是没看见那个男人。”

“她有没有告诉你那男人的名字?”

“她当然说了,其实她被打了第一顿之后,她就说了那男人的名字。但是,所有人一听那名字就知道那不是个真名。她说那个男人叫──嬴政。”高英说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当时听到这个名字,我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就不觉得可能是孙琳在耍鬼?”

高英笑着摇头,“如果你看到她被打成什么样子,你就知道,她不可能撒谎。当时,就算是让她杀了她父母,她都愿意干,别说是说出那男人的名字了。她说这个嬴政是她在舞厅里认识的。她还曾经跟另一个舞女,为了他争风吃醋,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她似乎是赢了。她得到了这个男人,但是她说,她始终摸不透这男人的路数。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男人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这男人是个秃子,平时戴着假发。”

“一个秃子居然这么有吸引力?”梁建意味深长地瞥了唐震云一眼。

“孙琳说这个男人的技巧很高超,令她欲罢不能。”

梁建和唐震云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梁建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

“说说孙琳骗你的弟弟的那些钱。”他道。

高英点头,“还能怎么样?孙琳说钱放在她床底下的一个铁箱里,但我们没发现那个铁箱,结果底楼的房东说,前几天,也就是孙琳被我们抓走的那天,有个男人提了个铁箱离开了那里。”高英又啜了一口咖啡,“我后来找人盯了孙琳一个月,没看见那个男人的影子,所以说,是那个男人拿了钱跑了,只能这么解释。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你们怎么会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的?”

“因为你弟弟被袭击的细节,跟我们现在遇到的一起凶杀案极其相似,我们怀疑是同一人所为。”梁建道。

“是吗?”高英马上露出感兴趣的神情,“那到底有哪些相似之处?”

“被害人的头发都被剃光了,嘴里还被塞了头发。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的被害人都是女性,没有男性。”

“『都』是女性?就是说不止一个人?”

梁建点头。

高英起身走到客厅里一张精美的小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包香烟来,“当初我弟弟出事时,我就觉得整件事情最诡异的地方,就是头发。我搞不懂,为什么那个人要剃光我弟弟的头发,为什么又要往他嘴里塞头发──”她拿着香烟走回到沙发前,“我后来还就此咨询过我认识的一位精神病医生。我问他,究竟什么样的人会做这样的事,他说,有可能凶手本人对头发有特别强烈的感情。也许他生来就没有头发,也许后天他遭遇了什么事导致他秃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这让他在群体中显得很孤立,他因此也痛恨他身边的人。他说他们精神病院曾经有过两位跟头发有关的病人。”

没想到,高英的调查如此深入,唐震云不知不觉被高英的话吸引了过去。

高英把香烟递给梁建,后者抽了一支,她又递给唐震云。

“谢谢,我不抽烟。”唐震云连忙摇手。

“能不能具体说说那两位病人,想必高先生曾经详细了解过这两个病例。”梁建说话时,替高英点上烟。

高英吸了口烟,笑着摇了摇头。

“我倒是想查,但没查到。医生说,那两人的病例在一次搬迁中遗失了。”

“那他肯定跟你谈起来过这两个病例。”

“他说那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入的精神病院,到差不多二十岁的时候出了院。他们好像一个是天生秃子,喜欢搜集头发,另一个则有梅毒性秃发,他在入院之前曾经打伤过人。医生不记得这两人的名字了,不过,我当时算了算时间,在当年我弟弟出事的时候,这两人都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我觉得,他们中的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孙琳的情人,可惜……”她叹气,“钱也罢了,我只想要回我母亲的戒指。”

“如果我们在查案过程中发现那枚戒指,我们一定完璧归赵。”梁建作出了承诺。

高英笑着点头,“我先在这里谢谢你了。”她在烟缸里磕了磕烟灰,“孙琳真的是自杀?”她问道。

“我也希望她是畏罪自杀,这样我就可以少做很多事。”梁建答道,“但现在证据表明,她很可能是被毒死的,而且毒死她的人还可能是那个酒鬼丈夫。”

“你说的是那个在银行做事的,他叫什么来着……”

“孙宗喻。”

“对,就是他。我曾经在孙琳的住处找到几封他从英国寄回来的信。至少在我弟弟的事情上面,他不是那个人。他跟我弟弟一样傻,一心一意想要娶那个女人为妻。”

“你认识孙宗喻吗?”

