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个小哈的教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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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哈点点头。“安碧盖尔不喜欢我,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我俩在她房间里搭堡垒,她不让我拉她的手。”

哈维尔笑了。“这很正常。你要再长大一点儿,她才可能喜欢你。如果她们喜欢男孩,就最喜欢那样的。再等一两天吧。”他挠了挠儿子的肋骨,“我会把你塑造成一个坏小子的,等着瞧吧。”

“爸……”

哈维尔继续胳肢儿子。“别扭捏。来,给我摆一个忧郁的表情,我再看看你焦虑的时候什么样。他们喜欢看你这个样子。”

小哈扭开了,环抱起胳膊。他一下子躺倒在蒲团上,情绪接近暴怒。“你净教我没用的——”

“不对,我说正经的,你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坏蛋,一个追女孩儿追得眼泪汪汪的坏蛋。”

终于,儿子笑了。接着哈维尔告诉他,是时候学习纸质书的使用原理了,他把一条胳膊搭在儿子肩膀上,大声读起书来,直到儿子听得无聊犯困了。当屋里的灯都熄灭,整栋房子都安静下来时,父子俩裹在一条旧被子里,儿子说:“爸,我今天长高了三英寸。”

黑暗中,哈维尔笑了。他捋开儿子脸上的卷发。“我看到了。”

“我的哥哥们长得也这么快吗?”

哈维尔搬出了那句老答案:“不,你是长得最快的。”

这是实话。每一个迭代似乎都比上一个长得更快。

***

第二天,布莉德上班时给哈维尔打了个电话。“对不起,早上出门时没跟你说再见。”

“没关系。”

“我只是……这对于我来说是全新的,你知道吗?我也见过其他vN,但是都不在小哈的年纪。我从没接触过这个阶段的vN,而且——”

他听见电话那头有其他人聊天的声音。他心中隐隐在猜测布莉德以何为生。大概很无聊,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大概不愿意想工作的事。这么做会把他的躯体反应搞得一团糟。

“——你是在训练他适应生活的方方面面,我理解这一点。但是,你考虑过把节奏放缓一些吗?”

“让他晚些享受成年人的乐趣?”

“说到这个,”她的声音放低了,就像策划阴谋时的耳语,“你今晚上什么安排?”

“你想让我怎么安排?”

她咯咯娇笑。他也笑了。他没想到布莉德这么害羞,这么神经质。人类是有些小缺点,但是他们非常强大,他们能感受到疼痛,而且能忍耐疼痛。他们的一些情绪是哈维尔永远也不会有的。他们会脸红,会双眼放光,他们的心会因为激动停跳一两拍。听说是这样的。他想知道长着器官是什么感受。他会一刻不停地意识到器官的存在吗?他能注意到神经元缓慢地老化吗——就像老式的白炽灯泡,在熄灭前会疯狂而耀眼地闪烁?

“我回家的时候,准备一下洗澡水吧。”她说道。

***

布莉德喜欢浴缸里有很多泡泡。她不喜欢被打扰。“今晚上我让安碧盖尔去朋友家过夜了。”她背对着哈维尔伸了个懒腰。“我希望小哈也有朋友可以一起过夜。”

哈维尔扬起眉毛。“你打算喊出声来吗?”

她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他全身荡开。“这就要看你啦。”

“我希望你准备了润喉糖,”他说道,“明天你会嗓子疼的。”

“我以为你不能伤害我。”她抓起他的胳膊绕住自己,仿佛那是大号毛衣的一条袖子。

“我不能,不能当场直接伤害你。但是,如果有什么久久不能散去的副作用,我可不负责。”

“唔,这么说来,你不会打我屁股啦?”

“真遗憾,打不了。为什么问这个?你淘气了吗?”

她静静站着,缓缓转过身。她已经点燃了一些蜡烛,烛光只映出了她的轮廓。她的面孔仍在阴影中,无法解读。“以前,”她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哈维尔。”

“为什么?”

“就是……我很自私。我知道,但是我改不了。”

“怎么自私了?”

