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追思会(2 / 2)

🎁美女直播

“我当时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然后气冲冲地跑了出去。我当时快气疯了,但是我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好像在拨电话,我走的时候,他肯定还活着。”

“你走的时候都拿走了什么?”桑雅又问。

“我当时火很大,又气又急,也没想什么,就觉得他应该给我补偿,那时桌上正好有一些钱,我就拿走了。我觉得这是我应得的。”苗丽忽然呜咽起来,“我根本不在乎钱,再说只有几千块,我后来才知道是八千多……”

“还有一块进口手表。那是我爸最喜欢的一块表,就放在他抽屉里,它价值35万。”桑雅道。

苗丽愣在那里:“我没拿过什么手表。”

“她怕你让她拿回来。”路真对桑雅说。

“放屁!我根本没拿过什么手表!我只拿了钱!我根本没开他的抽屉!”苗丽大声道,“警察那时候也问过我手表的事,我让他们去搜,他们根本没搜到!”

桑雅叹气:“好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接着往下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接着我冲回了家,直到警察找上门,我才知道出了事。”苗丽一边说,一边用纸巾抹眼泪。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你偷药的时候,跟远山关系还不错,你应该不会是想到把这药用在他身上吧。”路真打破了沉默,“你本来打算用在谁身上?”

这问题让苗丽有些尴尬。

“那时候我本来想用在……”她看看桑雅,“……大小姐身上,我怕我们婚礼的时候,她来闹事。”

“我还以为你要用到冯雪鹰身上呢。”肖南道。

“冯雪鹰那时候已经离家出走了。”路真回答了她。

“那天你到我家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别人?”桑雅接着问苗丽。

苗丽摇摇头:“没有。我没看见其他人。”

“你是怎么进的门?”

“我按门铃,远山过来给我开的门。他本来不想让我进去的,但后来我硬是挤了进去。”

“你没看见其他人?”

苗丽摇头。

“那天周姐没在吗?”路真问道。

“那天我爸让周姐放假一天。”桑雅道。

“叮叮叮!”肖南在用餐刀轻轻敲击盘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为什么要翻来覆去说这些?”她的口气充满了不耐烦,“她有没有杀过人,现在根本就没法再弄清楚了。”她看着桑雅,“如果冯雪鹰真的用摄像机拍下了自己的作案经过,我要是她,早就把那东西销毁了,不会把它留在手里等着你去找她。你怀疑她,她也的确很可疑,但根本找不到证据翻案,警察也不会随便干这种打自己耳光的事。所以,我们现在所听的 ,所谈论的,都是在浪费时间。我有两个孩子,家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什么破案故事的——到底什么时候宣布遗嘱?”

“遗嘱?”苗丽的眼睛直了。

“什么时候宣布遗嘱?”肖南这次问的是盛容。

盛容则看着桑雅。

“好了,我来说吧。”桑雅道,“就在上星期,我在整理饭厅杂物的时候无意中在油画后面发现了一个秘密保险箱,我爸就把遗嘱藏在那里。我看到遗嘱之后,马上就联系了盛容。经她确认,那是一份有效遗嘱。她说,我爸立遗嘱时,她也在场,当时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两个见证人,一个是他的学生,另一个是他的老朋友。遗嘱上有他们的签名。”她把目光转向盛容,“遗嘱的内容,就让你来说吧。

“好吧。虽然现在在饭桌上,但没关系。”她转身拿来了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随后,她庄重地打开了信封,“遗嘱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桑远山名下7处不动产留给独生女儿桑雅。银行存款的85%也就是大约1700万由桑雅继承,另外首饰、珠宝以及这栋房子里所有的财物都由桑雅继承,存款中的7%,大约140万留给冯雪鹰,5%大约100万留给苗丽,另有3%大约60万留给姚静。”

“啊!”苗丽把嘴里的汤喷在了身上。

“天哪。我也有份!”姚静大声道。

“嘘!别说话!”路真斥道。

盛容接着念遗嘱:“桑远山在慧能公司和慧心公司所占所有股份全部由路真继承。”

路真捂住嘴,终于笑了出来。

“位于Q县的阿起农庄由……盛容继承,最后,桑远山所持的有价证券,即股票和基金,大约市值5万元,由肖南继承。”

“有没有搞错!5万!”肖南愤怒地站了起来。

“如果你不想要,可以给我。”苗丽道。

听见这句,肖南顿时暴跳如雷:“桑远山一定有病!居然留100万给这个女人!”

“认命吧!到底她也怀过远山的孩子!”路真在旁边插了一句。

“你最开心了,那两个公司的股份足够你过下半辈子的了!”肖南怒冲冲地说道。

“远山是个重感情的人。”路真得意地笑,她又问盛容,“遗嘱的内容就这些了?”

“还有三条附加条款。第一,如果桑雅在继承财产后亡故,桑雅所得的份额捐助给他指定的慈善机构。下面是两个慈善机构的名称。那是老师长年捐助的对象。第二,如果冯雪鹰在继承财产后亡故或入狱,她所继承的份额由肖南和姚静平分。第三,如果盛容、姚静、苗丽在继承财产后亡故或入狱,她所继承的份额由桑雅继承。

“遗嘱的内容就是这些。这是2001年1月5日,在两名公证人在场的情况下写的遗嘱,绝对真实有效。”盛容把文件又塞回了公文包,“如果你们需要复印件,可以问我要。”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他了。”肖南又重新坐了下来,还没等苗丽反应过来,她又接着道,“应该打电话给警察,把遗嘱的内容告诉他们,他们说不定会重新调查桑远山的案子。试想,如果你们中的某一个知道遗嘱的内容——比如你。”她看着盛容,“你就有嫌疑。你继承的那个农庄我知道,那个农庄当初远山买下来的时候,是一片没人的荒地,可现在,呵呵,少说也值几千万,现在地皮的价格每年都在涨。你知道遗嘱的内容,谁知道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再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盛容歪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肖南愣住,“我看了报纸。”她马上道。