高英吸了口烟,“他跟那女人结婚前,我去见过他。我把孙琳的事都告诉了他。我希望他能聪明点。”

“他怎么说?”

“他很强硬。他说他知道孙琳并不完美,但他仍然爱她,他就是要跟她在一起。但是大概是十年前,我弟弟回国,他却来找我弟弟。他向我弟弟打听孙琳情人的事,他说他怀疑孙琳仍然跟那男人有来往。还说,他的儿子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高英耸耸肩,再次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所以,如果他毒死她,我一点都不意外。我弟弟说,他当时看起来状态很差,很焦虑,他说他有点受不了了,但可惜的是,我弟弟帮不了他什么忙,他也不知道那个情人到底是谁。”

从高家出来后,梁建让警车直接开回了巡捕房。

“都已经是下午5点了。去跟那两位医生见个面也就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手表。

“老梁,你为什么对高英说了这么多?”唐震云忍不住问道。他觉得今天梁建对高英有点过于坦诚了,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梁建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果然是个外地人。”

“怎么说?”

“高英是个帮会老大。”

唐震云大吃一惊,他眼前闪过高英的身影。齐耳短发,藏青旗袍,不施粉黛,虽然也抽烟,但无论怎么看,她都更像个大学老师。

“她是帮会老大?她不是医生吗?她不是还管着一间私人医院吗?”

“那间医院说是免费为穷人治病,但事实上,根据内部调查,她就用这种方式在穷人中网罗了一批手下,那家医院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那为什么还让她开那家医院?!”

梁建鄙视地斜睨他,“因为那家医院在穷人中呼声很高,因为它的确在免费为穷人服务。那家医院本来是她父亲的,她外祖父本来就是个帮会头目,后来是她舅舅继承了衣钵,到她这里算是第三代了,她把医院和帮会结合在了一起。没人能评价她做的是对还是错,因为从来没人这么做过。”梁建低声笑,“她的确算是个医生,不过,我认为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处理江湖事务。”

“她是帮会老大?她?一个女人?”唐震云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要不然,她怎么叫得动帮会的人。档案里当然只写看得见的东西,她是医生,医院院长,但我们早就把她列在名册里了。我跟你说,小唐,她可能主持着一个上海最大的销赃团伙,除此以外,绑架杀人这种事,我相信她干得也不少……”

“但她丈夫在教育部担任很高的职位。”

“你以为没钱打理,能爬那么高吗?”梁建清了清喉咙,“总之,高英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她跟那些从街头巷尾打出来的帮会头目不一样,她会外文,她留过洋,换句话说,她有文化。她知道怎么跟政府的人周旋。现在,我们虽然知道她有个帮会在运作,但我们至今不知道她的帮会叫什么名字,有多少人,都干了些什么,她那边的水深着呢。所以,对她,不能用警察的那一套,而且最好说实话,因为她要查什么,没有办不到的。”

“但她还是没找到害她弟弟的真凶。”

“所以她才肯见我们。实际上,”梁建回头看着他,“如果她知道谁是真凶,我们就不会在慧安里发现那些尸体了,她早就把他干掉了。”他重重拍了下唐震云的肩膀,“你慢慢就会熟悉上海滩的这潭浑水的。”

唐震云仍然觉得难以相信,这个外表很像大学教授的女人居然是个帮会老大。不过他也知道梁建说的有道理,如果对方是江湖中人,他们的行事就得小心万分。因为谁也不知道得罪了他们,会有什么结果。

“孙琳知道高英是这号人物吗?”他问道。

梁建摇头,“高英成为这种人,应该就是十年之内的事,而高平的旧案则发生在二十年前,所以,我猜想孙琳跟高平交往时,高英还没成为一个让人害怕的人物,至少孙琳不怕她。她还给她写了恐吓信。”梁建掏出了手里的恐吓信。

