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唠着, 厨房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刺啦炒菜声,天上斜日好不容易爬上了正空,饭香已然融进了四下。
农家人一年到头见不着什么荤腥, 也就金家得了予濯照拂, 偶尔吃上一两顿, 更多的却是把肉风干腌制,留着片片吃, 但今日这么些人,来的又是予濯阿尘, 怎么说也得拿多些出来。
抹布拭净似方似正的木桌, 放的满满当当,家里青辣子多,便兑了炒肉, 还有去年留下来的豆角,添些红辣子炖豆腐, 再来一片脆生生的水芹,三个菜, 柳婶连声说不吉利,便又到土罐里挑了腌蕨菜,硬是凑了四盘。
几人围坐, 谈笑话家常, 再平常不过的一帧图景, 只是金孟虎总看似不经意实则很刻意的瞄瞄这边的英俊汉子, 再看看那边的漂亮哥儿的怪样儿,惹得柳婶神情诡异的瞅了他好几眼。
一顿晌饭吃的还算尽兴,阿尘殷殷勤勤的端着碗蹲到水井边刷碗,予濯也跟了出去, 一人刷,一人擦,效率倒是快了不少。
屋檐底下,金孟虎劈柴,柳婶拿着针线坐在旁边,绣几针,抬头望一眼远处,时不时抛出句话:“刚才饭桌上,偷偷鬼鬼的,干什么呢你?”
金孟虎拄着斧头把手,直起腰,擦了把脸上的汗,喘口气,素来憨厚的脸庞上竟多了些不知名的惆怅:“你去屋里床头看看,以后怕是得多备些菜了。”
柳婶从没见过金孟虎这样,只当他发了什么疯,一边拿眼削了他一下骂了句“神经”一边放下针线往屋里走。
这边予濯和阿尘洗完了碗,予濯说要带阿尘出去走走,金孟虎摆摆手,也没留。
等人都走没影了,屋里才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柳婶声音不稳的质问:“哪来的?啊!这哪来的?”
金孟虎睨了眼自家媳妇儿掌心的那一两银子,要笑不笑的反问:“还能有谁啊?”
出金家院门时,予濯往自家边的那座小山抛了个眼神,却在思索一瞬后,带着阿尘往反方向走。
阿尘会采野果,那大概率也能认识山里其他吃食,并不用他费心去教。
予濯牵着阿尘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清风吹过野草,红日落下树梢,偶有鸟雀翻飞,身旁的人东张西望着,却不会走远,予濯走一步,耳边响起一句。
“他知道吗?”
“不会知道。”
两步,
“万一他受不了了呢?”
“不会的。”阿尘很坚强。
三步,
“那他会……害怕的吧?”
“……不——”只有半个音节。
四步——
突然,予濯顿住了脚步,阿尘不明所以的往回看,看到了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冷脸缓缓回视他,目光静且深。阿尘愣了一瞬,下意识紧了紧抓着予濯的手,予濯的表情他看不懂,只能在原地急的直跺脚。
突然,他挣脱予濯的手,攀上肩,用自己微红的唇一点一点的碰予濯的下巴,唇角,好似小猫舔舐顺毛,期盼着将自己看不懂的一切都给舔走。
予濯伸手扶住阿尘的腰,微微往上抬了抬下巴,好让正在努力垫脚触碰自己嘴唇的人再花些时间,再努力些,也好让他再想一会儿。
终于,予濯冷峻的面庞软了下来,他下巴往下,一声轻笑,不费吹灰之力的含住了阿尘的唇瓣,细细捻磨,直至怀里的人被他亲的脸色潮红才将人放过。
予濯予夺生杀惯了,在意的一定要握在手心,任何不确定的威胁因素都应该被即刻抹除,包括他自己的,偶尔不受控制的仇恨。
一点点牺牲,不足挂齿。
轻轻拍着阿尘腰侧,予濯笑着问:“记得我们吃的那家面馆吗?”
阿尘还在喘着气,微眯着眼似乎在回想,予濯饶有耐心的提点了一句:“吃了一整个鸡蛋呢!”
阿尘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应该是记得了,还很开心似的笑了笑,眉眼弯弯,妖而不媚。
予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阿尘继续迎着光往前走,过了镇子口的排查后,两人又在街市里逛了逛,直到暮色四合,予濯和阿尘来到了阿婆的面铺子,一起坐下,吃了两碗热面。
这回两人碗里,一人一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