“就是……”两根手指在他的胸膛上轻点,向下,“我不喜欢跟人分享。”

他向下望去。“似乎足够了,可以分给所有人使用……”

她将泡泡水泼在他脸上,蜡烛嘶嘶地熄灭了。

那天深夜,她依偎在他胸膛上,说道:“你会在这儿住一阵子,对吗?”

“我为什么不住呢?你把我宠坏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是你的老伎俩了,不是吗?跟人类勾搭在一起。”

他讨厌这样的谈话。无论他如何努力回避,这话题总会突然冒出来。人类好像是被编写出来提问用的。“我跟人类打过一些交道。”

“像我这样的有几个?”

“你是独一无二的。”

“胡扯。”她彻底背过身去。“告诉我,我想知道。还有几个?”

他也翻了个身。黑暗中,哈维尔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天花板在哪儿。那是一片朦胧的空虚,高高在上,让他嗓音的回声变得很奇怪。他讨厌这座大房子,他意识到了。它巨大、空虚、浪费。他想要小一点儿的,他想要那间树屋。

“我没数过。”

“你怎么可能没数过?你就是一台计算器。你是说,你不会给自己睡过的人类编个索引吗?你不在哪个分区里把我们分门别类归置起来吗?你不给我们的身高、体重、收入水平做张表单吗?”

哈维尔皱起眉头。“不,我不会。”

布莉德叹了一口气。“那些人后来怎么了?是你甩了他们,还是他们甩了你?”

“都有。”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离开你?”

他拍拍肚子,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我变胖了。然后他们就不要我了。”

布莉德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愿告诉我就直说,也不编个像样的谎话。”

“我没说谎。我变得很胖了。可以说是肥得不行。”

“你才不肥呢。”

“我肥,然后他们都没了欲望。”他把双手枕在脑后。“你们人类,非常肤浅。”

“噢,看来你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外表,是吗?”

“当然,我对人类一视同仁地爱。这是程序的第一优先级。”

她拱起身子坐到他身上。“所以我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是吗?”

她髋骨的突起正好够他用手握住。“我说我对人类一视同仁地爱,并不是说我爱你们的原因都一样。”

她抓住他的双手,扳到他头顶上。“那你为什么跟我勾搭上了,啊?外面有那么多鲜肉,你为什么选中了我?”

“这个问题简单。”他咧嘴笑了,“我的孩子喜欢上你的女儿了。”

***

第二天是小哈的跳跃课。他们就在院子里开始练习。院子很漂亮,地上主要是板岩,只有一点儿是草坪,无须精心维护,非常适合布莉德。哈维尔有点儿担心,怕损坏表面,所以他要求小哈从草坪上往屋顶上跳。这是一个四十五度的跳跃动作,要求稳当的双腿、结实的脚板还有犀利的眼神。还好,烈日当空,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能量。

“别怕,”他喊道,“你的身体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爸——”

“没有可是,跳上来!”

“我怕把窗户撞坏了!”

“那你就别撞呗!”

儿子向他竖起中指,他哈哈大笑。然后他看着男孩后退两步,助跑,把自己向空中弹射。男孩细长的身形逆着引力向上,四肢胡乱挥动,笨拙地落向屋檐。他的手指扒着屋檐摸索,搅得红色陶瓷瓦片纷纷掉落。

“爸,我要滑下去了!”

“胳膊使劲儿。把自己撑上来。”孩子必须听他的话,这很关键。

“爸——”

“哈维尔?小哈?”

安碧盖尔放学回家了。哈维尔听见了院门关上的声音,又看到另一排瓦片从屋顶上掉下去。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切换了过来。他跳下来,看到安碧盖尔惊恐的脸,迅速把她往后带了两步,避开掉落的瓦片。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转身一看,儿子侧身躺在地上,周围是一圈碎瓦。小哈的左腿已经完全扭曲,变成膝盖向后了。

“小哈!”

安碧盖尔冲了过去,跪在小哈侧卧的身体旁,一脸关切,伸手在他身侧抚摸检查。儿子长久地看着女孩,又长久地看着父亲。她刚才跑过来照看小哈了,她还问他疼不疼。小哈早就知道不会疼的,他们感受不到生理上的疼痛。但是儿子盯着哈维尔的表情好像真的很疼似的。

“出什么事了?”