“你能确定这是孙琳写的吗?”唐震云问道。

“『贱人!如果你不想跟你弟弟有同样的下场,就给我放老实点!』”梁建念道,随即就笑起来,“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孙琳写的。字也写得太难看了,一看就知道是个没念多少书的人。”说到这里,梁建突然长叹了一声,“小唐,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夏医生认定孙琳是被谋杀的,这案子基本就可以结案了。因为很明显就是孙琳假借朱玉荷的名字,在慧安里签了合同,租下房子,然后将那些女人引诱到那里,把她们杀了。高平这件事,孙琳也参与了。”

“孙琳有能力杀那么多女人吗?”唐震云道。

梁建叹了口气,没说话。

“而且高平那件事,他确定是孙琳的情人干的,因为他被袭击时,他正在跟孙琳面对面说话,而那人是从背后袭击了他。再说,现在还有很多事没搞清楚,孙琳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假冒朱玉荷的名字?骸骨的主人是谁,如果是左屏,那孙琳为什么杀死左屏?还有,孙梅为什么是其中之一?孙琳为什么要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孙梅的一只手会被砍下来丢在四马路的弄堂口?那些被害人跟孙琳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孙琳好像没有秃头。”

梁建又叹气,“确实疑点众多,所以只能继续查下去。”

“我们现在去找那个医生?”唐震云问道。

梁建掏出名片,“一位是王经理介绍孙宗喻去看病的陈医生,另一位是高英说的精神科方医生。我们可以先去找方医生。我还是想了解一下当年的那两个案例。”

李太太一见夏英奇就笑着迎了出来,“每次你都亲自过来,我都不好意思了。”

夏英奇把准备好的钱放在桌上,“这是我们说好的。再说钱的事,还是要当面结清的好。李太太,你点点。”

李太太点了点那几个铜子,随后笑眯眯地把钱收走了。

夏英奇决定趁机把李家小姐找出来问问美云的事。

“李太太,李小姐在吗?”见李太太露出诧异的神情,她接着解释道,“我想问问她美云的事,她有个同学这两天出事了,她心情不好,我怕她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被人杀了!”

李太太大惊,忙道:“她前天晚上来过,都12点了,她来敲门说有事找慧敏……那你等等,我这就去叫她。”

李太太匆匆离开客堂,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她领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大概就是李先生的妹妹李慧敏了。夏英奇因为之前苏妈说的话,禁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李慧敏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普通,梳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子,穿了一件蓝底白花的薄旗袍,脸上则架着一副圆框眼镜。

“慧敏,这就是夏小姐。”李太太介绍道。

李慧敏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们家慧敏最近一两年都不大出门的,所以夏小姐可能没见过。”李太太又转头对她的小姑子解释道,“夏小姐是为了赵美云来的,听说她有个同学被人杀了。”

李慧敏露出吃惊的神情。

“是哪个?”她问道。

“孙梅。”夏英奇答道。

“孙梅,你说是孙梅?”李太太显然也认识孙梅,“真没想到啊,她过去跟那个赵美云一起来过几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好好的被人杀了?”

“这案子巡捕房还在查呢。”夏英奇道,“李小姐,看来你跟孙梅她们几个都很熟啊。”

李小姐没说话,李太太倒又开腔了。

“我们慧敏啊,以前跟她们几个在一个学校,慧敏管着图书室,她们三个呢在图书室当管理员,所以她们彼此很熟悉……”

“原来是这样。”夏英奇点头道,她发现李慧敏不太喜欢开口说话,“那美云前天晚上来找你,到底是什么事啊?”她又问。

见李小姐露出戒备的神情,她连忙道:“我听我哥他们说,他们正到处找美云,他们觉得她可能知道些什么。我觉得谁也不想惹上巡捕房,所以,我就跟我哥说,让我去问问李小姐,如果没什么事,你们就别去麻烦她了……”