“得了吧,这事报纸根本没登。”桑雅笑着吃了一口牛排,“你干吗不说说,在我爸出事的前几天,你们之间发生的事?”肖南还没开口,她就接着说,“你最好别撒谎,我是个黑客,你别忘记,我进出你的邮箱,就跟进出我家的厕所一样方便。”

肖南瘪瘪嘴。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好吧。我跟远山确实在他出事之前有过联系。”她不自在地扭动身子,变换了一下坐姿。

“得了吧,你又重新变成了他的情人,这段关系从案发前的几个月就开始了。”桑雅朝她挤挤眼,“盛容对这件事一清二楚,因为是她为你们订的旅馆。”

简东平看不清肖南脸上的表情,不过从她的动作可以看出,她完全僵住了,有那么几秒钟,她一动不动,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石化”这个词。

“四季酒店306号房。”盛容道。

肖南耸耸肩,“所以,他怎么可以只留给我5万元?”她说话的声音有点轻。

“股票行情最近在跌。”盛容的语气不带任何喜怒哀乐,但把肖南气得半死。

“你就幸灾乐祸吧!你自己算什么?!你就是个烂货!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应声虫!你知道他把你当成什么吗?!烂货!”她抓起一块面包愤怒地朝盛容扔去,后者朝边上一让,面包掉在了地上。

“别闹了。”桑雅道,“在我爸出事的当天,你曾经约他去吃午饭,我看过你给他的邮件,饭店的名字我忘了,但我记得,你说中午12点过来接他。我估计那天上午,他没有打开他的邮箱。他没有拒绝你。所以在那天中午12点,你就亲自到这里跑了一趟,结果发现了他的尸体。”

“她给我打电话,说老师的电话打不通,让我去老师家里看看。那时候都快两点了。”盛容捡起面包放在桌上,“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从门里出来,她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

“所以她才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路真对盛容说,“不过,你把这事告诉警方了吗?”

盛容摇头:“因为我想说的时候,他们已经抓到了苗丽。既然如此,我觉得我就没必要再多生枝节了。再说,我也不想破坏老师的名誉,不管怎么说,她是个有夫之妇。”

“好吧,”肖南摊摊双手,“我承认,那天中午我是约他吃饭。”

“骚货!”苗丽骂道。

“懒得理你!”肖南接着道,“我是说过要去接他。但他后来回我电话,说不用我接。他自己去。所以,我那天在饭店等啊等,等了一个多钟头,从12点一直等到1点钟,实在等不下去了,打他电话又不接,所以我就直接去找他了。我到这里时,大概是1点半,我当时很气,特意看了时间准备跟他理论的。可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躺在书房的地板上,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怕会引起麻烦,所以马上就走了。”

“盛容说,她看见你走的。她后来是2点45分报的警,而你到达这里的时间是1点半,也就是说,你在现场至少待了1小时,你在干吗?”桑雅表情冷漠地盯着肖南。

所有人再次将目光转向肖南。

“……我想看看,我有没有什么东西留在了他那里。随你们信不信。”

“那你是怎么进门的?”桑雅问道。

“我有这里的钥匙。那时候配过一把。”肖南从包里掏出钥匙,丁的一声,丢到桑雅的面前,“只不过分手的时候,我忘记还给他了。现在还给你好了。”

桑雅小心翼翼地用餐巾纸把那把钥匙包了起来,肖南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怒道:“我可没拿走你家什么东西!”

“这可难说。”

“当时你看见那条丝巾了吗?”盛容问道。

肖南定定地望着前方:“是,在他脖子上,很吓人。”

“你知不知道,我爸那天还约了一个私家侦探?”桑雅忽然笑着问肖南。

肖南的反应略慢了一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事发当天晚上,有人给我家打电话,找我爸,听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我当晚就去见了一下这个人。原来那人是私家侦探。他听说我爸去世了,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了一遍。他说在我爸出事的前一段时间,我爸曾经雇他偷拍你偷情的照片。其实你除了我爸之外,还跟别的男人有关系。这个私家侦探把他拍的那些照片和录像都给了我爸。”桑雅靠在椅背上,颇为得意地看着肖南,“你们在事发的前几天曾经见过面,我看过你们的往来邮件,说白了,就是在私家侦探把照片和录像给我爸之后。我爸敲诈了你。你们见面的时候,我爸把这些东西都给你了,而你给了他一笔钱,要不然,无法解释,他抽屉里为什么会有八千多块,他平时不会放那么多现金在身边。而你之所以在现场逗留那么久,你就是想找找有没有照片或录像的副本——对了,你只给了我爸八千多块吗?”她又别过头去问苗丽,“你只拿到八千多块吗?”

“天地良心!”苗丽激动地嚷起来,“我骗你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那里有一沓钱,我随手拿走了,我也没数,后来才知道是8300块!”

“你给了我爸多少钱?”桑雅问肖南。

后者冷哼了一声:“你既然已经看过了我们的邮件,你就该知道,我给了他五万。他要10万,我只有5万。”

“你是几号给他钱的?”

“14号。”

“你14号给了我爸50000。”桑雅笑道,“我记得我爸那天给过冯雪鹰一笔钱。”

“你就别光盯着冯雪鹰了,我觉得她更可疑!”路真大声对桑雅说,“肖南有杀人动机啊!”

“胡说八道!我干吗要杀他!”肖南怒道。

“为了把色情照片的底片拿回来啊!电影里不都这样吗?”路真道。

肖南“切”了一声:“现在都是数码相机,哪来什么底片!他要是真留了备份,我就算杀了他也没用,我怎么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里?”