哈维尔转过身,看见布莉德一身办公室着装,没穿鞋。她提前回家了。

“瓦片弄碎了,不好意思。”哈维尔说。

但布莉德关心的不是瓦片,她正看着小哈和安碧盖尔。女孩还在焦急地问长问短。她把男孩的左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站了起来,方便男孩调整伤腿。他已经站稳了,她还是不放手,固执的手指与他的手指交叠在一起。“你长大了。”安碧盖尔平静地说。他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

“小哈亲我了。”

那是一个周六,他们在操场。布莉德叫小哈帮她洗车,而哈维尔带着安碧盖尔去玩。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了。他看着安碧盖尔的双腿悬空,晃来荡去。她若有所思地从果汁盒子里嘬了一口。

“怎么亲的?”他问。

“没什么特别的。”安碧盖尔回答说,好像她是亲吻的老裁判了。“只亲了这里,没亲在嘴唇上。”她指指自己的脸颊。

“吓着你了吗?”

她皱起眉头,环抱手臂。“我爸经常亲我脸。”

“啊。”现在他知道儿子错在哪儿了。

“小哈长得真快,”安碧盖尔说,“现在他看起来像中学生了。”

哈维尔听人类说起过中学里会发生的故事,听起来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你希望自己也长得那么快吗?”

安碧盖尔点点头。“有时候这么想。但是那样我就不能跟妈妈或者爸爸住在一起了。我得跟另一个人住在别的地方,还要找工作,什么都自己干。我不太确定长大值不值得。”她把果汁盒揉成团。“你是不是长得也很快,像小哈那样?”

“是的,挺快的。”

“你教小哈的那些东西,你爸爸也教你吗?”

哈维尔把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有一些吧。还有些东西是我自学的。”

“比如呢?”

这很有趣,他通常是不会跟成年人这么说话的。“比如,他教我怎么才能跳得高,怎么爬树。你知道怎么爬树吗?”

安碧盖尔摇摇头。“妈妈说那很危险,而且棕榈树真的很难爬。”

“没错,是很难爬。”至少他能想象,棕榈树对于小女孩确实难爬,树皮能把她的皮肤割开。当然也能把他的皮肤割开,但是他感觉不到疼。“总之,我爸爸教会我很多事情:如何跟人交流,怎么使用公交车、钱、电话、电子邮件,还有商店的工作原理。”

“商店的工作原理?”

“就是……怎么逛,怎么买东西。”

“怎么偷东西?”

他装做要检查她面孔的样子。“嘿,你真的是有机人吗?你也太聪明了吧……”

她咯咯笑起来。“你能教我怎么偷东西吗?”

“那可不行!”他站起身来,“你被会逮住的,他们会把你拉进监狱。”

安碧盖尔也从长凳上跳下来。“他们不会拉小朋友进监狱的,哈维尔。”

“有机小朋友,也许不会。但是vN呢,肯定跑不了。”他转身往操场外走。

“你进过监狱吗?”

“进过。”

“什么时候?”

他们正要过马路。女孩拉住了他的手,哈维尔小心翼翼地捏着,不敢太用力。“比现在年轻,”他简单答了一句,“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监狱里不好过吧?”

“有时候。”

“但是如果有人揍你,你不疼,对吗?你会疼吗?”

“不疼。”

在狱中时,他们曾在各种时刻问他“这样还不疼吗?”他眨眨眼,说不,还不疼,永远也不疼。自始至终他都坚信父亲会来帮助他。他也是父亲训练出来的,父亲还亲眼看着他被警察带走。哈维尔以为会有什么劫狱的计划,以为自己会被营救出去,以为苦难会有尽头。但根本没有什么计划,苦难也没有尽头。他父亲再也没出现过。然后监狱里的人类开始彼此对打,以图触发他的失效保护。

“小哈也不疼,”安碧盖尔说,“那天你让他掉下来的时候。”

绿灯亮了,他们开始过马路。失效保护开关就在他脑海的深水中游泳,对他低喃,提醒他注意来往车辆和人类生命安全的优先级。

***

“什么叫‘他不在这里’?”

