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其他人那般严辞贬斥,可话里话外仍是反对态度。
据理力争,新衙门独立不合朝廷规制!
这话说得在理,朝臣们立又连连点头,低声暗和。
朱元璋冷笑起来,笑声虽不很阴狠,却暗含幽森,朝臣们听得心下起毛,却不知天子又要大发什么宏论。
朱元璋再看向任彬道:“按照任尚书的意思,这宝钞提举司当归你户部经管了?”
任彬略作犹豫,拱手点头道:“依朝廷规制,理当如此!”
“好!”
朱元璋又笑:“既是如此,那便请任尚书给咱说说,既要维持宝钞不贬值,又要令这宝钞取代金银,每年当印发多少宝钞才最合适?”
你不是要经管宝钞嘛,便拿专业问题来考考你。
说得出来,便由得你。
若一问三不知嘛……那就一边凉快去!
果如朱元璋所料,任彬一听问题,当即傻眼了,翻着大眼珠思索片刻,仍放不出一个屁来。
“这……这……”
任彬急得额头直冒汗,支支吾吾半天,仍只是一个“这”字。
这一下,满殿朝臣也都慌了,这若答不上来,岂不正合了天子心思?
众人赶忙交头接耳,试图筹算个答案出来,可他们连户部官员都不如,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就在众人叽叽喳喳,相互探讨征询之时,朱元璋一声冷哼,叫朝堂重归宁静。
“户部主管财税大计,你身为户部尚书,竟连个统筹算学都搞不明白,如此昏聩无能,拿什么经管宝钞提举司?”
朝臣们被骂得哑口无言,无从反驳,而任彬则已面红耳赤,忙跪地认错:“臣无能,望陛下恕罪!”
朱天子的谩骂犹未停歇:“若叫你户部主管印钞,只怕要不了几年,这大明宝钞便会一文不值,到那时,我大明子民自受其害,我大明江山再遭动荡,你们怕又要推卸责任了吧!”
声声训斥之下,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朝臣们无从辩驳,只羞得臊首耷耳。
宝钞本是户部分内之事,连户部尚书都被驳得跪地认罪,其他人哪还能说出话来?
当下众人没了主意,只能齐齐将目光聚焦在胡惟庸身上,能劝动天子的,怕也只有这当朝宰相了。
朱元璋居高临下,自然也将朝臣们的目光看得清清楚楚,他立也望向胡惟庸道:“胡相,你来说说吧!”
朱元璋这一问倒正契了朝臣们的心意,朝臣们满心期盼,就等着胡惟庸出面劝阻。
可没想到,胡惟庸刚一出列,立刻拱手赞和:“臣以为,陛下此举甚善,发行大明宝钞乃专司学问,所需人才非比寻常,若其独立朝廷之外,恰能防范朝堂干扰,避免利益纠葛。”
胡相竟与朱元璋站到了一起。
所有官员都懵逼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莫非胡相真的背叛了官员阶级?
而有了胡惟庸的支持,百官根本无从反对,天子和宰相都说好,你便是扯破了嗓门反对,又有何用?
无奈之下,众官员只能齐齐拱手:道:“谨遵陛下之令!”
得见满朝应许,朱元璋心情大好,他朗笑几声,当即赞道:“诸位爱卿果真躬忠体国,俱是深明大义之肱股,此事既定,不日便择址开衙吧!而这第一任宝钞提举,就由国子学祭酒陆羽兼任。”
再听到陆羽名号,百官心中虽有惊讶,却也无话可说,陆羽是朱天子心腹一事,早已不是秘密,天子新立衙门,自然会选派信得过的人选主事。
“如此,宝钞之事就此定下,散朝吧!”
事已“谈”妥,朱元璋心情大好,摆了摆手便宣布散朝。
他无事一身轻,自是扭头便走。
满殿朝臣却是满腹心事,此刻愣愣站在原地,彼此顾望之下,皆是一脸颓丧。
有人苦笑,有人摇头,更有人唉声叹气。
而户部尚书任彬,仍还是一脸不甘,眼看身旁人列队退散,任彬紧咬着牙,快步跟了上去。
三两步紧赶慢赶,追到队列前头,任彬低声疾道:“相爷,您为何……”
话只开了个头,其他的无需详述。
胡惟庸却是一脸苦笑道:“你当本相愿意和这满朝上下唱反调?”
“那相爷你为何要同意陛下的话?”任彬闻言,很是疑惑的问道。
胡惟庸却是一脸苦笑,附带摇头摊手道:“咱们这位陛下的性情,你还不了解吗?他决定的事,何人能拦得住?”
再叹一声,胡惟庸满脸无奈:“休看我是宰相,可在陛下跟前,也不过马前卒尔,今日即便我不支持,陛下也会强令推行政令,绝不会顾及百官诘议反对,到那时,满朝上下奈何不得,岂不统统丢了颜面?”
几句话驳得任彬哑口无言。
细一想的确如此,天子真要乾纲独断,这满朝上下也无计可施。
到那时,众人便是撞破了脑袋,也奈何不得,反倒因谏言不纳,挨天下耻笑!
“唉,当下本相做这恶人,是舍我一人,保全百官颜面,如此,老夫心满意足!”
胡惟庸一脸痛心疾首,当真有“顾全大局”的架势,有“百官之首”的做派。
任彬再不敢埋怨,望向胡惟庸的眼神里,竟多了几分感慨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