“既然前几天你们见过面,他把东西都给你了,你也给了他钱,你们的事就了结了。你干吗还要约他出来见面?你可别跟我说,你有多爱他。”路真语调尖刻地问道。

肖南把脸别到另一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约他出去吃饭,光看你们的邮件内容,你似乎是想跟他重新成为朋友,至少你是这么说的……”桑雅道。这时,她的手机好像响了,她走出饭厅去接电话。

肖南发现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没错。”她大声道,“他是在敲诈我。但我还不至于要杀他。我不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我有孩子,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是想出口气,当时我确实背叛了他,他自己也说了,他只是想给我一点小惩罚,他不会再干同样的事。我是给了他五万块,他说以后等他的气消了,他会把钱还给我……”

“现在他还给你了。不是说股票市值正好差不多是5万吗?”路真语含讥讽,“说真的,你干吗要约他出来吃饭?”

肖南一副要崩溃的样子:“我只是想哄他开心,我们已经好久没在一起了,如此而已,我还是喜欢他的,他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臭婊子!”苗丽把一杯饮料泼在肖南的脸上。

肖南尖叫着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一边查看衣服上的污渍,一边抓一盘蔬菜色拉朝苗丽扔去,姚静和路真赶紧把两人拉开。此时,桑雅正好走进来。

“冯雪鹰有消息了。我终于知道她住在哪儿了。”桑雅得意地摇着手里的手机,“苗丽,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她?她害你坐牢,你就不想去找她算账?”

“拉倒吧,你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凭什么去找她?”肖南道。

“是啊,如果她是凶手,也不该你去找她,”路真劝道,“你应该让警察去找她,不过,我觉得,她要真的干了点什么,也应该已经把证据都毁了吧。”

“再说,是她先到,她走了,我才来……”苗丽道。

“所以她才有机会在你之前下毒!笨蛋!”桑雅暴躁地吼道,接着又问,“你说她先走了,你看见了?”

“那,那倒没有。”

人高马大的苗丽碰见有精神病倾向的桑雅,似乎有些胆怯。

“事实上只有一个人看见她走。我后来去问过那个保安,他说,他只看到她的背影,他不能肯定百分之百是她。那好,你们怎么能肯定,他是不是正好看到一个跟她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的女人?所以,她很可能假装离开,其实却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桑雅把杯子里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让我来告诉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吧,”她把杯子砰的一声砸在桌上,“她偷偷回家撞见了我爸爸,两人因为离婚的事谈崩后,她离开了,但她并没有走,所以当苗丽跟我爸爸在书房起冲突的时候,她可能躲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等苗丽离开后,杯子里的镇静剂让我父亲处于昏迷状态,她就乘机用苗丽的丝巾勒死了他,她还拿走了我爸抽屉里的4万多元钱,以及他的瑞士手表。而冯雪鹰是运动员,从小受专业训练,她的臂力惊人。她徒手就能掐死我爸爸。有一次,她自己就这么说过。我有录音。所以,事情就是这样。”

桑雅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反正我会很快就去找她,也许今晚就会去。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苗丽,你别忘记,你为了这个女人白白坐了7年牢,虽然你获得了减刑,但你想想,你为你并没有干过的事付出了整整7年的时间,而且,就算你现在自由了,你这一生都会背负这个罪名。你以后怎么嫁人?能找到一个像样的男人吗?什么样的男人会不在乎你的这段过去?残疾人,坐过牢的人,恶棍,穷鬼,乞丐……”她扳着手指说道。

“砰!”苗丽猛拍了一下桌面,“我跟你一起去!操啊!见面之后,我先给她两个耳光!”

“你真的要跟她一起去?!”路真诧异地看着苗丽。

“她说的没错!我这辈子都栽在她身上了!”苗丽再次啜泣起来。

路真愕然地看着她。

“路阿姨,你就别去了。”桑雅对路真说,“都那么晚了,”她指指墙上的钟。

路真似乎举棋不定。

桑雅又转向肖南:“你要不要一起去?别忘记,如果她被抓进去,她的那一份就由你跟姚静平分了……”

“桑雅,不能因为钱的事,就……”姚静企图阻止桑雅,没想到肖南答得非常爽快。

“去,为什么不去?我现在觉得,你的推理很有道理。”肖南的情绪似乎又好了起来,“我很乐意帮你抓住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桑雅又回头看着姚静。

“你别看我,这种事我肯定不想……”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桑雅打断了。

“我是想让你待在家里,”桑雅道,“你这种烂好人,你去的话只会误我的事。搞不好,你还会为她说话,你就是这种人。”

姚静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朋友:“桑雅,你应该跟警察联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察……”

“你也知道警察是怎么看我的,一个神经病。所以说,如果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杀了人,应该也不会被判死刑吧……盛容?”她问道。

“你发疯了吗?”姚静大声道。

盛容却仍然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回答道:“在中国,未必。很多判决要看民愤是不是大。不过,你杀死冯雪鹰应该不会引起公愤……”

“盛容!”姚静急道,“你不要再说了,你难道真的希望她干这种事吗?她遭殃对你有好处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盛容叹气,“她这些话,几个月前就跟我说过了,我也劝过她。可你看,劝她会有用吗?如果你不放心,你就跟着去,在旁边看着她。”

“你为什么不去?”姚静反问。

“我答应我男朋友要早点回去。”盛容看了看手表。

“那……”姚静似乎很犹豫。

“你还是别去了,看你这样子,我就觉得带你去会误我的事,”桑雅笑道,她又拿了一块小面包吃了起来,“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今天去不会把她怎么样,我已经拟定了一系列的计划。慢慢来吧。”桑雅显得胸有成竹。

视频突然中断了。

“好精彩,好精彩。值得反复观看。”简东平关了页面,把U盘取出来交给凌戈。

“这应该就是我跟冯雪鹰见面的那天晚上拍的,不知道那天晚上,她们有没有去找她。”如果有那么多人去找冯雪鹰的麻烦,那邻居不会什么都没听到。你看会不会……”她欲言又止。

“她们不可能集体作案。”他马上猜出了她的心思,“知道为什么吗?她们心不齐。而且火灾不是发生在凌晨吗?冯雪鹰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是凌晨4点到5之间。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要搞到红霞嘉园的监控录像。”凌戈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你觉得桑雅说的是真是假?”过了会儿,她问。

“你指什么?”