安碧盖尔看向她母亲又看向哈维尔,然后又看向母亲,反反复复。“小哈走了?”

布莉德低头看向女儿。“东西收拾好了吗?你爸今天来接你。”

“还有莫莫,爸爸和莫莫一起来。一下飞机就直接过来。”

“对,我知道。你爸和莫莫。现在你再上楼检查一下吧。”

安碧盖尔不买账。“我下周五回来的时候,小哈会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安碧盖尔。他可能不在。他不是你的玩具,可以随便丢在哪里。”

安碧盖尔的脸一下子僵了。“你真刻薄,我恨你。”说完她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子上楼了。

哈维尔等着,听见摔门的声音之后才问:“他在哪儿呢,说真的?”

“我真不知道,哈维尔。他是你儿子。”

哈维尔皱起眉头。“那他有没有说要——”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我告诉他安碧盖尔要和她父亲回去了,然后他就走了。”

哈维尔向门走去。“我得去找他。”

“不行!”布莉德从他身边闪出来,挡在门前。“我是说,请你别去。至少等我前夫走了再去。可以吗?”

“你前夫?为什么?你是害怕他还是怎么了?”哈维尔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前夫的女朋友在一旁看着呢,他不能伤害你。你知道其中的道理,对吧?”

她缩起肩膀。“我知道,我不是怕他伤害我。老天,你总是一下子就跳到最坏的结论上去。其实,你应该明白,我就是不喜欢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他总是炫耀自己的生活有多美好,让我很痛苦。”

哈维尔妥协了。“好吧,我等着。”

其实他也没等多久。十五分钟后那两人就来了,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会儿。这让布莉德有些吃惊,不知何故,她更生气了。“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迟到,”她看着两人从出租车里出来,气得哼了一声,“我看跟机器人约会可是比他妈买块手表还方便呢。”

“那是个脏字儿,妈妈。”安碧盖尔说道,“我要给你记下来。”

布莉德叹了一口气,强挤出一丝微笑。“你说得对,宝贝儿。是我不好。咱们去跟爸爸打招呼吧。”

凯文就在门口,身材滚圆,头发稀疏,戴着颜色鲜艳的增强型隐形眼镜——那通常是针对更年轻的人类市场的。他站在台阶上,胳膊搂着一个日本型号的vN,她穿着王政复辟时期的样式繁复的裙装,披着天鹅绒外套,一头完美的黑色螺旋卷发。哈维尔走出来欢迎他们,两人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一定就是哈维尔,”凯文说道,伸出手来,脸上是牙科广告般的笑容,“安碧盖尔一直跟我说起你。”

“是吗?”布莉德皱着眉头看向女儿。

“是的。”女孩面色阴沉,“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布莉德的嘴张开又合上,然后又张开了。“当然没什么可惊讶的。”

失效保护使他的直觉系统能够捕捉到语音、表情和动作中体现出的每一个犹豫的瞬间。有时候人类可以骗过他,只要他们对自己的谎言坚信不疑。但是对于那种硬生生的谎话,尤其是关于疼痛的谎言,他体内的珊瑚状石墨烯就是专门用来过滤这些谎话的。布莉德在说谎,她确实对这一刻的情景感到惊讶。哈维尔能够模拟出来:布莉德去开门,他站在门后,他让她显得很不错,因为他看起来就很棒。在人类的审美看来,哈维尔远比布莉德漂亮,她前夫更是永远不可能像他这么帅,不知何故,这一点很重要。不是说他无法理解,只是他的系统总是会有规律地被知觉劫持。他见不得人类的疼痛,而人类见不得匀称的身材。他并不能直接伤害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类男性——不能用拳头。但是他有平坦的腹部和浓密的头发以及干干净净的几乎看不见毛孔的皮肤:这一切都在伤害那个男人。哈维尔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凯文总是在打量他,即便女儿奔向他怀中,他那双因时差而疲惫无神的眼睛也无暇看一眼女儿。人类总是在给予哈维尔新的训练。他身边的布莉德挺直了腰板。