李太太听到最后那句频频点头,“对对对,我们家慧敏胆子小,最怕事了。夏小姐,你真是个好人。其实,为来为去,就是为了一本书,”她转过头对李慧敏说,“你把事情跟夏小姐说清楚,到时候,夏小姐回家自然会告诉她哥哥。”说着又朝夏英奇笑着点头。

“就是为了一本书。”李慧敏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我本来跟她们三个挺好的,我也经常让她们来我家玩,因为我也没别的朋友,她们几个虽然比我小几岁,但一起在学校的时候就很熟悉,所以,我也是拿她们当朋友看待的。再说美云又正好跟我住一条弄堂。”

夏英奇朝她点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我们没有吵过。”李慧敏道,“是那天,她们来过之后,我发现少了一本书。那几天我刚看完那本书,所以我跟她们说了书里面的情节,等她们走后,我想再翻翻那本书,却发现书不见了。我明明看见孙梅在书架边拿过那本书,我去问她,她却矢口否认,我找美云,美云还跟我说,孙梅肯定不会拿我的书。她的意思好像是,一本书能值几个钱,谁会拿那么本破书。我觉得她们几个不老实,所以就跟美云说,以后你们不要再来我家了。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前天晚上,她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她就是来问那本书的事。她问我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哪里能买到或者能借到。我说这是二十年前的旧书了,哪里还能找到。我也是从出版社的旧书拍卖会上买来的。”说到这里,李慧敏生气地皱起了眉头,“我这人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搜集旧书,谁知道,居然被她们拿走一本。这算什么事啊。”

“那李小姐,你还记得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吗?”

“我当然记得,这本书叫作《朱雀堂》,是一本恐怖小说,是1910年出版的,当时白话文还没像现在这么普及,所以这本书的行文,读起来有点像《拍案惊奇》,看是看得懂,只是还是有点古味。”

“那本书写的是什么故事,你还记得吗?”夏英奇又问道。

李慧敏点了点头,但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嫂子。

“夏小姐。”她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不妨去我房间谈吧。”

李太太看出李慧敏不愿在她面前聊这些,倒也不生气。

“说什么呢,还要瞒着我。”她笑道,又回头跟夏英奇解释,“我们这位小姐啊,脾气怪是怪了点,但人是正经人,夏小姐,要不你就去她房间,跟她慢慢谈吧。”

夏英奇笑着向李太太道谢,随后跟着李慧敏一起上了三楼的亭子间。李慧敏的房间很拥挤,因为除了床和书桌之外,还放着两个书架,里面则塞满了书。这让夏英奇禁不住想起他哥哥的房间,哥哥住在二楼大屋,那屋子里也有满满四个书架的书。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们上次去南京搬回来的。

“你的书可真不少,我哥哥也有好多书。”夏英奇说道。

她觉得自己是随口说了一句,却见李慧敏微微皱了皱眉。

“我听说,我嫂子托苏妈去打听你哥哥的事。”李慧敏道。

她一本正经的口吻和神情让夏英奇有些意外和不知所措。

“苏妈是问过我哥哥……”

“我不会嫁人的。这只是我哥哥嫂嫂的一厢情愿。”她马上打断了夏英奇的话,“他们想让我结婚,但我不想结婚。女人不一定非要结婚才能过一辈子,我喜欢一个人。这房子是我父母留下的,他们没理由把我赶走。”

真没想到李慧敏会跟她说这件事。

“你哥哥嫂嫂也是出于好心,如果你真不愿意,他们也不能逼你吧……”她劝道。

“我嫂子有两个儿子,她希望我快点嫁出去,好把房子腾出来。但我就是要住下去。我不会结婚的。”

夏英奇对李慧敏是否会结婚,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哥哥也根本不会娶她。

“那本书到底说了什么?”她转移了话题。

“写的是一个男人杀人的故事。他在14岁的时候,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身上发各种各样的疹块,后来他被送到医院,才知道他得了梅毒。”李小姐面带歉意,“不好意思,夏小姐,书里的情节有很多不洁的地方,我也就是搬过来说说。”