“就是冯雪鹰买摄像头的事。”

“听起来,可不像是假的。”

“我也觉得是真的 。那如果是这样,冯雪鹰真的很有可能就是杀死桑远山的凶手……还有毒药的事,她确实比苗丽先到,按理说,她有机会下毒,而且,她也的确曾经是专业运动员,骑自行车的人,不说腿力,臂力应该也比普通人强得多,所以,她说,她能徒手掐死桑远山,也许真的能行……还有钱的事,那张欠条也容易伪装……”

“等等等等,凌戈,你稍等一会儿好不好?”他截住了她的话头,“我承认,桑雅的分析有道理,但只能说有这种可能,不能确定那就是唯一的事实。至少,她没能完全说服我。我觉得,那天参加追思会的女人都有可能杀人,包括她自己。”

“她自己?”凌戈一愣。

“亲人之间的杀戮本来就是常事,况且没人知道她对那个拈花惹草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想法,再说,她有精神病史,听她说话就能看出,她很偏执,不容易转弯,这种人很容易走极端,她又极端自负,智商也确实比较高……”

他的话渐渐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想了想道:“如果是她杀死她父亲的,她应该不会那么多年穷追猛打地追查案件的真相。”

“那倒是,看来是我想多了。”他眯眼睛朝她笑,“不错啊,肉圆,现在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刑警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简东平听她接了电话。原来是周警官打来的。

“你好,周警官……是吗……我这里有一个U盘,上面也提到了……她们是几个人去的?什么,她要见我?还有……”她不由自主地朝简东平望去,“……可,可他不是警察啊……他是报社的……周刊……不过,他过去也协助警方破过案……他父亲是律师……对对,我们前一天晚上见面,他也在……可是他……”不知道周警官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最后道,“好吧,我问问他,他工作很忙的,不一定有空……明白了。”

她挂断了电话。

“什么事啊?他是不是提到了我?”他赶紧问。

“周警官调查到,在案发的前一晚,就是追思会的那个晚上,邻居听到有几个女人在冯雪鹰的住处跟她吵架,一直闹了有半个多小时。周警官问桑雅到底有哪些人去了冯家,她拒绝回答,她提出,只跟我,还有你,说话。”

“我?”简东平很兴奋。

“你下午有空吗?”

他故作犹豫。

“没空拉倒,反正桑雅主要是想见我。”凌戈没好气地说。

“谁说我没空?我是在想,桑雅为什么要点名只跟你说话——你说她在打什么算盘?”

下午两点,简东平在审讯室的玻璃隐形墙后面再次看见了桑雅。她摘掉了眼镜,神情有些倦怠。周警官已经把冯雪鹰的死讯告诉了她,她对此反应淡漠。

“杀我父亲的凶手死了,你觉得我会难过吗?”她反问周警官,

简东平和凌戈赶到时,周警官已经跟她谈了有一个小时了,而他的大部分问题,她都以反问的形式回答。

“昨天凌晨5点你在哪里?”

“难道这种时间,我不应该在家里睡觉吗?”

“可是你家的监控拍到你在凌晨两点出门,之后一直到早晨7点你才回家。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周警官倒颇有耐心。

“我是嫌疑人吗?你们现在是在控告我吗?”又是反问。

“桑雅,你确实是嫌疑人。你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根据你自己提供的视频录像,你认定她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你还雇人跟踪她的女儿以此找到她的住址,我们问过你的两个小喽啰了——他们说是你指使的。”

“根本不可能。”桑雅笑道,“即便IP地址是我家,也不能确定帮主就是我。”

“狡辩是没用的——你一定非常恨她吧?”

这次桑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你有一个计划,是什么计划?”

桑雅再次沉默。

周警官接着道:“你曾经多次写信给办案警察,要求调查你的继母,结果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你决定自己当法官。你处心积虑打听冯雪鹰的下落,不惜找人假扮警察,还派人跟踪冯雪鹰的女儿,你的目的达到了,你终于找到了冯雪鹰的住址。当天半夜,你去找她,跟过去一样,你们一言不和就吵了起来,你很快就制服她,并勒死了她,然后为了消灭证据,你点火烧了房子……”周警官把现场照片推到她面前。

桑雅只是扫了一眼照片,便把照片又推了回去,“罪有应得!”她轻蔑地说。

“这句话对你也适用。”

“我没杀她。”

“凌晨两点你去了哪里?”

“我没杀她。”

“桑雅!”

桑雅用手捂住了双耳:“我不想听。我只跟凌戈说话!”

“桑雅!”

她突然站了起来,“凌戈,凌戈!”她仰头尖叫起来。

“坐下!”周警官喝道,这时,有另外两个警察冲进了审讯室,但桑雅像发狂一般,尖叫着凌戈的名字,然后开始脱衣服,“热啊,热啊,我快烧死了,我快烧死了!你们想杀了我!你们刑讯逼供!凌戈!盛容!我的律师呢?我的律师呢!啊——救命……”她坐倒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一个警察冲过来用警棍打了她一下,她骤然倒地。

有那么几秒钟,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等警察靠近她时,她突然跳起来给了对方一拳,等她想出第二拳的时候,另一个警察上去扭住了她的手臂。

“盛容!盛容!我要律师,我要律师……”她哭喊着,然后忽然头朝后一仰,昏了过去。

直到桑雅被抬出审讯室,凌戈才开口:“她真的有神经病?”