老天,布莉德可真是个贱人。

“莫莫,我喜欢你的裙子。”安碧盖尔说道。

这句话把凯文从“恋人大比拼”的恍惚状态中唤醒了。“那太好了,宝贝儿,我们还给你买了一条。”

“真可爱,”布莉德说道,“现在你们俩都能玩换装游戏了。”

凯文瞪了布莉德一眼,眼神里是满满的恨意。哈维尔突然感到庆幸,他幸好从没问过这俩人是怎么分手的。他根本不想知道。对于他来说,这个问题太深奥太有机太诡异了,他无法理解,更不用说解决了。

“很高兴认识你,”他说道,“我看你们下飞机之后一定很累了吧。你大概也想赶紧回家睡觉,对不对?”

“对,没错。”莫莫答道。谢天谢地还有其他机器人在场,他们知道给个台阶就下。

凯文已经面红耳赤了。“嗯,没错。”他弯下腰拿起安碧盖尔的书包,对他们点点头。“回头给你电话,布莉德。”

“行。”

安碧盖尔对哈维尔挥挥手,抛给他一个飞吻。大门关上的时候他也给小姑娘回了一个。

“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布莉德萎靡地斜靠在门上,身体向下滑,手掌支撑着门板,脸上带着一种新的光彩。“现在家里只有咱们俩了。”

她的欲望太明显了,明显到有些可悲。他遇见的一些高中生都比布莉德优雅。哈维尔环抱双臂。“我儿子在哪儿?”

布莉德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他肯定没事。你不是一直在训练他吗?你有的技能他都有。”她的手指在玩弄哈维尔的皮带扣,那是她特意给他买的。“或者说大部分都有。肯定还有一些事情,他得自己去学习。”

她知道。他儿子在哪里,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布莉德抬起眼睛,她也知道他知道了。她笑了。

哈维尔的恐惧并不是以有机方式呈现的。数学可以反映出一定程度的有机感觉,或许他的模拟和预测引擎运转起来,获得了生命。分形计算点火启动,开始加工,此时他在计算何时出错了、什么出错了、谁出错了、怎么出得错。他最后一次看见小哈是多久之前?小哈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他的英语够好吗?他跳得够稳当吗?他已经完全理解失效保护的工作原理了吗?哈维尔心中只有这些问题,而不是一身冷汗。如果他是另一种类型的男人,比如凯文,或者他在生命中遇见过的其他男性人类,那么他可能就想抓住布莉德狠狠揍她,正如之前她揍他那样——当时布莉德认为他正在危害她的后代,用一种模糊而间接的方式。人类确实有这样的子程序,他们有自己的失效保护,那就是臭名昭著的3F肾上腺素倾泻,这使得人类在面对他正面对的问题时,能够爆发出大量的能量。人类生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他不是。

于是,哈维尔耸耸肩,说道:“你说得对。有些事情是家长教不了的。”

他们进了卧室。哈维尔的表现棒极了,他在短暂的生命里已经学会了许多东西,布莉德为了回报他出色的床技,向他透露了一些信息。她说,她带着小哈去了食品店。她说,有男人尾随他们去了停车场。她说,当她询问小哈的想法时,小哈耸耸肩,那动作和哈维尔的一模一样。

“小哈说你不介意,”布莉德说道,“他说你的父亲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他说这能让人变得更强大、更独立。”

哈维尔闭上双眼。“独立,当然了。”

“他说话的时候,样子跟你像极了。”布莉德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有时候我在想,我会把什么东西遗传给我女儿呢?也许她也会爱上机器人,就跟她的爸爸妈妈一样。”

“也许吧,”哈维尔说道,“也许她这一整代人都是这样。也许他们都懒得再繁殖了。”

“也许我们会灭绝。”布莉德说,“可是到了那时,你们还可以爱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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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美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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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N,冯·诺依曼机(von Neumann machine)的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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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苹果籽(Johnny Appleseed,1774-1845),美国早期历史中的一位传奇人物,他一生都在当时美国欠发达的偏远地区种植苹果树,俄亥俄州、密歇根州、印第安纳州等地都是在他开垦的土地上发展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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