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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了老爷太太没有?」传庆道:「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总要见到的,忙什麽?」刘妈一把揪住他的袖子道:「又来了!你别是又做了什麽亏心事?鬼鬼祟祟地躲着人!趁早去罢,打个照面就完事了。不去,又是一场气!」传庆忽然年纪小了七八岁,咬紧了牙,抵死不肯去。刘妈越是推推搡搡,他越是挨挨蹭蹭。
刘妈是他母亲当初陪嫁的女佣。在家里,他憎厌刘妈,正如同在学校里他憎厌言丹朱一般。寒天里,人冻得木木的,倒也罢了。一点点的微温,更使他觉得冷的彻骨酸心。
他终于因为憎恶刘妈的缘故,只求脱身,答应去见他父亲与后母。他父亲聂介臣,汗衫外面罩着一件油渍斑斑的雪青软缎小背心,他后母蓬着头,一身黑,面对面躺在烟铺上。他上前呼了「爸爸,妈!」两人都似理非理地哼了一声。传庆心里一块石头方才落了地,猜着今天大约没有事犯到他们手里。
他父亲问道:「学费付了?」传庆在烟榻旁边一张沙发椅上坐下,答道:「付了。」他父亲道:「选了几样什麽?」传庆道:「英文历史,十九世纪英文散文──」他父亲道:「你那个英文──算了罢!跷脚驴子跟马跑,跑折了腿,也是空的!」他后母笑道:「人家是少爷脾气。大不了,家里请个补课先生,随时给他做枪手。」他父亲道:「我可没那个闲钱给他请家庭教师。还选了什麽?」传庆道:「中国文学史。」他父亲道:「那可便宜了你!唐诗、宋词,你早读过了。」他后母道:「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偷懒!」
传庆把头低了又低,差一点垂到地上去。身子向前伛偻着,一只手握着鞋带的尖端的小铁管,在皮鞋上轻轻刮着。他父亲在烟炕上翻过身来,捏着一卷报纸,在他颈子上刷地敲了一下,喝道:「一双手,闲着没事干,就会糟蹋东西!」他后母道:「去,去,去罢!到那边去烧几个烟泡。」
传庆坐到墙角里一只小櫈上。就着矮茶几烧烟,他后母今天却是特别的兴致好,拿起描金小茶壶喝了一口茶,抿着嘴笑道:「传庆,你在学校里有女朋友没有?」他父亲道:「他呀,连男朋友都没有,也配交女朋友。」他后母笑道:「传庆,我问你,外面有人说,有个姓言的小姐,也是上海来的,在那儿追求你。有这话没有?」传庆红了脸,道:「言丹朱──她的朋友多着呢!哪儿就会看上了我?」他父亲道:「谁说她看上你来着?还不是看上了你的钱!看上你!就凭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传庆想道:「我的钱?我的钱?」
总有一天罢,钱是他的,他可以