“当然,当然。”夏英奇不住点头。

“那我接着说。主人公在14岁时发现自己得了梅毒。那你肯定要问,他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个病。其实呢,这是有原因的。他母亲是个妓女,年老色衰之后,觉得年幼的儿子可以赚钱,就把他提供给一些老男人,或者老女人……结果他就染上了这病。他因此跟他母亲吵翻了,离开了家。他的一个客人对他很好,出钱送他去看病。后来,他的病是治好了,但唯独他的秃发,这好像是梅毒的后遗症,怎么都治不好。他那时候住在他那位客人的家里,客人的妻子经常咒骂他,他非常生气。有一次,他打伤了这女人,还差点杀了她,因为这件事,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在那里待了五年。在这期间,她母亲又来找他了,她自己开了一家名叫朱雀堂的长三堂子,也有点钱了,便想跟儿子和好,所以对他百依百顺,给他买了很多东西。他在精神病院看了很多书,那些书都是母亲买给他的。20岁那年,他终于从精神病院出来了。他住进了他母亲开的朱雀堂,此时他已经长成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对女人来说很有吸引人,但是,仍然经常有人嘲笑他的秃头,他为此恼火至极,又无处发泄,便决定实施报复。他把嘲笑过他的女人引到自己的住处,跟她们做那种事,然后勒死她们,他还会把她们的发剃光,把她们的头发塞进她们的嘴里……”

听到这里,夏英奇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作者的名字了。

“故事很吸引人,很特别吧。”李慧敏道,“作者叫柯华,我认为那应该是笔名。写小说的人很少会用自己的名字。”

“孙梅为什么要拿走了这本书?”

“她一定是想自己再看一遍。”李慧敏在床边坐下,“我给她们说过这本书的故事。她当时听得很入迷。还提了很多问题。”

“她提了什么问题?”

“她问作者是谁?然后又问,这本书里说的故事会不会是真实的?我告诉她,那只是小说而已。当然我也不知道故事是不是虚构的。”

孙梅问这两个问题一定有她的用意。

“你跟孙梅熟吗?”夏英奇问道。

李慧敏摇了摇头,“她肯定不是我的朋友。因为她不是喜欢读书的人。她一心只想赚钱,早点离开家。所以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偷我的书。照她们的说法,那就是一本一文不值的破书。”

“你还记得那本书是哪家出版社出版的吗?”

“新新出版社。这家出版社早年多出版一些奇闻怪谈,都是类似《朱雀堂》这样的小说。现在,他们也出版翻译小说,有俄罗斯、英国、法国、美国的,我在学校时,会定期从他们出版社购买一些适合中学生看的小说。──当然了,不包括这本。”

“我记得你说,这本书是从出版社的旧书拍卖会上买到的?”

“对。每年他们都会把旧书拿出来拍卖,有时候还会有名家的初版书,很适合收藏。”李慧敏谈起书的事就显得很自信,很内行。

“李小姐。既然你认识出版社的编辑,那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到二十年前的编辑,那要找到写那本书的作者,就不难了。”夏英奇道。

李慧敏迷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找到那位作者?”

夏英奇觉得没必要花时间跟李慧敏解释案情,所以她道:“也许他那里还收着这本书,你可以问他再要一本,难道你就不想把书找回来吗?”

“当然。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李慧敏盯着她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我再申明一遍,我是不会结婚的,也不会嫁给你哥哥,所以你不用故意讨好我,也不用找借口接近我。”

她想到哪儿去了。真是的!

“你多心了。慧敏。”夏英奇道,“我想找到那个作者,只是为了那本书。我就是好奇孙梅为什么会拿那本书,美云又为什么会对那本书那么感兴趣。你不觉得奇怪吗,她深更半夜来找你,就是为了打听那本书的事。还有,”见她又要说话,夏英奇及时截住了她的话头,“我哥哥暂时不会再娶。所以我来找你,跟我哥哥没半点关系。”

李慧敏神情严肃地看了她一会儿。

“那我就放心了。”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