“也可能是嗑药了。”简东平道。

门开了,周警官走进了他们所在的办公室。

“小凌,你来了。”他走到凌戈跟前,“这是你的男朋友吗?”他看看简东平。

“他是我的——朋友。”凌戈加重语气道。

“你好。”周警官客气地跟简东平握手。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找我。”简东平道。

周警官摇头:“不清楚。”

“她刚刚是怎么回事?”他又问。

“看起来像是歇斯底里大发作。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她……”周警官掏出手绢擦汗,刚刚桑雅这一闹,让他有些狼狈。

这时,一个警察匆匆进来,跟周警官耳语了几句。

“她的律师到了。我们可以先跟她谈谈。”

“好。”凌戈回头看了简东平一眼。

周警官笑了笑:“没关系,我调查过了,简先生是自己人。我们局长跟你父亲还是老熟人。听说过去还是同学。”

这时,另一个警察带着盛容走了进来。她跟上次在视频里一样,长长的直发披在肩上,穿着灰色职业套装,手里提着公文包。

周警官很客气地向她说明了一下桑雅的情况。

“那现在拘押的罪名是什么?”她听完周警官的叙述之后问道。

“私闯民宅,非法搜查,因为暂时没发现,她的犯罪行为对被害人造成什么严重影响,被害人也没有提出财产损失的报告,所以,现在对她只是暂时拘留……”

周警官的还没说完,盛容就点头。

“我想你们已经知道,她有精神病史了吧?”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周警官,又瞥了一眼凌戈和简东平,“她13岁那年被诊断得了精神病,曾经两度入院,我复印了一份详细的病历报告给你们。”她从公文包里掏出病历的复印件。

周警官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关于精神病史,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当年她曾经把她的同学监禁在她房间的地洞里,就因为她被诊断得了精神病,后来她才逃脱了惩罚。而据我们调查,当年为她作出诊断的医生是她父亲桑远山的中学同学。当然了,我不是说她没病……但我们都知道,精神病是很容易伪装的……”

盛容把病历复印件放在桌上,淡淡地一笑:“她15岁那年,经过重新诊断,得的是躁郁症,一种有暴力倾向的忧郁症。这种病真的发作起来,跟精神病差不多。这里面有另一个医生的诊断报告。”

周警官对桑雅的精神病史毫无兴趣。

“盛律师,其实我们拘留她,并不单纯是因为她非法入室这件事。”

“还有什么事?”

“冯雪鹰死了。”

盛容露出诧异的神情:“她死了?”

“前一天晚上,你们有个追思会是不是?”

盛容的反应慢了半拍,但她还是马上作出了回答,“对。”她道。

“后来,桑雅是不是带了几个人去了冯雪鹰的住处?”

“对。”

“都有谁去了?”

“除了我之外,她们都去了。有的是去讨说法,有的是去看热闹的。当然了,也有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说,冯雪鹰死了?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4月17日的凌晨。应该说,就在她们离开之后。”

盛容呆呆地看着周警官,她应该明白周警官的弦外之音。

“你为什么不去?”周警官问道。

“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为任何人打乱我的生活节奏。就算是桑雅也一样。”

“你离开桑家后,就直接回家了?”

“不,我先开车把路真和肖南送到了红霞小区的门口,因为桑雅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我把她们送到目的地之后,就回去了。当时是晚上10点零五分。后来大约12点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桑雅,她已经在自己家里了。听起来,情绪很平静。她说,她跟冯雪鹰已经约好第二天单独见面,所以——我想你们说的案件应该跟她没有关系。”

盛容的话让周警官吃了一惊。

“这事她没说。”周警官道。

“她在故意跟你作对。这也是躁郁症的一个特点,喜欢钻牛角尖,”盛容又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U盘,“她昨天在电话里跟我说,她把她跟冯雪鹰的对话都录了下来,我刚刚听过,好像是所有人离开的时候,她们单独说了几句。”

周警官拿到U盘后马上让一个下属将其插入办公桌上的一台手提电脑,没过一会儿,就出现一片杂音,紧接着桑雅冷冰冰的说话声响了起来,“……别自我感觉太好了,冯雪鹰,我根本不想再看见你!”

“可不是我请你来的……”冯雪鹰的话马上就被姚静的说话声打断了。

“不好意思,冯老师,我们马上走——桑雅,我们快走吧,别说了,有什么好说的……”姚静大概在拉扯桑雅,因为后者嚷了起来,

“你别拉我!让我把话说完。”

“你还有什么屁要放?”冯雪鹰骂道,“你再说屁话,我就通知精神病院,把你关进去,关你一辈子!”

“明天下午三点,你来我家,就在我爸的书房。你告诉我,你跟我爸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情况,你坐在哪里,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走的,你们聊了多久,我爸当时是什么状态,还有,他给了你多少钱……”

“他给我多少钱,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他根本没给过你钱,你当然没什么好说的。还有,我爸死后,你干吗要躲起来?!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桑雅气喘吁吁地质问她。

“我做贼心虚?我是不想再见你!我干吗要见你?难道你还真的把我当成了你妈?搞不好,你妈就是因为你得了神经病才自杀的!老公喜欢玩女人,女儿是神经病,她还有什么活头,如果是我,我也得自杀!”冯雪鹰声音很响。

这时候大概有邻居出门来提意见了。简东平听见一阵嘈杂,有人在说话:“要吵回去吵,在楼道里说那么多干什么,别人不要睡觉了?”

“是啊,半夜三更搞什么!”另一个人在说话,还伴随着一阵哈欠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就走!”姚静在跟邻居道歉,接着,她又焦急地催促桑雅,“我们快走吧!冯老师,你赶紧把门关上,对不起了。”

“好吧。她根本不敢来。”桑雅像在自言自语。

“走吧走吧,她们都走了。”姚静在劝她。

她们大概走进了电梯。

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好像是冯雪鹰追了上来。

“好,我答应你,明天下午三点,我来你家。有那么多邻居可以证明,我才不怕你,如果我有三长两短,你也跑不了。”

桑雅在笑:“我也不怕,我有精神病,我杀了你,就可以在牢房里安安静静地写书了。”她得意地咯咯笑了起来。

然后是电梯门关上的声音,以及姚静责怪她的说话声:“你干吗要说这种话……”

音频文件播放完毕。

“这不能证明什么,”周警官道,“只能说,她的确跟冯雪鹰第二天有约。但假如她单方面改变见面时间呢?”

“如果她单方面改变时间,突然去找冯雪鹰,冯雪鹰是不会给她开门的。你也听见了,她们两个势不两立。”

这句话倒是说服了周警官。

“好吧,我们会再调查的。另外,因为她是杀死冯雪鹰的杀人嫌犯,所以我们会对她家作一个搜查。”周警官道。

盛容点头表示理解。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私闯民宅的事?”周警官又问。

“她是事后说的。她说这么做,是为了通过凌警官找到冯雪鹰。她本人家境富裕,不会拿走凌警官的任何财物。据我所知,她也为此录了像。”

“我们看见了。但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几次。”

“应该就一次。两次的话,对她来说,就没有新鲜感了。”

大概是看出周警官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她接着道,“她没有别的事可忙,她最喜欢的事,也是唯一喜欢做的事就是脑力游戏。她把她父亲的案子当成了脑力游戏,并且痴迷于此。她会把凌警官的家当成一个魔鬼山洞去探险,对她来说,去第二次,就完全没乐趣可言了。”

“是吗。”周警官将信将疑。

“别人不太了解她,但她就是这样的。对了,你们应该会想要知道4月16日晚上,我的不在场证明吧。我跟我未婚夫住在一起,他能为我证明。”

“好,我们会调查的。盛律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桑雅的律师的?”

这个问题多少让盛容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马上作出了回答:“2007年。那时候我在律师事务所已经工作了两年。”

“你跟桑远山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老师。”

“但你学的是法律,他是心理学教授。”

盛容笑了笑:“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他实际上是我的资助人。他供我读书。为了感激他,我在业余时间当他的助理,为他整理文件,做些杂事。但比起他为我做的,我做的这些都不值一提。”

“我查看了你档案。盛律师。你是收养的?”周警官问道。

盛容点了点头:“我跟养父母的关系不太好。其实他们是自顾不暇,他们也没这精力照顾我。我很幸运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就碰到了老师,他改变了我的人生。”

盛容回答得颇为坦诚,周警官似乎挺满意。

“那么,撇开你跟桑雅的关系,如果不是桑雅的话,你认为谁最可能杀死冯雪鹰?”

“也许是苗丽。”盛容的回答模棱两可。

“为什么?”

“只是我的直觉。”

“可能是因为苗丽很容易被桑雅牵着鼻子走吧。”简东平忍不住插了一句。

盛容快速看了他一眼,但她没有予以回应。

“我最快什么时候能看到她?”她问周警官。

“她刚刚情绪有些激动,我们的医生在照料她,”周警官向一个下属使了个眼色,那名下属快速走出了办公室,“我让人先去看看她的情况。盛律师,我们该怎么联系那天晚上的那几个人,你有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除了苗丽之外,其余人的联系方式我都有。不过,我想桑雅应该有苗丽的电话。我整理好了拿给你们。”

“非常感谢。”

盛容微微一笑:“不客气。”

“盛律师,那你本人对桑远山的案子怎么看?”

“我觉得苗丽仍然是第一嫌疑人。不管有没有第二个人下毒,都有可能是苗丽把老师勒死的。她当然是一时冲动,等她发现自己闯祸了,她才心慌意乱地逃走。因为走得太匆忙,丝巾留在了现场。至于那第二种毒药,别管是什么,都很可能是冯雪鹰下的。因为她的确比苗丽先到,而且她那时候急于离婚。”盛容停顿了一下,“要说冯雪鹰跟苗丽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她们两个都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门开了,之前的那个警察再度出现,他向周警官点了点头。

“好了,你可以去见她了。不过,因为这案子其实也牵涉到你本人,盛律师,所以,我希望我们的人也在场。”

盛容考虑了一下。

“好吧。”

周警官向那个警察做了个手势,那名警官打开门,盛容提着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

紧接着,简东平看见,玻璃墙对面的那间屋子门开了,原来盛容就被带到了刚刚桑雅所在的审讯室。她一进门就朝玻璃墙望去,显然,她知道他们都在另一边看着她。

她在桌子的一边坐了下来。过了大约五分钟,桑雅在两名警察的护送下进来了。她看起来有点虚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我发过疯了。”她坐下后对盛容说。

盛容想打开公文包,桑雅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有人在给我下药!”简东平现在觉得,无论是她说话的神情还是夸张的动作,都很像是个精神病人。

“你上个月也说有人给你下药,上上个月你也说过,你都去作过化验,结果呢?”盛容根本不为所动,她翻开公文包。简东平以为她是要拿什么文件,结果,她拿出了一把梳子。

桑雅一把抢过梳子,歪着头,浑然忘我地梳起头来。

现在,她看起来更像个精神病人了。

“你把苗丽的联系方式拿出来,警察需要。”盛容道。

“行。他们在找杀死冯雪鹰的凶手吗?”桑雅停了下来,眼睛熠熠发光,“你说会是谁?我看八成是肖南。”

“告诉我,通讯录在哪里。我找到后,提供给警方。”盛容干巴巴地说。

“在我的电脑里。在‘我的文档’里找‘联系人’这个文件,都在里面——喂,你说会是谁?”

盛容看着她,“为什么你认为,就非得是你们几个之一?就因为你们那天去跟她吵了一架?”她说话很慢。

有那么几秒钟,她们两人对视着,似乎在进行某种秘密的精神交流。

桑雅忽然往椅背上一靠。

“有道理!”她点着头说,“这贱人喜欢惹是生非,没准她有别的仇人。我怎么竟然就没想到?肯定有人给我下了药,要不然,我怎么会没想到?”

“等你验过血就知道答案了。我该走了。”盛容站了起来,一副不想跟她啰嗦的神情。与此同时,她又打开了公文包,桑雅不太情愿地把那把梳子丢了进去。

等盛容走到门口的时候,桑雅又问她。

“我什么时候能走?”

“私闯民宅,要处以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盛容走出了审讯室。

十分钟后,简东平和凌戈被带进了审讯室。桑雅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又见面了。”桑雅对凌戈说,她大概发现简东平在东张西望,“你在瞎看什么?这不是卢浮宫,这是审讯室。”

“第一次来,有点不习惯。”简东平终于坐了下来,他确实有点不自在,想到有人在玻璃墙的后面看着他。

桑雅朝他笑:“我13岁那年就曾经被带到这种地方审问。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那人锁进我的地洞吗?”

“为什么?”

“她太完美了。所有的人都喜欢她。所以,我想看看,一个完美的人在极端情况下,会不会变得没那么完美。”

“结果呢?”

“她把屎拉在了裤子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发生的事。”她面无表情地说。

“你因此被戴上了精神病的帽子,我觉得这代价也很大——干吗跟我们说这个?”他现在觉得她说什么话都有其目的。

“我是不会去杀死冯雪鹰的。因为我觉得死不是最可怕的惩罚。就像当年那个班花,我恨冯雪鹰的程度其实比不上恨她的一半,我要杀她易如反掌,但我不想让她死,打败她,摧毁她,让她活着时时刻刻想着她的失败,这样我才会开心。冯雪鹰也是一样,我认为她杀了人,我要证明它,这就是我打败她的方式,我要说得她哑口无言,然后把她送到警察手里,这样我就赢了。如果她马上就死,她哪有时间品尝她的失败?”她看着简东平,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那个班花后来转学了,我再次见到她时,是在4年之后,她再也没有当年的气势了,连说话声音都变小了。”

凌戈看着她。

“我们只想知道,案发时段你在哪里。”

“我在睡觉。”桑雅突然指着凌戈大声道,“你应该反过来看,这种时候,如果有谁,有确定无疑的不在场证明,那就证明她肯定有问题。因为那一定是刻意安排的,这种时候大部分人都在睡觉。”

“有点道理。”简东平点头道。

“再说,我根本制服不了她。她是个有运动员背景的女人。”桑雅接着道。

“你们那天去那里后发生了什么?”凌戈表情严肃地问道。

“吵架,还能有什么?苗丽吵得最凶。肖南在旁边时不时地放冷箭,她就是这种女人,她很会见风使舵,后来看没什么结果,马上就走了。路真就是在那边看白戏。”

“你不是专程去质问她关于摄像头的事的吗?她怎么回答的?”凌戈又问。

“她说她忘了。说我血口喷人!”

“你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吗?”

“我有购买收据,还有人证。人家认得她。”

“你把这个告诉她了?”

“告诉了。她马上就赶我们走。”

“然后呢?”

“她的手机响了,她去接电话,我们乘乱闯进了她的家。苗丽打了她。姚静拉住苗丽,然后冯雪鹰就火了,她拿起电话要报警,对了,她还打了路真一个耳光,路真大概这辈子都没挨过打,很狼狈,冯雪鹰大骂她,路真最先跑了出去,她大概觉得再待下去是自取其辱,然后是肖南,冯雪鹰说要告诉她老公,她那些搞外遇的破事,她说是我爸告诉她的,说的还挺可信,肖南气呼呼地走了,然后姚静把苗丽推了出去,最后就剩下了我和她,我们在门口说了几句,我都录下来了。我约她第二天下午见面,盛容应该会把音频提供给你们——事情就这样。我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信不信由你了。”

凌戈看着她,又忍不住回头朝简东平看过来。

“我没什么问题要问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

“那么,你有没有告诉冯雪鹰,遗嘱的事?”简东平问道。

“没有。我干吗要告诉她?”桑雅看着凌戈笑,“是不是听见你妈有钱可以继承,心里在暗暗高兴?”

凌戈寒着脸站起。

“不管你有没有杀人,你都要为你私闯民宅付出代价。”

<b>附录9:2003年4月,桑雅给姚静的信</b>

姚静:

最近好吗?是不是还在每天济世救人?

我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在瞎忙。我不会再去找工作了,觉得我这个人也受不了别人的气,还是把我爸留下的钱好好打理一下吧。最近最重要的事,仍然是寻找冯雪鹰的下落。她走得无影无踪。有人说,她跟那个小男人去海南了,谁知道啊。我去过小男人的家,她父母说他已经好久没回家了,他们也在找他。

昨天是我爸的忌日,我让钟点工阿姨做了一盘炒面。炒面配鸡汤,是我爸喜欢的吃法。我觉得用这种方式祭奠他,会跟他的心靠得很近。不知道他的灵魂闻到鸡汤味,会不会飘过来看看我。我真的很想念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也是唯一关心我的人。

昨天下雨,什么地方都没去,就是窝在家里看老爸写的文章,还是那篇《我生命中的那些恶女人》,这次看的是“冯雪鹰篇”,难以想象,我爸居然还蛮欣赏她的。我摘录几个片断给你看看。

“雪鹰是我认识的女人中最勇敢的一个。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离开她的丈夫了。那个男人非常爱她,她也不讨厌他,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幼龄的女儿,在这种情况下要离开那个家,是需要勇气的。在中国,很少能碰到一个有勇气摆脱家庭的女人。其实大部分人都在‘将就’中度日,对那个人不算满意,但可能‘下一个未必更好’,就是因为这样,能熬一天就熬一天,转眼间,一生就过去了。雪鹰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她不满意的婚姻里。她告诉我,离开那个男人,她可能会后悔,但她不能不这么做,因为她不想欺骗他,更不想欺骗自己。可以说,她最初吸引我,正是她的勇气和对自己清醒的认识。”

“雪鹰跟我大吵一架,因为肖南的事。我不想跟她说太多的道理,因为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我背叛了她,而且是无数次背叛她,我是个骗子。当我想解释的时候,她用刀指着我,吼道,你敢说一个字,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当然就不说话了。她最终没用刀对我怎么样,她把刀丢在我面前的地上,看着我说,‘我只想跟你说四个字,机会均等!’说完,她就走出了房间。两天后,她才回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天早上,她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烤鸡,她一个人在餐桌前吃完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吃完之后,像小孩子一样舔着手指。我等着她给我一个解释,但她一句话都没说。那种时候的她,令我想起森林里的野兽。”

“雪鹰找了个小情人。她的学生,大概18岁吧。对方的父母打电话到我家,然后又亲自来找我,向我痛诉雪鹰的劣迹。我非常惊讶,内心却有点暗暗佩服她。她真厉害,她干了很多女人想干而不敢干的事。我对男孩的父母表示歉意,同时也说明了我的难处,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也无法管束她,这是真话。就像她管不了我一样,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都管不住自己,也狠不下心来对付别人。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是否有必要去干涉她的‘爱情’。我不知道,勃勃生机的男性器官是不是会让正在衰老的女性恢复青春。但我只知道一点,雪鹰从来就没长大过。”

“她最近经常不回家。有天晚上,她回来了,我们一起在阳台上抽烟。她向我提出了离婚。她说,她爱上了那个男孩。‘他真纯真。他比你更懂得爱。’她用少女般的嗓音对我说。我要她好好考虑一下这个决定是否明智。我认为,他们的感情不会长久,那个男孩最终会离她而去,‘因为你想束缚他,一旦爱情成了束缚,它就会消失’,‘他会很快厌烦你的,他长大成人后会有大把的机会认识新的女人,他会把跟你在一起的那些事当作他年轻时碰到的一场艳遇,不会更多了。’那天,我跟她说了很多,说到最后,我发现她一句都听不进。她仍然想要离婚,她对我说,她只想跟一个她爱的人厮守终身,仅此而已。我让她好好考虑一下我提出的开放式婚姻。即,她可以有情人,我也可以随心所欲,我们可以成为婚姻中的朋友。我觉得这是最明智的做法。她听我说完,就把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缸里,然后鄙视地看着我,‘我不想跟你这衣冠禽兽继续生活下去了’,她大声说。她虽然很有魅力,但脑子不够用,这样是事实。”

“有一次,我问起她,她第一次彻夜不归去了哪里。那次她带回来的烤鸡,令我印象深刻。她告诉我,她又去找她的前夫了,他们在旅馆里住了两夜。‘他还像过去一样爱我’她有点愧疚地说,她并不爱他,但是她喜欢被爱的感觉,而且,她说了一句很自私的话,‘我经常见见他,可以打消他再婚的念头,我才不要他给我的女儿找后妈呢。我要他好好抚养我的女儿。’说真的,我真同情她的前夫。不过,这世界就是这样,好人永远都是失败者。”

“我今天见到了她的前夫和女儿。他们父女俩在一家路边的饮食店吃饭。我跟雪鹰正好在饮食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跟朋友见面。雪鹰一直偷偷在看对面,我后来问她,你为什么不去见见你的女儿。她说,她答应前夫一辈子不见女儿,她就得做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我喜欢守信用的女人。她内心其实很挂念她的女儿,为了那个女孩,她甚至打掉了我们的孩子。还记得那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她躲在自己房间里痛哭,她说,她把孩子打掉了,‘如果我生下这个孩子,就像是真的抛弃了女儿,我不想这样。’她根本没想到要问我的意见,她就是这么自私。不过我也并不遗憾,我不想跟智商低的女人繁育后代。”

看见了吧,我爸还是蛮喜欢冯贱人的。更确切一点,他是欣赏她。我甚至觉得,他一直在纵容她。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一个词——养虎为患。

他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死在她的手里吧。

祝好。

——桑雅

2003年4月17日

<b>附录10:2003年4月,姚静给桑雅的回信</b>

亲爱的桑雅:

接到你的信很高兴。这里的生活很寂寞,娱乐生活几乎等于零,所以接到你的信,对我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乐趣。

首先得纠正你说的话。没错,你父亲是最爱你的人,但他可不是唯一关心你的人,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可是时时刻刻关心着你的。虽然你有时候的确比较难伺候。

你发来的文章片段我看了。有些事,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不过那个男生的父母到你家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因为那天我也在,他们跟你父亲在书房里谈了一个多小时,我没进去,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那个女人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在抹眼泪。他们走后,你父亲告诉我,那是男生的父母。他好像还是独生子,学校的篮球队长。这件事我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处理的,但他们再也没来过。冯老师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说实话,我对冯老师的印象没你那么坏。她就是个任性的孩子,很多时候,她也确实比较自私,她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好像也没这习惯,但她人并不坏。所以,我始终认为,你说她是凶手,未免太武断了。你不能因为她是你的继母,你们关系不好,你恨她,就认为她杀了你父亲。她对桑老师不会恨到这种程度。再说,有一句话叫,眼见为实,你什么都没看见,怎么能一口咬定就是她干的?

说句实话,我还是觉得苗丽更像是干这种事的人。我可能比较传统。我还是比较相信警察的判断。他们抓她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他们知道怎么破案。

所以,我认为你一直在钻牛角尖。过去你也碰到过类似的事。那时候你认定你的同桌对你有敌意。你说她总是斜眼看你。你记得吗?但结果呢?她本来就是个斜眼。只不过平时不太明显罢了。

你父亲的案子已经结了。干吗不把它放下,出门去旅行?你说你讨厌男人,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那你总可以出门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